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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辞旧迎新
    天色一点点变灰,  姜麓站在院子里,抬头仰望着灰色的天际。想不到像奉京这样的京城,日落时分也能看到倦鸟归巢的景象。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观察奉京的暮景,  透过高墙四角的王府,能看到的只有这一方天地。不知那些鸟儿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们将飞到哪里去。

    灰色慢慢变暗,  最终变成黑夜。

    黑夜中最能清晰感觉到凉风,  丝丝的、若有若无的拂过来。陶儿给她披了一件外衣,圆脸上心尽是疑惑。

    这天黑有什么好看的,  娘娘为何看得入神

    “娘娘,  进去吧。”

    “再等等。”

    等什么呢

    陶儿更疑惑了。

    难道是等王爷回来以前也不见娘娘等过,  今日是怎么了

    姜麓望着万华宫的方向,这一夜似乎和往日并无什么区别,  安静得一如平时。空气中嗅不到异样的气息,  仿佛一切都是她的杞人忧天和胡思乱想。

    汪婆子早就来凳子,她慢慢地坐着。身后是陶儿兰桂和汪婆子,不远处还有守着的王府侍卫。

    漆黑的天幕中无星无月,沉沉地预示着明日的天气。凡有大事发生之日,  或许与往常一般无二,  又或者有着极端的天气。

    姜麓胡思乱想了一会儿,  暗道自己怕是多心了。这时万华宫方向突然炸起信号烟花,  她蓦地站起来。双手交放在腹部处,  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回去吧。”她说。

    这下几人都明白了,自家娘娘在等什么。那信号烟花她们虽然不知道是何意,但却知应是王爷与娘娘约好的暗号。

    所以陛下到底有没有大碍今夜奉京城中不知有多少人无眠,不少人都在想陛下此次病势如山是吉还是凶。

    泰极殿中,皇帝吐出一口黑血,  瞪着完好无损的长子。

    秦彦端药递水,十足一个孝子。

    眼前是一副父亲病倒儿子孝顺的场面,谁能知道这个儿子从宫门地到此地经过怎么样的一番厮杀。

    当父亲的要杀儿子,谎称病将人诱进宫中。在儿子来见他的途中设下重重埋伏,暗卫死士不计其数。

    这就是皇家。

    这就是实在为君臣的父与子。

    若是仔细看,定能看出秦彦朱色衣服上的点点暗沉之处,那些都是血迹。只不过与朱色相近,还以为是沾了什么水渍。

    皇帝这一招引君入瓮落了空,气得真的病重了。老血吐了一堆,所有的计划都被打破了。更让他愤怒的是,因为秦彦占据上风,所以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请来另外几名太医。如此一来,他的风瘫之症再也瞒不住。

    为帝者最怕有人威胁自己的皇位,因此不念手足之情和骨肉之情。更怕的是自己从此失去权势,仰他人鼻息而活。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也是不能容忍的存在。

    “朕真是小看你了。”

    “太医说父皇以后要卧榻静养,不宜多思多虑。儿臣虽不才,愿为父皇分忧解难。还请父皇放心,日后只管静心修养身体。”

    这个逆子是要上位

    皇帝愤怒的目光犹如火烧,他瞪着自己的长子,恨不得在那张与嫡妻相似的脸上瞪出一个窟窿来。

    父子走到这个地步,哪里还有半点感情可言。以后纵然在外人眼中父慈子孝,也不过是表面功夫的做戏。

    秦彦对自己父亲的愤慨视而不见,有条不紊地安排其养病事宜。福总管战战兢兢地应着声,看上去腰弯得更厉害了。

    皇帝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无奈身不由己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成年的儿子夺去属去自己的一切,以后成为这万华宫的主人。

    万华宫中的禁卫们经此一夜,势必会有一场大换血。从今往后他们不再是皇帝的人,而换成下一任帝王的心腹。

    大势已去,皇帝依然不甘心。然而辞旧迎新是亘古不变的前进历程,他再是不甘心也没有人在意一个即将下台的君王。

    秦彦离开时,听到他的怒吼。

    他说“朕还没有死”

    是的,他确实没有死,他还活得好好的。在他的认知中,除非是外人改朝换代,若不然没有被儿子赶下皇位的天子。

    “朕还没有死朕一日不死,朕就还是天下之主”

    他怕是没有想过,若秦彦真是心狠手辣之人,因着他这番话也留他不得。他已被身体和失败的双重打击失去理智,妄图维护着自己的尊严。

    秦彦先是脚步一停,尔后大步离开。

    那一抹朱色融进夜色中,强势地占据进击着所到之处。他每走一步都似雷霆之势,沉稳有力而迅速强硬。与之冠玉般的容貌截然不同,端地是如玉如竹更如剑。

    他一进门,姜麓就醒了。

    不用更多的言语,仅凭彼此的一个眼神即能明白所有的一切。这一次他没有先沐浴,她能清清楚楚看到他身上的暗色。

    “不是我的。”他说。

    姜麓道“那就好。”

