庵堂地面上生出葱郁的青草,即便有人过来,踩在上面脚步声也不明显,很难被人发现。
但江寒恕从小习武,又在边关待了多年,有一丁点儿的动静他最是敏感。
凛然的目光看过去,少女姣好的面孔映入他的眼帘,看到来人,江寒恕有些意外,怎么又是这位慕家大小姐
回到京城,他开始调查当年他父亲遇害一案,找出了一些蛛丝马迹,有人约他见面,江寒恕来到这里,然而早有死士埋伏在此处,打算对他动手。
这座尼姑庵废弃多年,甚少有人过来,他在这里解决那些死士,刚好避免惊扰到福宁寺附近的村民和香客,没想到,被慕念瑾撞见了。
江寒恕掌中的刀,沾了死士的血,一滴滴血渍从刀尖落下,他随手把冷刀扔到一旁,抬脚朝慕念瑾走去。
江寒恕离她越近,慕念瑾身子越僵。
呜呜呜,她不想蹭气运了,她也不想和江寒恕打好关系了。
距离上次重生遇到江寒恕快过去一个月了,可当时的场景慕念瑾还历历在目。
此刻她看不到面具下的江寒恕是何表情,但她很确定,江寒恕不是什么温润如玉的翩翩贵公子,他狠厉残忍,杀人不眨眼,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活命要紧,之前撞见江寒恕在杀人,江寒恕是第一次遇见她,她可以找借口糊弄过去,但这一次不行了,江寒恕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慕念瑾心跳如锣,江寒恕那样的地位,想要杀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什么样的解释和借口都不管用,信与不信只在江寒恕一念之间,她倒不如实话实说。
慕念瑾攥着襦裙,克制着紧张,“侯爷,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也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侯爷
江寒恕脚步一顿,他带着面具,慕念瑾怎么知道是他
探究的目光看向慕念瑾,江寒恕出了声“慕小姐是怎么认出我的”
慕念瑾重生过两次,见过江寒恕带面具的模样,当然能认出他,可江寒恕又没有这段记忆,两人对彼此的记忆不对等,难怪江寒恕会觉得奇怪。
慕念瑾急中生智,“侯侯爷英姿俊挺,少有的伟岸挺拔,只看一个背影,就能认出侯爷了。”
江寒恕勾了勾唇,慕念瑾这是在拍他的马屁
原来她不仅女红好,拍马屁的水平也不错
江寒恕把面具取下来,他那双幽黑的眸子和高挺的鼻梁彻底露出来,少年轮廓分明,俊美无俦。
慕念瑾咬了咬唇,“侯爷,我不会说出去的,请侯爷饶我一命”
江寒恕眉峰微挑,慕念瑾害怕他,以为他会杀她灭口,在慕念瑾的心里他就是这般的残忍毒辣吗
他与慕念瑾见过的几次,他没有做过会让慕念瑾害怕的事情吧,他就这么可怕吗
江寒恕薄唇轻启,“本侯有说要杀你吗”
“啊”慕念瑾愣在原地。
这一次江寒恕竟然轻飘飘的放过了她,上一次在寺庙,江寒恕发现了她,可是上来就威胁要杀了她呢。那般清冷锋利的视线,慕念瑾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你不是说你什么都没看到吗”看着慕念瑾呆愣的样子,江寒恕眸里生出淡淡的笑意。
顿了下,他又道“本侯还不至于对你这么一个弱女子下手。”
虽然不明白江寒恕为什么有这样大的转换,但慕念瑾知道自己安全了,她的心跳渐渐静下来,“多谢侯爷”
尼姑庵附近荒无人烟,偏慕念瑾出现在这里,还和行刺他的死士前后脚出现,出于谨慎,江寒恕问道“慕小姐怎么会来这里”
慕念瑾如实回答“我和娘亲来福宁寺上香,娘亲去听佛经,让我们姐妹几个四处走走,我就来到了这里。我看到庵堂里有一棵合欢树,打算来这里赏花,然后就遇到了侯爷。”
原来是巧合,江寒恕话音一转,“慕小姐知道这座尼姑庵的用处吗”
听江寒恕这么一说,慕念瑾又懵了,她不解的道“这不就是女尼清修的尼姑庵吗,还能有什么用处”
