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总, 圣诞快乐。
二十五号早晨八点,谢尘宥刚到办公室没多久,袁江玉便抱着电脑过来敲门, “刚去财务部的时候, 听到小陆说你这边有私人慈善捐款项目,就顺路过来问一下。谢总,你这边存有捐款流水或者转账截图吗,年底了, 公司报税可能要用到。”
谢尘宥抿了口咖啡, 说“没存账单, 稍后我让人去开。”
“嗯, 好的, ”袁江玉见他还没开电脑, 顺口唠了一句, “谢总,你这基金会成立三年了, 捐了那么多钱, 怎么都不说一声,咱们一起还能多捐一些。要不是我今天去财务部拿文件, 都不知道这事儿。”
“私人名义成立的,”谢尘宥目光扫过楼下硕大的圣诞树, 日光为他眼睫根部镀上一层碎金, 他说,“袁姐, 圣诞快乐。”
袁江玉立刻很有眼色的不继续追问了。
“没, 这是谢总以私人名义成立的慈善基金项目。”正值年底,财务部的所有人都忙得热火朝天。秘书将账单送过去的时候, 柳鹤年正好在财务总监小陆办公室里。
总监忙得头都顾不上抬,说“具体事项您可以去问谢总,或许袁总也知道。”
柳鹤年昨天晚上给谢尘宥微信轰炸了一百多条消息――到现在还没得到回复,他自然不敢去烦谢尘宥。只能脚步一转,去了袁江玉办公室。
袁江玉办事干炼认真,而且特别有耐心,挨个回答了柳鹤年的问题“嗯,成立三年了,捐款上千万了吧。”
“对,全都是谢总私人捐的。”
“我只知道这些资金是为了白血病患病儿童的治疗,具体情况全然不清楚,谢总也没多说。”
柳鹤年舔了舔嘴唇,感慨“老谢这也太低调了,给咱们几个都不透露。”
“现在你知道了。”袁江玉准备接水,踩着恨天高站起来,眼神顷刻间转变为忧虑,“小柳,你这头发”
柳鹤年抬手一摸,立刻惊了“靠,昨天看跳舞太激动,假发垫掉了”
伴随着柳鹤年风风火火跑远的动作,袁江玉裙摆被带动飘起一角,又缓缓落下。
还有一句发自肺腑的感慨“程序员真不容易啊。”
“老谢老谢,你那个基金会是不是因为你妹妹才办的”事实证明,柳鹤年的忍耐性只有四个小时,在傍晚下班时,他已经忍不住凑到谢尘宥身边去提问了。
谢尘宥看了他一眼,走进电梯,结果不言而喻。
柳鹤年跟上去,继续叨叨“四年前你好像提过妹妹生病要借钱的事情,后来、后来”
“后来,借到了动手术的钱,手术很成功,人现在活蹦乱跳的。”谢尘宥接了话茬,电梯恰好停在负二层,伴随着他们走出去的动作,柳鹤年看到了谢尘宥唇角的笑意。
“那就好,我就记得你当时说妹妹情况挺好的,这简直再好不过了。”柳鹤年最近被家里催婚,不自觉便跟上了谢尘宥的步伐――能躲一天是一天。
他继续说,“那,当时做手术的钱也是通过这种慈善基金筹备的吗你现在又把安心传递下去,挺好的、真挺好。”
谢尘宥目光落在轻车熟路的坐在副驾驶位的柳鹤年身上,并未应答。
柳鹤年双手捏着胸前的安全带,一脸我要与这跟安全带共存亡的决绝,说“谢总、谢哥,江湖救急,我妈催我相亲――我可这头发还没植呢,人家姑娘肯定嫌弃。让我去躲一天吧,就一天”
谢尘宥“”
车子尚未驶离公司,谢尘宥又接到齐征的电话――同柳鹤年目的一样,被催婚,求避难。
五分钟后,谢尘宥的车子上坐了三个人,目的地是避难所哦不,谢尘宥家。
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柳鹤年将手机调成静音,心情逐渐愉悦,开始期待晚上吃什么“老谢,你今晚打算做饭吗我觉得今儿个的餐厅肯定爆满,完全订不上座。”
“我觉得你对自己很有自信。”齐征接话。
“哈自信什么方面――”柳鹤年心有余悸的摸了摸发顶。
齐征说“方面各方面吧,我主要是好奇,你哪儿来的信心,觉得老谢会在圣诞节这天,跟你去那种需要订座的餐厅”
这是只有男朋友才有资格享受的待遇吧。
耳边有两个人嘻哈吵闹,途中虽然堵了点,倒不会给人时间流逝太过缓慢的感觉,谢尘宥在六点半之前将车停在小区车库内,带着俩逃避相亲的男人去买菜。