    他们都知道,这一夜过后所有的一切都会不同。

    皇帝再是不松口立太子,不松口恢复宋皇后的身份也没有用。等到最后不会再有人在乎他的意见,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当然,这需要一个过程。

    一个不长不短的过程,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月。

    皇帝风瘫的消息很快传出去,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这一倒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了。如今朝政之事全是秦彦在处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就是下一任皇帝。

    宋清音问姜麓,皇帝的病是不是就是那什么压垮他的稻草。

    姜麓神秘一笑,“不是。”

    这下宋清音好奇起来,如果这样的打击都不是最后的稻草,那根稻草到底是什么

    “保密。”姜麓调皮道。

    不是她不说,而是时机未到。

    眼下这个局面,老渣男还在幻想着做一个身残志坚的天下之主,可见其对权势的执着。一个对权势不死心的人,怕是还要仗着自己渣做出一些意想不到之事。

    他在等待时机,姜麓也在等。

    她等的东风即是秋风,秋风带来收获的消息。捷报自江南的澄县传来,今年澄县的水稻产量比往年翻了一倍有余,原因是采用新的种植方法。

    前有麦子丰产,皆因贤王传授的种植之法。后有水稻丰产,其传播种植之法的农学士王大人正是贤王的心腹。

    消息一路进京,沿途传得纷纷扬扬。

    不知是谁的杰作,百姓中开始流传一句话贤明仁君,福泽天下。

    贤是贤王。

    百姓所愿最为纯朴,谁能让他们吃饱饭谁就是圣人。他们眼见的是实实在在的收获,那些麦子谷子才是他们的亲爹。

    这句话以铺天盖地之势随着澄县的丰产传遍天下,传进奉京城中的每家每户,在朝中百官中口口相传,传到皇帝的耳中。

    皇帝又吐了血,这血比以前的都要深。

    他真的病倒了,手和嘴都不受控制地抽搐。他再是借口生病不放权,只怕也由不得他了。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以极快的速度一病不起。

    这就是姜麓等来的东风,对此宋清音只有一个服字。

    “这哪里是稻草,分明是大树。

    ”宋清音感慨道“这么粗的一棵树倒下来,砸中的人不死也重伤,怕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可不是,听说又吐血了。”姜麓说。“应该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作妖了。”

    “你这孩子”宋清音无奈至极。“还真是出人意料。”

    姜麓嘿嘿一笑,她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萌。原本是让小新借着身份试验水稻种植的改进之法,未怕失败先在澄县试行。当然方法是她出的,执行的是秦彦手底下的人和小新。

    此事一直秘而未宣,刚开始他们还真打算利用。没想到老渣男再三挑战他们的底线,所以才会有这最后一根壮如大树的稻草。

    老渣是求草得草,以后就躺在床上度过余生吧。

    至于他下不下旨,已经不重要了。所有人都当他病糊涂了,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想法。反正秦彦名正言顺,到时候顺应民意登基,谁也不能说半句不是。

    这民意滔天,一声比一声大。如同浪海潮生,一浪比一浪更为汹涌。在这般喧天的民意中,以阮太傅为首的臣子们跪求秦彦登基。

    第一次秦彦推辞了。

    很快就有第二次,他还是不肯。

    事不过三,到第三次时,他才看似勉为其难地接受。在此之前,他还特意去见过皇帝,父子二人有过一场不外传的谈话。

    这时的皇帝,短短几日内已经判若两人。他瘦了许多,脸色阴霾而灰败。那双原本不怒自威的厉目中,只剩不甘与怒恨。

    成王败寇,这个成语也适用于他们。

    秦彦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朝臣们三次相求,儿臣实在是不能再推辞。若是将来父皇大好,儿臣定会将其归还,眼下不过是暂代而已。”

    皇帝的眼神像淬毒的钉子,此子好手段。

    什么暂代,焉有再归还之理

    当初他不应该手下留情,还想着利用他们兄弟之间的内斗稳固自己的地位。他真应该有一个算一个,将这些大逆不道的逆子们统统除掉。

    他怒极喘着粗色,“好,好,我真是太小看你了。”

    “父皇是太过抬举儿臣了,是您让儿臣明白一个道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你说得对。”皇帝没有看他,有气无力地闭上眼睛。

    秦彦恭恭敬敬地告退,进去时他还是以皇子的身份,出来后他就成为大昭的新帝。新帝心忧父皇病情,不愿大张旗鼓劳民伤财,是以登基之礼极为简单。

    简单的仪式过后,大昭一代旧人换新人。

    新人暂不搬进万华宫,对外的说法是顾及太上皇的感受。此举深得百姓颂扬,皆道新帝是一位仁义之君。

    晋升为皇后的姜麓看着身边玉面不减龙威的男子,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她的男人放出去是大佬,回来就是她的小哥哥。

    所以从今往后,她终于能当家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