少女面上的茫然让她显得很是灵动和可爱,果然还是个小姑娘,不懂得这些东西。
江寒恕唇角噙笑,有心提醒她,“慕小姐还是不要到这里赏花为好。”
这里的尼姑庵并不是真正用来清修的庵堂,京城高门大户如云,有权有势,便难免有些上不得台面的癖好。
这座尼姑庵原是城里一位富贵人家修建的,那位张老爷好女色,又追求刺激,找了些女子让她们住进尼姑庵,平日穿着素色的袍子,看起来和清修的女尼无异。
张老爷时常来尼姑庵酒色享乐,和伪装女尼的那些女子厮混。后来张家犯了事,全族流放,这座用来满足张老爷不良嗜好的尼姑庵日渐荒废。
因着前头人家的腌臜事,来福宁寺上香的香客很少会往这里来,也就是慕念瑾刚回到京城,不知道这些事情才会过来赏花。
慕念瑾不明白江寒恕为什么不让她来尼姑庵,她有心想问个清楚,又怕话太多,惹江寒恕不快。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江寒恕难得主动解释,念着慕念瑾是姑娘家,他不方便把话说的太直白,“清修的尼姑庵怎么会有这么一棵合欢树若慕小姐还是不明白,可以去看看那些屋子。”
慕念瑾好奇的过去,左右打量着,尼姑庵荒废多年,早已没有人住在这里,但那些大件摆设还在屋子里,有梳妆台和挂着海棠鸳鸯帐子的拔步床,这些大件物品落满了灰尘,但不难看出原貌。
若再干净一点,说这是女儿家的闺房都有人相信,慕念瑾瞪大了眼睛,江寒恕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虽然她还不十分明白这尼姑庵是干什么用的,但她知道,正经清修的尼姑庵才不会有这些东西呢。
她倒好,把这尼姑庵当成了佛门清修的地方,还想着来这里赏花。如果江寒恕不告诉她,指不定她还要继续误会下去。
慕念瑾脸红了红,不好意思的道“多谢侯爷提醒。”
因着害羞,少女脸颊微红,不似庵堂里的合欢花那般红艳,但那一抹浅浅的粉,比枝头上的花瓣还要娇嫩。
江寒恕看了她一眼,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才收回视线,“走吧。”
慕念瑾走了几步,“侯爷,这些尸体怎么办啊”
“待会儿会有人来处理。”江寒恕淡声道。
沿着小道而走,走到岔路口时,两人分开。
慕念瑾想了想,没急着离开,注视着江寒恕,认真的道“侯爷,您带着面具,我猜您应该不想让人知道您来了这里,您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
慕念瑾的眼睛很漂亮,望着他的目光干净澄澈。
这是在向他立保证
江寒恕不由得哂笑,应了一声好,他何至于不放心一个小姑娘
慕念瑾露出笑,“侯爷,那我先走了。”
江寒恕微微颌首,看着她离开。
*
除掉那死士时身上沾了血迹,江寒恕去福宁寺的禅房换了身衣裳。
他之所以出现在那座尼姑庵里,是为了调查当年他父亲和兄长遇害的事情,这次回京他翻阅卷宗,发现一些可疑之处。
十年前,靖勇侯赶在年关前回到了京城,回京后他也没闲着,常去城外的军营历练将士们,江寒恕的大哥也在军营里。
那一天,江寒恕调皮闯了祸,永宁公主训了他几句。小孩子顽劣,江寒恕偷溜出府,准备去城外的军营找他的父亲和大哥,不料路上被绑匪绑走。
那绑匪并没有要他的命,把他带到了城外偏远的一座山上,那山名叫龙岭山,藏着一群山匪。
那群山匪为了求财,不许江家人报官,江寒恕的父亲和大哥只好只身前去救他,最后只有他一个几岁的小孩逃了出来。
随着江寒恕父亲和大哥的死去,龙岭山的那群山匪也在一夜之间消失。
江寒恕翻阅卷宗,案宗上记载,因着靖勇侯的惨死,第二日圣上便下令剿匪,这群山匪拒不归降,最后被官差剿灭,全都没了命。
江寒恕去到西北,阅历和经验日益增多,回想起当年的事情,他总觉得那群山匪很是可疑。
他们的穿着打扮与口音,和寻常山匪无异,但那群山匪训练有素,领头之人更像是行伍出身,说是求财,最后没有求到财,却有胆子杀了靖勇侯,他们消失的也太过莫名。