最后,谢尘宥掌勺做了三个菜,柳鹤年在旁洗菜、切菜、打下手,空闲之余切了个果盘。
齐征则说着自己要大显身手――和面、醒面,剁馅儿,包包子。厨房不够他折腾,他主动挪去了阳台。
三个单身汉过圣诞节,过出了留学生搭伙做饭过年的感觉。
吃饭时,柳鹤年把昨天那场舞蹈直播调出来,嘴里的包子还没吃完就开始嚷嚷“老谢、征儿快看就是他林温我宣布他是我的新晋男神把古典舞跳到这地步,简直没谁了”
在此之前,柳鹤年刚夸过齐征的包子好吃,齐征也不介意夸夸柳鹤年的审美“啊这――确实好看”
齐征没什么艺术细胞,做不到像柳鹤年那样狂热,但他对舞台效果有最基本的欣赏力,好看与否还是能分辨的出来的。
“是吧是吧”柳鹤年吃完后擦了手,拿到手机,说,“昨天我就在现场,我还录屏了。这直播的镜头主要是针对特效,反倒削弱了舞者的表现力。你看看,这是我专门拍的林温”
“靠,这眼神,真的绝。”齐征继续捧场。
“要不怎么说古典舞好看呢,咱们的古典舞流传多少年了,其实不比国外那些舞蹈差。”柳鹤年说完,就差把手机怼到谢尘宥脸上,执着道,“老谢,看一眼啊,这舞者的长相、身段、基本功绝对是顶尖的。”
昨天只看了一眼就放下的画面此刻被衔接上,在谢尘宥面前展现了个完整。
因此,谢尘宥甚至还看到林温在一舞结束后,饱含期待与羞涩的目光迫不及待的落向柳鹤年这边――镜头将他由期待、腼腆转为慌乱、失神的一刻录得清清楚楚。
谢尘宥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
柳鹤年原本没注意这点,在跟着谢尘宥又看一遍后,才觉得奇怪“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他最后在看我”
齐征拎着酒瓶过来,“什么看你谢总家里怎么只有啤酒,这玩意儿喝着跟汽水一样,不刺激。”
“我说林温,这个舞者,我感觉他谢幕的时候在看我。”就在柳鹤年准备重温一遍的时候,谢尘宥从齐征手里接过啤酒,咔一声拉开,清凉的酒气沁入鼻尖,说,“不是看你。”
“就是在看我啊”柳鹤年不信邪的拿去跟齐征分享。
齐征虽然感觉柳鹤年说得是对的,但这会儿他还要靠老谢收留,于是光明正大抱大腿“什么啊,只是你那个方向,说不定你周围有他女朋友呢。老柳啊,咱一把年纪了,别自作多情。”
柳鹤年“虽然你的话很对,但老谢刚刚看第一遍就非常确定的说林温看得不是我。征儿啊,你品,你细品,咱们老谢啥时候对别人这么上心过”
齐征“”你这话我没法接。
柳鹤年一个人完全可以撑起一场独角戏,他啧啧两声,说“上次有这个待遇的,还是千千言万语劝江玉姐进咱们公司挑大梁的时候呢。”
齐征“”他佩服的给柳鹤年竖起大拇指。
听着他们调笑的话语,谢尘宥开了的啤酒并未入口,只是靠在窗台上,捏着瓶身,任由水汽在指尖凝聚。
“老谢,电话”齐征把谢尘宥的电话送过来,谢尘宥顺手把没动过的啤酒给他,随即接通电话。
齐征不小心听了一耳朵,居然是英文的。
“请问是谢尘宥先生吗”
“嗯,是。”
“您好,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您,我是国际传媒的策划,anna请问您最近还可以联系到林温先生吗”
“不可以,抱歉。”谢尘宥说。
“可先生,这是林温先生两年前留的紧急联系人号码,我们已经联系他一个小时,但依然联系不到他。我们有一个舞台剧,想邀请林温先生加入,请问您确实是联系不到他吗”
“昨天下午――东方时间可能是昨天晚上,林温先生跳了一场舞。现在这场舞在youtube已经有过百万点击量,我们的总导演看到了他出色的表现,甚至不惜加班,希望在第一时间邀请到他。这场舞台剧是我们明年主打,有机会全球上映,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舞台。谢先生,如果您能联系到林先生,请您给我们,也给他一次机会,可以吗”
远处的烟花倏然冲上半空,砰得一声炸响,火树银花从半空中倾泄而下,流光溢彩了谢尘宥漆黑的眼瞳。
