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奈一行人抵达目的地的别墅时, 天色已经彻底暗去。
轻井泽的夜晚很是美丽,没有了城市的光污染,夜幕上除了一轮并不完满的凸月之外, 甚至还能瞧见闪烁的星子, 那星光在明月之下稍显黯淡, 却是城市瞧不见的风景。
只是
咻
独特的声音冲向天空, 紧接着在空中炸裂的是绚烂的花火。
那并不是多么独特的设计,但是在烟花绽放的那一瞬间, 它的确是夜幕中最为绚烂夺目的存在。
“烟花啊”
夏奈停下脚步,转过身仰视着远处的夜空。
以刚才的烟花为序,夜幕中接二连三地绽放出短暂的的火焰之花,那稍纵即逝的亮光与残留的烟雾遮挡住了夜空,别说是本就黯淡的星光,即使是月光也被短暂地压制。
“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
“应该没有吧, ”回答夏奈的并不是诸伏高明,而是诸伏景光。
他并不是故意想要截断其他人的回复, 只是非常习惯性地、对夏奈的询问做出了回答“长野县的花火大会一般都是从七月第二个星期日的长野祗园节开始的, 之后陆陆续续会持续到九月,无论怎么说六月都太早了。”
夏奈点点头,并没有对诸伏景光的回答做出任何的评价。
她当然知道景光是长野县出身,但是景光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她便连感叹都一并藏起。
“那应该就是来轻井泽避暑的游客放的了。”
夏奈点点头, 转而看向在边上等待她、并没有进行任何催促行为的诸伏高明“劳您久等了,诸伏警官,我们这就去现场吧。”
诸伏高明原本都做好了夏奈会看完烟花再想起正事的心理准备,不想夏奈只瞧了三四枚烟花,就收起了目光。
而且听她的话, 她在乎的似乎也并不是什么花火大会。
诸伏高明心中有了猜测,却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联想到了上一次夏奈来轻井泽的时候,最后是用香烟去搜寻隐藏在森林里的“东西”的。
香烟与烟花,倒也有着一定的相似之处。
安室透走在一行人的最后,虽然将夏奈和其他人的互动看在了眼中,却始终都没有干涉。
比起在如今已经成为自己女友的夏奈面前展现自己的观察力、洞察力以及分析能力,他似乎更想将夏奈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工作的姿态刻入眼中。
在场唯一没有顾忌的反倒是诸伏景光,见夏奈已经进入工作模式,他也习惯性地继续接着她的话问道“烟花和这些连续自杀事件有关吗”
发生在轻井泽的连续自杀事件。
这就是夏奈再一次出现在轻井泽的理由。
当日夏奈已经解决掉隐藏在森林里,对人类施以诅咒,导致那些来轻井泽度假的、原本并没有任何自杀念头的游客接二连三自杀的咒灵。
然而就在今天、自第一次自杀事件发生后的第五个星期五,本来应该已经完全解决的自杀事件又再一次发生。
夏奈作为负责这起事件、并且做出“主导连续自杀事件的咒灵已经袚除”这一汇报的咒术师,无论如何都得亲自来一次。
“这还得看了现场才能知道。”
夏奈倒也没有咬死说今天的事件和前四起事件完全无关“毕竟人心难测。”
当着诸伏高明的面,夏奈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
倒是一直沉默的安室透,在一行人进入被封锁的别墅的时候,忽然开口说道“在当地连续发生四起真相不明的自杀事件后,的确容易诞生一些想要借机浑水摸鱼的人。”
他的话引起了夏奈与诸伏兄弟的齐齐侧目。
夏奈的反应甚至还要更大一些。
安室透应该是几人之中,对咒术师和咒灵知道得最少的人。
即使上次他与他们一起行动,但夏奈自己也觉得,她的行为在安室透这个对咒术与咒灵没有任何基础知识的人来说,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意义不明。
可他刚才说的话,却似乎是听懂了她的那句“人心难测”的意思。
安室透就仿佛是在说,这一次发生的自杀事件并不一定是她上次任务失职、让本应该被袚除的咒灵得以苟延残喘并且继续作案。
今天发生的自杀事件,很有可能是出现了想要借着“连续自杀事件”来掩盖自己犯罪的模仿犯。
“的确是这样。”
接着安室透的话点头应和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一路上都对他抱有警惕的诸伏景光“在连续事件之后出现模仿犯什么的这种事在刑侦过程中也不算罕见。”
诸伏景光的话在诸伏高明的耳中,立刻就多了些别的意味。
他深深地看了眼自己多年不见的弟弟,又看了眼以假身份示人的安室透,最终在心中摇着头叹了一声气。
这三个人,真的不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吗
