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上海。
国民政府财政司司长杨羽柏的女儿杨慕槿从日本东京留学归国这件事,对于诡谲云涌、风雨变幻的上海滩来说似乎不是一件大事。可是对于最近正因为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人而焦头烂额的杨慕次来说,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看似蔚蓝的天空隐隐透着些许阴霾,也许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杨慕槿坐在机场外的咖啡馆里,身边只有一个小行李箱,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不加糖不加奶,这苦涩的味道她却很享受。
“小槿。”就在杨慕槿想着事情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了一个有些低沉却让人听着很舒服的男声。
杨慕槿回过头,看着那个穿着一身得体军装的男人,露出了一个淡淡微笑,道“哥,好久不见”
杨慕次走上前将手里的鲜花递给了杨慕槿,宠溺的笑了笑着道“小槿,欢迎回国。”
杨慕槿接过鲜花,给了杨慕次一个大大的拥抱,几年不见,她确是有些想念这个从小跟她相依为命的哥哥。
杨慕次提起了杨慕槿脚下的行李,边走边道“小槿,这次回来再也别走了,我们先回家,三年了,爸和妈一定很想你。”
“等等。”杨慕槿停下了脚步,皱眉道“哥,直接送我去上海大饭店吧”
杨慕次叹了口气道“小槿,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毕竟是我们的父母啊”
杨慕次十分不解,从小到大他的妹妹每次提到父母的时候都十分抵触,跟父母在一起的时候也丝毫不亲和。而每次他询问慕槿的时候,慕槿又只是一脸意味深长的告诉他,时机到了他会知道的。其实在前段时间他碰到哪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荣初时,他心底隐隐的有了一些想法和猜测。
杨慕槿看着杨慕次略显纠结的表情,结合她得到的情报,她知道自己这个哥哥应该已经遇到了荣初。不,应该叫杨慕初才对
作为一个已经经历过不少世界收集神格的半神,每到一个世界,她都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如今身为杨慕槿的她,自诞生之日她便拥有了记忆,她这个家庭的复杂程度让她头痛了好一段时间。这次回国,杨慕槿作为地下党,中共特科四组的组长,代号天谴,负责阻止日军名为“雷霆计划”的行动。既然杨慕次已经遇见了他们的大哥杨慕初,那么她家里那两位假“父母”的身份,现在也到了该揭开的时机了。
这时,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了两人面前,坐在车里的人看了杨慕次一眼,带着几分嘲讽的笑道“呵,杨副官刚刚从侦缉处洗脱嫌疑就跑出来逍遥”说话的人长着一张和阿次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这人打量了几眼打扮精致的杨慕槿,继续道“兴致不错啊”
杨慕初为了救杨慕次出来忙了一宿没睡,一大早打算接这小子去听查出来的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结果却被告知,这小子从侦缉处一出来,就跑到咖啡厅来见一个女人,他简直怒火中烧,所以说话也就冲了几分。
杨慕次脸色一寒,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见到杨慕初,而且还是在他妹妹才刚回国的时候。
杨慕次刚想开口,杨慕槿却拉了拉杨慕次的衣角,看着杨慕初先一步开口道“你是阿初大哥”
杨慕初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慕槿,难以置信道“你你是小妹小槿”
“小槿,你叫他什么”杨慕次此时也懵了,慕槿才刚刚从飞机下来,她一个在日本留学了三年的女孩子,怎么会知道杨慕初而且开口就叫大哥荣初跟他们有关系的事情他也只是猜测而已,慕槿怎么就这么肯定
杨慕槿皱了皱眉,他们几个人的身份都很敏感,这么站在大街上说话也不是个事。
杨慕槿看向了给阿初开车的那个人,低声道“小哥,帮我把这些行李送到上海大饭店,告诉服务生送到杨小姐定的房间就可以了,谢谢你。”
阿初闻言,对着开车的手下点了点头,道“阿四,去吧”接着他就提着一个袋子走下了车。
杨慕次来接慕槿自然也是开着车来的,慕槿拉着杨慕次走到了他的车旁,又对着阿初招了招手,三个人坐在了车上,杨慕次开车,慕槿和杨慕初两个人坐在后排。