他的父亲和兄长惨死疑点重重,回京后,江寒恕着手暗中调查。他几番查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曾在龙岭山上当山匪的中年男子。
那人约他在福宁寺附近的尼姑庵见面,不欲打草惊蛇,江寒恕带着面具前来。然而,他到的时候,那个人已被埋伏在尼姑庵里的死士害死了。
好不容易查到的线索到这里就断了,那名死士知晓江寒恕的行踪,又提前埋伏在尼姑庵里,背后定有人指使。
不知背后之人是何身份,有何目的,但派出死士来阻止江寒恕追查当年的案件,可见他的父亲和兄长遇害另有隐情。
线索中断,江寒恕并不太失落,他早已不是那个轻易就能被山匪绑走的幼童了,他有耐心慢慢调查这件事。
更衣后,听说寺里的慧元大师在等他,江寒恕在小沙弥的带领下去了寺内的偏殿。
慧元大师是当代颇有名望的高僧,对佛理自有造诣,就连当今圣上也曾请他进宫讲述佛法。
慧元大师面带微笑,“侯爷,咱们又见面了。”
江寒恕在蒲团上坐下,“多年不见,大师别来无恙”
慧元大师道“老衲一切都好,这几年云游四方,前不久才回到京城。老衲在云游的路上,也时常听到侯爷的威名。大周有侯爷这般武将保家卫国,是大周百姓之幸,陛下、万民和神佛会记得侯爷的功德。”
江寒恕神色淡淡,“大师谬赞了。”
这次班师回京,百姓称赞他,皇上器重他,然,当今圣上、万民和神佛如何看待他,江寒恕并不在意。
当年,江寒恕的父亲尚了永宁公主,圣上并没有收缴他的军权,于是,靖勇侯仍常年待在西北,和永宁公主分居两地。
永宁公主金尊玉贵,婚后留在了京城,江寒恕的几个兄长都是在京城出生的。
轮到江寒恕时,永宁公主在怀上他之前去凉州探望靖勇侯,那段时间怀了身孕,当时永宁公主上了年纪,贸然回京怕途中出什么意外,便在凉州待了几年。
江寒恕是兄弟几个中唯一一个在凉州出生的,他生于凉州,长于凉州。
江寒恕看过边关飘起的烽烟,听过震撼人心的号角,靖勇侯的大掌厚重,牵着彼时年幼的他登上城墙,他努力踮着脚,望见将士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
在他还小的时候,他的父亲给他准备了一把小弓。
收到弓箭的那一刻,年幼稚嫩的江寒恕,郑重的看着靖勇侯,立下了誓言,“父亲,等儿子长大了,就去边关替您分忧,到时候儿子和大哥击退敌军,您就可以回到京城和母亲在一起颐养天年了。”
那个时候靖勇侯是怎么回答他的
靖勇侯摸了摸江寒恕的脑袋,开怀大笑,“恕儿,为父在边关等着你。”
可惜,靖勇侯没有等到这一天,在江寒恕九岁那年,靖勇侯为了从绑匪手里救下他,被人所害。江寒恕的大哥也死在了歹徒手里。
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不愿让靖勇侯辛辛苦苦创建的江家军销声匿迹。江寒恕十四岁那年,他离开了京城,去到了边关。
几年过去,他长得比他的父亲和大哥还要高一头,可他最亲近的两个人却不在了。
他的父亲和大哥因他而死,他的母亲因他发了疯。
寺里香烟袅袅,钟声悠悠,处在这佛门之地,易给人飘渺沉寂之感。
江寒恕伸出右掌,“去到西北的这几年,我这双手,杀了不少人,有恶人,也有不那么恶的人,死在我手上的人不计其数。甚至,不久之前我还亲手杀了一个死士。”
“若这世界有神佛,怕是本侯也不能得神佛的庇佑。”江寒恕慢慢收拢右掌,他的手上沾了太多的血。
慧元大师望着坐在他对面的少年,很多年前,他就认识江寒恕了。
靖勇侯死后,永宁公主找到他,让慧元大师为江寒恕的父亲和大哥做法事,永宁公主还在福宁寺给靖勇侯和世子点了长明灯。
每到靖勇侯和世子的忌日,永宁公主都会带着江寒恕过来。
悲恸不已的永宁公主,命令自己的儿子跪在那两盏长明灯前,一跪就是几个时辰。
当时的江寒恕还只是个孩子,跪在冰凉的蒲团上,承受着来自亲生母亲的沉闷、残忍和悲痛,那太多的情绪压弯了他的背脊,几乎让江寒恕喘不过气来。