他真的很担心。
夏奈并没有对安室透的信任做出回应,她只是冲着安室透笑了笑,又拍了拍景光的肩膀,随后请诸伏高明带自己去死者的房间。
诸伏高明对旁人的感情发展向来都不会过多干涉。
在夏奈进入工作模式后,他也戴上白手套,领着一行人上了二楼,打开了那扇被合上的房门。
“虽然我们警方觉得这一次的现场远不如上一次的干净、许多地方都残留着不少可疑的痕迹,但是上面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保险起见还是请津岛小姐来了一次。”
诸伏高明清了清嗓子,解释着他们请夏奈特意从东京过来的原因,然后才询问夏奈的意见。
“津岛小姐怎么看”
“我的感想倒是和各位不太一样不过从结果上来说应该是一致的。”
夏奈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屋内的环境布置,又着重在警方的标记线上看了一会儿,这才冲诸伏高明露出一个浅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却又带了些许伤感笑容。
“这是一个很干净的现场。”
现场没有任何的残秽,干净得察觉不到任何咒灵的气息。
也就是说,今天发生的这起事件极有可能不是因为咒灵导致的“自杀”事件,而是货真价实的杀人事件。
诸伏高明本就觉得这次的事件可能是模仿犯,夏奈的结论不过是让他更加确认了这一点。
“有劳津岛小姐辛苦跑一次了,有了您的确认,我们也知道接下来该向什么方向继续着手调查了。”
“我也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夏奈也说不上自己现在的心情究竟是什么样的。
自己的工作没有出现致命的失误和漏洞,她或许是应该感到高兴的。
然而一条无辜的性命遭受杀害,并被凶手伪装成自杀、妄图栽赃到永远不能公布于世的“真凶”身上,还是让她多少感受到了些许的悲伤。
如果长野县县警之前没有联系咒术师方的话,可能今天这个死者的冤情就永远都不能真相大白;而死者的家属与亲友或许也永远也不会得知真相,只能一直沉陷在无尽的绝望与痛苦之中。
夏奈察觉到了自己情绪的异常。
按理说当了这么多年的咒术师她应该早就习惯面对这些枉死者,可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的她,今天却因此而感到了悲伤。
今天的她果然有些不对劲。
她又想到自己早前因为安室透产生的异样,夏奈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情绪波动特别激烈或许也不一定是安室透的缘故,而是因为今天是自己与降谷零的结婚纪念日。
或许过了今天,她就会恢复到过去的津岛夏奈了。
“我明天早上会再去附近再查看一下情况,确保没有别的问题,”觉得自己找到症结的夏奈稍稍松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如果这附近有什么灵异地点的话,诸伏警官也可以推荐给我。”
她冲对方眨了下右眼“请放心,如果真的发现了什么的话,账单我会寄给长野县县警的。”
“也希望诸伏警官能够早日抓到真凶,给死者的亲友们一个真相。”
在场的三人都发现夏奈在说最后这句话时的异常。
虽然她的表情和语气都看不出什么破绽,但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这三位优秀的公安与警察,都察觉到夏奈或许是与死者的家属共情了。
只是诸伏高明和诸伏景光兄弟两却并不知道夏奈共情的理由是什么。
前者不知道夏奈与降谷零的关系、而后者则不知道自己应该还在组织卧底的发小在夏奈的认知里其实早已去世多年。
而唯一知道真相、并且还是当事人的安室透,则是悄无声息地握紧了自己的双拳。
本职是公安、如今正在兼职侦探的他,头一次发现原来诉说真相是如此困难的事情甚至远比挖掘真相要困难得多。
天色已晚,诸伏高明在夏奈见过现场之后,便将一行人送到已经为他们预订好的旅馆。
只是
“我原以为这一次与津岛小姐随行的还是织田作先生,没想到看来我太过想当然了。”
诸伏高明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又看了看弟弟隐姓埋名的发小,最后对着夏奈叹了一声气,“我预定旅馆的时候似乎也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最近又到了旺季”
要临时找旅馆恐怕不容易。
“是我在联系诸伏警官的时候没说清楚的错。”
夏奈与景光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如诸伏警官今晚就收留下我的助手景光吧,这附近有什么灵异地点也可以一起告诉他,让他明天早上再带给我就可以了。”