“哥,你不是奇怪我为什么一直排斥家里那两个人吗”慕槿连父母这两个字都没有用,顿了顿她继续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哥,原因就是,他们根本就不是我们的父母”
杨慕次闻言,猛地踩了一脚刹车,震惊的回过头看着慕槿,皱着眉道“小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继续开车,去我家。”杨慕初拍了拍杨慕次的座椅,随后转头看向慕槿,同样是满眼惊讶。
杨慕初是从姐姐杨慕莲那里知道了当年事情的大概,后来又费尽心思查了这么久才知道事情始末,慕槿当初不过是个小孩子,她怎么可能知道
杨慕次没办法,只能压下心中的震惊,踩下油门,开着车向阿初家驶去。
三人在杨慕初的家里坐了下来,慕槿看着杨慕初心里有些莫名的伤感,轻声道“大哥,这些年你好吗大姐呢”
“我还好。只是”提到大姐杨慕莲,杨慕初心里一痛,“姐姐她前不久,被人谋杀了。”
慕槿眯起眼睛,冷声问道“是那些日本间谍干的”
杨慕初沉默着点了点头,他现在的感觉,已经不能简简单单的用惊讶这个词来形容了,他们的小妹妹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同时,一个令他心惊的猜测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些年,他们的妹妹到底承受了什么
“大哥、哥,你们奇怪我为什么知道这些事情对吧其实当年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全都记得。那天的事情到了今天,我还历历在目。”慕槿顿了顿,当年她才三岁,没人会想到一个三岁的孩子会有记忆,“中田樱子带人杀了父亲、母亲、奶娘、管家,整个杨家除了我们几个和叔父杨羽桦之外,无一幸免。叔父为了钱,勾结那些日本间谍,害了我们全家,恐怕他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从中田樱子手下救了哥和我。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大姐和大哥的下落,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见到大哥。”
“小槿,你”杨慕次的声音有些发颤,慕槿说的话,给了他极大的冲击。
慕槿微微叹了口气,“哥,不是我故意瞒你,只是在没有能力报仇,没有充足的证据之前,告诉你除了会让你生活在痛苦之中外,没有任何好处,这些有我一个人承受已经足够了。”
杨慕初心底泛起了不小的波澜,他一开始对于这二十多年未见的弟弟妹妹,并没有多少感情。但是从开始接触阿次,再到听了慕槿的这一席话,他才发现,血缘真是一种奇妙的联系,这么短的时间,他已经有一种,一定要不惜一切的保护好他的弟弟和妹妹的想法。
杨慕初把刚刚从车上拿下来的袋子递给了杨慕次,低声道“今天我本就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没想到小槿她哎客厅里有一个人,他那里有更加确凿的证据能证明这一切。你换上袋子里的衣服,去见那个人吧”
杨慕次机械的接过了杨慕初递过来的袋子,其实他已经不需要什么证据了,慕槿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她的话就是最确凿的证据。
杨慕次没有说话,只是木然的去旁边的房间换上了袋子里的西装,游魂一般走进了客厅。
杨慕初和慕槿坐在书房,阿初仔细的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妹妹。果然,慕槿的长相和他有几分相似,和已故的大姐慕莲也有几分神似,不过慕槿的五官更加立体,眼神也更深邃一些。
“小槿,别住上海大饭店了,直接搬来大哥这住吧”杨慕初开口道。
慕槿刚刚简单参观过阿初的房子,上海大饭店人多眼杂,住在阿初这里确实比较安全,跟人接触也方便一些,于是慕槿点了点头道“被那两个人霸占了二十多年的杨公馆我实在是不想再看一眼了,那明天我搬过来”
“明天我现在就让阿四把你的行李拿回来,不需要等明天。”
“还是等明天吧”慕槿摇摇头,“我一会带二哥去上海大饭店休息,今天他受到的刺激太多了,他性格倔强,恐怕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一切。再说,我还不是给大哥一点时间,好好收拾给我的房间嘛”
阿初想了想,到也是这么回事,他这个弟弟的确倔的很,于是也不再劝,左右不过一夜而已。
就在这时,客厅里传来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阿初一皱眉,随手拿起了一旁抽屉里的木仓别在了后腰,接着对慕槿道“小槿,你先去外边等阿次,大哥进去处理一下。”
“好。”慕槿微笑着点头,她知道,阿初所谓的处理恐怕就是要帮他搜集证据那个日本人的性命,阿初怕她见血,所以才让她待在这。