慧元大师身为出家人,早已看破红尘,六根清净,可看到跪在长明灯前的江寒恕,他也不由得可怜这个孩子。
一年又一年,跪在长明灯前的江寒恕,逐渐成为威名远扬的定北侯。
少年从京城去到边关,挺拔如竹,不折不挠,再没有什么能让他害怕,也再没有什么能困住他。
慧元大师神色温和,“先爱己才能爱人,先护己才能护人,不管侯爷手上沾了多少鲜血,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整个大周。各人有善有恶,侯爷所为,为了大义,值得让人钦佩。”
*
慕念瑾回到福宁寺,郁桃迎上来,“小姐,你去那尼姑庵里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慕念瑾摇摇头,并未把见到江寒恕的事情泄露出去,她换了个话题,“你肚子还疼吗”
郁桃这会儿好多了,“不疼了。”
说着话,只见张氏从宝殿里出来,她身边还多了一位夫人。
慕念瑾走过去,“娘亲,这是”
张氏介绍道“这是宜春侯夫人。”
宜春侯府慕念瑾并不陌生,绿烟所在的霓翠班就是要进京给宜春侯府老太君表演昆曲。
慕念瑾微微一笑,“高夫人万福。”
前来上香,宜春侯夫人高氏却是眉宇间憔悴尽显,她端详慕念瑾一眼,长长叹了口气,“我听你母亲说你自幼身子弱,但看着你气色倒也不错,水灵灵的一个姑娘站在这里,看了就让人喜欢,要是我们府里的二姑娘像你一样就好了。”
“好端端的一个姑娘,怎么突然就性情大变,不知是不是沾了什么不吉利的东西”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看来宜春侯府也有不为人知的事情。
但这不是慕念瑾该打听的,慕念瑾静静听着,并没有多问。
张氏显然知晓宜春侯府的情况,“高夫人,听说慧元大师今儿在寺里,不如咱们去求见慧元大师,也好把你们府里姑娘的情况告知慧元大师,若真是沾了不干不净的东西,也好让大师为她做场法事。”
高氏自是应好,打听到慧元大师正在左侧的偏殿接待客人,张氏和高氏一行人朝偏殿走去。
偏殿门口守着一个小沙弥,见有香客过来,那小沙弥双手合十,“各位客人可是有事”
高氏是侯夫人,地位比张氏尊崇,她道“听闻慧元大师在寺里,妾身有事相求,想请慧元大师入府办场法事。”
那小沙弥道“师傅在与贵客相谈,各位稍等,容小僧通传一声。”
慧元大师在与江寒恕品茗,听见外面的动静,他往殿门口看了一眼。
只见小沙弥走进来,禀名来意,“师傅,宜春侯府的高夫人和慕府的张夫人求见。”
慧元大师佛法高超,京城中想与他见面的富贵人家不少,可慧元大师又不可能每个人都见,见了这个,不见那一个,总是不妥当,因此他不常见客。
今日也是如此,慧元大师道“侯爷在此,不方面见客,让两位夫人先回去吧。”
这时,江寒恕放下茶盏,薄唇轻启,“慕府”
慧元大师问道“侯爷可是与慕府之人相熟”
江寒恕没有多说,“只是与慕府的大小姐见过几次。”
慧元大师打量江寒恕一眼,他对江寒恕有一二分了解,因着幼时的经历和这几年在西北的历练,江寒恕待人越发清冷,京城的人也都知道他不近女色,可今个他却主动提到了慕家大小姐。
慧元大师也听过慕府的一些事迹,知晓慕府的大小姐从苏州回来了。
他对着小沙弥道“高夫人要做法事,让她去与住持师兄商量。我在外云游去过多地,唯独没有到过苏州,听说慕府的大小姐在苏州多年,不知能否与她见上一面”
小沙弥原样把话告诉了慕念瑾,听到这话,一旁的张氏和慕念瑜一愣。
慕念瑜心里生出一股嫉妒,慧元法师颇有名望,连高氏这样的侯夫人都不见,竟然点名要见慕念瑾,怎么什么好事都让慕念瑾遇上了
张氏道“去吧,别让大师久等。”
慕念瑾应了声好,朝殿里走去。
侧殿雅致安静,慕念瑾进去,慧元大师面色祥和,待看到位于慧元大师对面的江寒恕时,她瞪大了眼睛。
江寒恕也在这里,难怪慧元大师要见她。