诸伏景光和他哥哥没有立刻相认,怎么想都是因为有他们这些外人在场的缘故。与其让诸伏高明再替他们寻找旅馆,还不如直接让他们兄弟好好团聚。
“但是”诸伏景光瞥了眼安室透,满脸都写着不放心。
他还没有确定安室透的身份,怎么能让这个疑似组织成员和夏奈独自相处
而且这个叫安室透的男人和他的发小实在是太相似了,刚才在新干线的时候,他甚至几次都以为是在和自己的发小zero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组织的成员对降谷零真的已经了解到了这个程度。
如果是真的话
景光是真的不放心让他和夏奈单独相处。
“放心吧,我没事的。”
夏奈只当景光是在担心自己会被咒灵攻击,她很是爽快地就劝景光跟着他哥一起走“我心里有数,万一发生什么的话你放心,我也有自保的能力,你还不了解我嘛。”
即使没有咒具,寻常的咒灵也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景光都帮她把咒具拿来了。
夏奈觉得景光的担心完全没必要,还不如早点跟着他哥一起回家。
景光也是见过夏奈和咒灵以及诅咒师对战的场景。
他想着夏奈也不是那么傻的人,夏奈选择让他离开自己留下来和安室透独处,没准是也发现了什么。说不定她带着安室透来轻井泽的目的,就是想要控制住对方,继而从安室透的嘴里套出和降谷零有关的情报。
对,一定是这样的。
诸伏景光觉得夏奈不愧是见多识广、又常年和诅咒师打交道的咒术师,手段果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老练。
于是他也不再劝说,只是将夏奈叫道了一边,以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家伙塞到了夏奈的手里,压低嗓音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万一发生了什么的话就用这个,报告我来写就可以了。”
夏奈低头看了眼景光塞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发现那是一把似乎已经用了有些年岁的新南部60。
夏奈
等等,景光这些年的补习是不是都白上了
这玩意儿,对咒灵有用吗
诸伏景光哪里知道夏奈在想什么,看见夏奈和安室透完成了旅馆的登记上了楼之后,便忧心忡忡地随着自己的兄长一起离开,打算用夏奈为自己挤出来的这短暂的一夜好好与自己多年不曾联系的兄长叙旧。
而收起了景光塞给自己的新南部60的夏奈,则是一脸懵逼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直到收拾好了为数不多的行李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的用意。
不过她很快就不需要再纠结这些了。
就在夏奈打算要不要去洗澡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节奏颇为熟悉的敲门声。
夏奈并没有立刻应门,只是踮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紧接着便听见一门之隔的另一边传来了更加熟悉的声音。
“奈奈,你休息了吗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想和你聊聊。”
那是属于安室透的声音。
夏奈还是没有回答,过了大约一分钟,屋外的人因为屋内始终没有传来动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夏奈隔着门板只听见屋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动静,紧接着便响起了脚步声。
用沉默让安室透选择离开是夏奈一开始的打算,可是当她听见屋外离去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阵心慌。
她解开了门锁、一把推开了房门。
已经转身离去的安室透似乎听见了动静,他蹲下脚步朝夏奈房间的方向看来,正好对上了那双薄荷色的眼睛。
“我刚才看见餐厅好像还没有关门。”
夏奈的目光游移了一瞬,接着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对上了从始至终都没有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的安室透的眼睛。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餐厅吃点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