“老谢,干什么”柳鹤年第一反应是自己玩笑开过了吗,这、这难道把老谢气出门了
齐征赶紧给他眼神,示意老谢不是这么小心眼儿的人。
“办点事,储物间里有未拆封过的洗漱用品和被子,你们自便。”谢尘宥将大衣搭在小臂上,修身的毛衣勾勒出他线条流畅的身材,楼道暖黄色的灯光给他身上镀了一层温柔的滤镜。柳鹤年觉得谢尘宥随时套上外套就可以去走秀。
齐征捏着啤酒罐,第一反应是幸好老谢没喝酒。
谢尘宥开车到林温家小区门口。
入门时,谢尘宥停下来准备写访客登记,结果保安看到他的脸,直接升起停车杆,笑着说“您好久没回来啦。”
“谢谢。”谢尘宥驶进小区。
这个小区不老也不新,入住率挺高,绿化还行,一草一木都跟记忆中一模一样。
谢尘宥不确定林温在否在家,但国际传媒那边催得急,希望林温在东方时间今天晚上十二点前给他们回复――毕竟还有不少知名舞者报名了他们的舞台剧。谢尘宥只能开车过来撞个运气。
当门铃响的时候,林温正呆呆地缩在角落里。
――自从他醒来发现通话时间只有一分半后,整个人就处于一种茫然、呆滞的状态,好像一瞬间被封死了所有希望。他心田阳光消失,所有花儿都败了,他的世界只剩下自己。
汪艾伦看得心里着急,他想再打给谢尘宥,可、可林温变成这样又不是谢尘宥的责任,他凭什么去打扰谢尘宥
他在网上经常能看到分手后,有一方死缠烂打、跪地求饶。他对这种人一般都嗤之以鼻,伤害都造成了,道歉有用吗赶紧滚,别祸害人家小姑娘小伙子了。
幸好林温也没有再提电话的事情,只是安静的热了一杯牛奶,站在餐桌前安静的喝着。
汪艾伦记得这位大少爷从来不喝牛奶的他有点慌,林温却安静的看着他,说“我没事,今天是圣诞节,你去约会吧。”
这份安静,有点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汪艾伦不敢走,但林温喝完牛奶后开始煎蛋、烤面包,动作熟练,看起来做了有一阵了。
汪艾伦其实依然不想走,他觉得自己得陪陪林少爷。可林少爷他做早饭只做了一人份汪艾伦手机里正好弹出男朋友问他去哪儿吃饭的消息。
饥肠辘辘的汪艾伦“我走了啊,你好好照顾自己,咱跳舞那么好,以后有的是人喜欢你。”
林温只是用安静中带着温驯的目光看他,汪艾伦肚子又叫了一下,终究还是出门了。
他走后,林温就拉上所有的窗帘,去浴室洗了澡,擦干净后,换上一件明显大了一个号的衬衣――这是谢尘宥的衣服。
去年夏天,林温迷上了法式衬衣――不是他自己穿,而是给谢尘宥穿。
略显反复的袖口翻折两下,再配上两颗袖扣,精致中带着低调的优雅,能遮住一点谢尘宥身上的冷意,更加凸显出他的矜贵和禁欲。
用林温当时的话说,就是“这身衣服的意义在于,晚上睡觉前,我一颗一颗解开你的扣子,给你脱下它。”
谢尘宥没说话,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后来,两人玩得最野的一次,林温放下舞蹈室的窗帘,双腿盘在谢尘宥腰间,一颗颗咬开这件衬衣的扣子。一边的袖扣就这么被他咬下来,滚落到柜子下。
两人说分手的当晚,林温将衣服随手乱扔,这件衣服掉在他脚边,谢尘宥当时并未收走。之后一段时间,林温晚上都是抱着这件衣服在睡觉,在谢尘宥第二次收东西的时候,林温将这件衣服锁在柜子里,便偷偷摸摸的留下了。
此后的一年中,林温都是抱着这件衣服在睡觉,他从没自己穿上过。
可今天他好难过,他学了一年才跳出的舞蹈谢尘宥没看,他鼓起勇气、发自内心的话谢尘宥没听谢尘宥真的不要他了。
林温不知道怎么去追随谢尘宥,只能努力去抓住他曾经留下的痕迹,穿着他曾经穿过的衣服。
一层门板之隔,谢尘宥站在林温房门外,第三次按下门铃。
长久的寂静后,谢尘宥敲了下门“林温,在吗”
依然没有回应。
谢尘宥转身离开。
房门突然开了。
谢尘宥脚步站定,回眸看他。
林温扶着门框,瞬间破防,嗓音哽咽“谢尘宥。”
他嘴唇一开一合,轻声说“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