慕念瑾双手合十,柔声道“小女见过大师、侯爷。”
这位慕小姐明眸善睐,目光清正,慧元大师露出温和的笑,“慕小姐请坐。”
“常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老衲在外云游多年,一直想去苏州和杭州一趟,却一直没有机会。”
慕念瑾不是苏州本地人,但她在苏州长大,对她而言,那里比京城更让她喜欢和留恋。
慕念瑾眸子弯了弯,“苏州是个很美的地方,白墙青瓦,山水萦绕,清淡分明,出了巷子就是河流,夏日摇着乌篷船去摘荷花,到了秋季还有阳澄湖的大闸蟹。若有机会,大师一定要去苏州一趟,不会让大师失望的。”
慧元大师笑着应下,“好。”
慕念瑾和慧元大师说起苏州的景致和美食,一旁的江寒恕不怎么出声,但他听着两人的谈话,神色悠闲,并无任何不耐。
慧元大师时间宝贵,慕念瑾自知不能太过打扰,但她心有迷惑,需求慧元大师解答。
慕念瑾悄悄看向江寒恕,她想要询问的事情,与江寒恕有关。
不方便明说,慕念瑾道“大师佛法精妙,小女有一事请教,小女听说多做善事,多与功德无量之人接触,天长日久会有福报,只是,与功德之人接触太多,可会损害他们的身体”
慧元大师朗声笑了笑,“有因有果,有缘有分,遇上功德无量之人并不容易。”
“多做善事就是在积累功德,与功德之人接触,受到感染熏陶,也是在积累自身的功德,所谓的福报,归根究底还是要为人清正善良,不走邪门歪道。”
“至于是否会损害身子,老衲觉得自是不会。功德、运势这种东西,旁人偷不走、拿不走,也改变不了,端要看自身如何抉择,更不会因此身子受损。”
浓长的睫毛微微翘动,当着江寒恕的面问出这个问题,慕念瑾有些心虚呢
她一方面要蹭江寒恕的气运,一方面又瞒着他。
不过听到慧元大师的回答,慕念瑾还是松了一口气,“多谢大师解惑。”
江寒恕不会受到影响就好,她可以放心与江寒恕往来了,她可不想当吸食男子阳气的狐狸精啊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慕念瑾识趣地告退。
她出去侧殿,张氏还有慕念瑜、慕念然和慕则绪在等着她。
张氏询问道“慧元大师和你都说了什么”
慕念瑾“只是问了女儿一些有关苏州的风俗和景致。”
慕念瑜接过话,话里透着酸,“莫不是慧元大师以前见过大姐姐”
慕念瑾简单的道“没有。”
慕念瑜继续酸溜溜的打听,“大姐姐身子弱,也不精通佛法,慧元大师为什么要见你啊,他怎么不见娘亲或是我们几个呢莫不是瞧着大姐姐长得好看,对你有什么优待”
慕念瑜不怀好意的心思可太明显了,又在给她使绊子呢。
慕念瑾勾了勾唇,“我是第一次来福宁寺,不比二妹妹你常来这里上香,实在无法解答你的疑惑。我只知这是佛门圣地,不可随意编排寺里的高僧,省得污了佛祖的耳朵。”
“既然你如此好奇,怎么不亲自去问慧元大师,让慧元大师当着你的面给你解惑,不好吗”
慕念瑾这般轻飘飘的口吻,却是像针一样扎在慕念瑜身上,她平地生出一股闷气。
她倒是想去见慧元大师,关键是见不到啊,慧元大师根本就不会见她
在福宁寺待的时间不短,慕则绪百无聊赖,正左右环顾打发着时间,听到慕念瑜那句质问的话,他眉头皱了皱。
慕念瑜的这番话听着不太让人舒服,虽然他看不顺眼他的大姐姐,但他也明白一个道理,慧元大师选择见哪位香客,那是大师自己的选择,又不是慕念瑾可以决定的。
张氏也想不明白慧元大师见慕念瑾的原因,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传出去,面上有光的是整个慕家。
张氏不满的道“瑜儿,你大姐姐说的有道理,这是佛门圣地,岂可说些不着调的话你也是大姑娘了,在外说话多注意一些。”
张氏又道“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张氏这番话不可谓不重,慕念瑜脸色一红,是被气红的,她狠狠握紧双手,从寿宴那天起,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在寿宴之前,不是这样的,张氏从来不会对她说这种话,慕家大房里她才是最得宠的姑娘。