接触不过一会功夫,慕槿已经对她这个细心又绅士的大哥充满了好感。果然,没几分钟旁边客厅就传来了一声沉闷的木仓响。
“阿次,我理解你的痛苦,所以,我给你时间,给你选择的余地,至于将来怎么做,由你自己决定。我不留你了,小槿在外边等你。”杨慕初看着痛苦不堪的阿次语气难得的温和了几分。
当杨慕次从客厅走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换回了他自己的衣服,只是整个人还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慕槿上前扶住了阿次,回头对着送阿次出来的阿初摆了摆手,接着就带着阿次坐上了车子。
两个人一路沉默,慕槿将车子开到了上海大饭店,她带着阿次来到了她定的房间。直到慕槿将一杯威士忌送到阿次手中,阿次这才回过神来,不过此时,他已经不知不觉的泪流满面。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之内,他的妹妹和他忽然之间出现的大哥,让他看清楚了这二十多年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真相,在这种强烈的刺激下,他内心的防线彻底的崩塌了。幸亏,此时他的妹妹还在他的身边,不然他真的不知道到底该何去何从
看着杨慕次一杯一杯的喝酒,慕槿并没有阻止,她知道他应该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喝酒了。作为一个潜伏者,为了不露出破绽,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现在在她的面前,就让阿次放纵一次吧
第二天接近晌午的时候,杨慕次才醒过来,他茫然的坐在床上,揉了揉他因为宿醉而疼的要命的脑袋。
“哥,你醒了。”慕槿端着一碗粥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槿,昨天我”阿次反映了几秒才从放空的状态回过神来,这时他才回想起了昨天他边喝酒边失态的抱着妹妹痛哭的窘态。
慕槿把手里粥递给了阿次,笑了笑道“都过去了,你平静下来就好。”
阿次一闻到粥的味道,就知道这绝对是自己妹妹亲手做的,外边买的可没这么美味。阿次喝了几口粥,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的抬起头看向了一边的钟表。
“坏了”阿次心头一紧,他本就在被杜旅宁和李沁红怀疑,昨天他才被放出来,今天就消失不去上班,这不是明摆着落人话柄吗
“小槿,哥必须马上回侦缉处了”说完,阿次就赶紧起身去拿自己的外套。
“不用了。”慕槿笑眯眯的拉住了火急火燎的阿次,“一大早我已经打电话去侦缉处,向俞秘书给你请假了。我告诉他们,昨天我刚回国,拉着你多喝了几杯,人家很痛快的就准了你的假。所以,哥,别着急了。”
杨慕次想了想,他刚刚被冤枉,第二天请假不去上班,估计也只会被侦缉处的人当做他心里有情绪。说不定,他刚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唤起几分杜旅宁对于平白冤枉他这个学生的愧疚感。
“哥,我有话跟你说。”慕槿看着沉思的阿次,她知道以阿次的机敏,他已经想到了此举的好处。那么现在,也是她该说正事的时候了,“请问你看过大东书局最近出版的新书吗”
杨慕次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慕槿,但是身为一个军人,他还是立刻站起身回了一句,“大东书局最近出版的三本新书我都看过了。”阿次知道,这两句话是他和他的新上级天谴的联络暗号。
慕槿点了点头,正色道“中共地下党特科四组情报员杨慕次同志,你好。我是刚抵沪的,中共地下党特科四组组长,我的代号天谴。”
“小槿”杨慕次黑着脸,他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他费尽力气想要保护、不想让她牵扯到这些事情里的妹妹,竟然会摇身一变成了他的上司组长
“哥,乱世之中,我背负的太多,其实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奇怪,至少我们都选择了一个正确的方向。”慕槿看着阿次的眼睛,认真道。
阿次心口一痛,担忧道“可是小槿,走这条路太危险了,一朝不慎,万劫不复啊”
“这次我回来是专门负责调查日军的雷霆计划,因为组织得到可靠消息,雷霆计划很可能跟我们家里的假父母有关,由我负责调查再合适不过了。我已经有了些方向,过几天恒吉里召开的特使会议我会出席,这几天所有人都保持静默,一切行动等特使会议结束再说。要想保证我的安全,哥,你必须先保护好你自己”
“好,我记住了。”杨慕次点了点头,不为别的,即使为了他的妹妹他也一定会更加谨慎的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