然而,慕老夫人寿宴那天,慕念瑾出尽了风头,备受夸赞,今个她还入了慧元大师的眼。
可她只是说几句话而已,张氏就要训她一番,丝毫不顾忌她的颜面。
同在府里,同为姐妹,只短短几日,她和慕念瑾的处境便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她和慕念瑾成了再明显不过的一组对照组,慕念瑾蕙质兰心,落落大方,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和夸赞,而她一连几次出丑,像是个跳梁小丑。
*
下山的路依然陡峭,慕则绪是男子,浑身的力气使不完,很快走到了最前头。
不多时,他停下来,朝身后看了看,他是府里的少爷,理应照顾府里的女眷,不能把姐姐妹妹们抛在后面。
慕则绪想了想,转身朝回走。
没走多久,遇到了张氏和慕念瑜。
张氏朝他摆摆手,“则绪,你干什么呢”
慕则绪朝蜿蜒曲折的石阶看去,还没看到慕念瑾。
慕家人都知道他讨厌慕念瑾,慕则绪不好意思说实话,“娘,二姐姐,你们先下山,我回去有些事情,待会儿就追上你们。”
张氏点点头,“那好,别耽误时间,快点下山。”
慕则绪继续爬着石阶,又走了一段路,他才看到慕念瑾。
慕念瑾正在路边的一棵杨树下休息,她伸手扇了扇风,脸颊红红的
慕则绪走过去,催道“停下干什么,你怎么不继续走啊”
慕念瑾又累又热,懒得和他废话,“看不出来吗,我在休息”
见慕念瑾语气不算好,慕则绪面子挂不住,觉得他这个大姐姐不识好歹,“都说下山容易上山难,你走的也太慢了。”
慕念瑾淡声道“下山是要比上山容易,但我身子弱,我走不快,走几步就会觉得累。不仅是上山下山,平日做其他事情也是这样,对你们而言很简单的事情,我却要付出更多的体力和精力。我的身子就是这么弱,常年都要喝汤药,你以为我不想像你们一样活蹦乱跳吗”
慕则绪一怔,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以为慕念瑜是他的亲姐姐。等他长大了,他才知道他的亲姐姐远在苏州,还是个病秧子。
他知道慕念瑾常年生病,但慕念瑾的病情如何,他并不了解,也没有概念。
慕念瑾回府的这段时间,除了眉间有些病态,其余时间和寻常人一样。
他从来没有想过慕念瑾因着身子弱经历了什么,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慕念瑾承受了很多。
可他之前还用“病秧子”三个字嘲讽慕念瑾,这真是太不应该了。
慕则绪又羞又愧,脸上生出一丝热意,他声音低下来,“你走不动路,怎么不让丫鬟扶着你啊”
“那些丫鬟要伺候娘亲和二妹妹,她们怎么会来我这里。”慕念瑾随口道了一句,“好了,我歇好了,走吧。”
听到这话,慕则绪又是一愣,仔细回想着上山和下山的场景。
不错,不管上山还是下山,府里的丫鬟和小厮都围在他们几个人身边,就连慕念瑜身边都有好多丫鬟,而慕念瑾只有孤零零的一个郁桃。
慕念瑜是被收养的,尚有那么多下人捧着她,无非看的是张氏和慕连山的面子。
然而,慕念瑾是他的亲姐姐,上山的时候她在最后面,下山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人落在最后面。
他们是慕念瑾的家人,却没有一个人陪着她。
上行下效,慕念瑾是府里正经的大小姐,可这些下人不把她当主子看,说到底还是受了慕府这些人的影响。
张氏、慕连山还有他,他们几个对慕念瑾太过忽视,尤其是他,第一次见到慕念瑾就对她出言不逊,嚷嚷着不认慕念瑾当姐姐。
府里的人都知道他与慕念瑾不和,为了讨好他,自然不敢去亲近慕念瑾。
想起这些事情,慕则绪垂着脑袋,难得生出一阵又一阵的歉疚和羞愧。
他想对慕念瑾道歉,又拉不下面子。
余下的路程,慕则绪一直跟在慕念瑾身后。慕念瑾走,他跟着走;慕念瑾停下,他也跟着停下。
眨了眨眼睛,慕念瑾很是奇怪,她这个心智只有三岁半的暴躁弟弟这是突然转性了吗
回到慕府,用过午膳,慕则绪想起那个木匣,他凑到慕念瑜身边,悄声道“二姐姐,你来我院子一趟,我有东西给你。”
去到慕则绪的院子,想起慕则绪是和慕念瑾一起下山的,慕念瑜状若随意的道“则绪,你怎么和大姐姐一块下山了”
慕则绪心里的羞愧还在,他情绪有几分低落,“没什么。”
慕念瑜没多想,抱怨道“大姐姐也是的,下山那样慢,让我和娘亲好等,今个天这么热,不然我们还能早一些回府。”
若是往常,慕则绪听到这句话也就算了,可这会儿,他觉得慕念瑜的这句话很是刺耳。
一股怒气涌上来,慕则绪道“二姐姐,你知道大姐姐身子弱吗”
慕念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知道啊。”
慕则绪直直盯着慕念瑜,他的二姐姐一直表现的很是关心慕念瑾,可慕念瑾只是下山迟了些,他的这个二姐姐竟然抱怨上了,这样的抱怨太不近人情了。
慕念瑾身子弱,又不是她故意耽误大家的时间的。
见慕则绪盯着她不说话,慕念瑜心中生疑,“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吗”
“没什么。”慕则绪不太高兴,但慕念瑜惯是疼他,他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挠了挠脑袋,转身回屋取出昨日江修交给他的木匣,“不说这些了,江修大哥给你买了支玉钗,托我送给你。”
看到木匣,慕念瑜心里的怀疑散去,是江修哥哥给她的玉钗,她与江修青梅竹马,江修哥哥心里是有她的。
第二天,慕念瑜就把那支桃花玉钗簪在头顶,一家人在一起用晚膳的时候,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几次抬手碰了碰那玉钗。
慕念瑾自然注意到她的动作,平心而论,那支桃色玉钗挺精致的,但慕念瑜这般矫揉造作,连带着精致的玉钗都不好看了。
慕念瑾真是搞不懂她这个便宜妹妹的想法,若是想要人夸赞那支玉钗,明明白白的拿出来就是,何必这样
张氏也注意到了这支玉钗,用过晚膳,她把慕念瑜叫到房里。
张氏直接道“瑜儿,这支玉钗是你自己添置的,还是有人送给你的”
慕念瑜眸里生出羞意,“娘,是是江修哥哥给我的。”
江修
张氏一颗心陡然乱起来,造孽啊
见张氏脸色不对劲,慕念瑜急忙问道“娘,怎么了”
张氏摇摇头,没多少什么,“瑜儿,你也是大姑娘了,以后还是要和江修那孩子保持距离。日后他再送给你什么,你一定要告诉我。”
说完这话,不给慕念瑜反应的时间,张氏直接道“为娘乏了,你先回去吧。”
慕念瑜出去静兰院,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听到这支玉钗是江修送给她的,张氏很是反常,好像隐瞒了她什么。
慕念瑜慌了神,转身回去,打算问个清楚。
回到静兰院,没有让丫鬟进去通传,她掀开帘子直接进去,刚走到屏风处,张氏稍显疲惫的声音传来。
张氏对着她屋里的嬷嬷道“我怀着念念的时候,和靖勇侯府定下了娃娃亲,若我肚里的是女儿,等及笄了就和江修那孩子成亲。生下念念后,周氏送来婚书,两家交换了婚书。后来,念念身子越来越弱,那道士说她活不过十六岁,我和老爷把她送去苏州养病。念念不在府里,周氏和靖勇侯府再没有提前这门亲事。”
“不曾想,江修那孩子喜欢上了念瑜,可与他有婚约的是念念,这可怎么办是好”
隔着屏风,张氏的每一句话都传到了慕念瑜的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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