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愿望。”庄理轻声说, “我已经许过了,你说,我会实现吗”
她的手腕还被他握在手中, 手肘靠着黑桃木长桌圆润的一角。四目相对, 她明亮的眼眸显露无畏与野心。
那是一种从长期缺乏、不安中诞生的野心,又有着为此抛却一切的觉悟。
“会实现的。”叶辞说。
他们一起吹熄蜡烛。
庄理浅浅吐露舌头,牙齿半咬着笑了, “可是他们说讲出来的愿望并不灵验诶”
叶辞顿了下, 拿这女孩没辙似的,“胆子大了, 还会捉弄我了”
“怎么能叫捉弄”庄理瞥见手边的蛋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起一抹奶油往叶辞脸上敷去。
叶辞偏头,却是迟了, 脸颊到下颌出现一道痕迹。
他服气,反手将脸上的奶油往庄理脸上抹。
蛋糕被破坏得一塌糊涂,饭厅里回荡笑声。庄理一路躲到边柜旁, 背撞到酒柜的玻璃,慌张转身,却被叶辞逮个正着。
大衣是在就餐前就脱下来了的,好在她还穿了一件西装外套,两下解开扣子, 从中逃脱出去。
穿过门厅,来到走廊。一盏一盏的小灯陆续亮起,高跟鞋也掉了, 她回头看见男人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这才发现这道走廊的尽头是一堵穿不破的墙。
整个走廊原本是挂有画作的,现在都撤走了, 留下光洁的墙面给人胡乱折腾。
庄理背抵墙面,轻轻喘着热气。房子里的暖气正适宜,她只穿一件紧身的薄衫,印有一幅墨绿色的仿印象派画作,也就能透过去看见蕾丝三角杯。
叶辞在走近的一瞬,抬手抵住墙,气息就落了下来。
庄理被他整个罩在怀中,抬起下巴承接他的热烈。
也许会乐器的人懂什么叫韵律,她从来没有感受过光是唇齿就能让身体颤栗。比上一次在仓库更浓烈。他单手捧起她的脸,另一只手抚摸她的后脑勺、手臂,然后来到背部。
沿脊背缓慢划下去,自然地覆住。高腰阔腿西裤的呢料发出轻微的拉扯声,她被他抱着,几乎要攀在他身上。
庄理没办法不入迷,手触碰他的脖颈,也抚摸他的下颌线与耳廓。
灯盏逐渐熄灭,他们满手满脸都是奶油黏腻的感觉。
察觉她喘不过气了,他稍稍给人空隙。她望着他,嘴唇微张,浅色口红糊花了,湿漉漉的,让上唇看起来更饱满性感。
“理。”他的话语也被呼吸吞没。
庄理眼里写着情欲,却摇了摇头。
叶辞蹙眉,没有责怪只有不解。
“我我,”庄理咬了咬唇,“叶辞。”
叶辞低头,以唇侍弄她的耳垂,柔声哄道“给我,好不好”
庄理被诱惑围困得无路可退,无奈道“很不凑巧啊,我来例假了。”
叶辞整个顿住,好一会儿才抽身和人拉开距离。他呼出一口气,盯住她说“庄理,你真的很扫兴。”
庄理撇了撇嘴,拽住他衣袖晃荡,嬉皮笑脸地扮可爱,“但是我可以在这里陪你过夜,我们可以躺床上聊天”
知道她假模假样卖乖,但他没法拒绝她这般模样,脸色转晴,言语嫌弃,“谁要跟你聊天。”
“那不是可以加深我们对彼此的了解嘛。”
叶辞丢开庄理的手,颇有些恶狠狠的意味,“给我去把手洗了。这身西服又作废了不是。”
庄理小声抱怨,“怪我咯”
叶辞瞪她一眼,她立马低眉敛目,问“洗手间在哪边”
在洗手间整理了妆容,也将凌乱的盘发放下来披肩,庄理来到客厅。叶辞坐在沙发上吸烟,见人便掐灭了烟,起身说“送你回去吧。”
“诶”庄理怔了下,一颗心紧张起来,生怕真的惹他不高兴了。“我可以留下来的。”
“都还没装修,让你住这儿多委屈。”叶辞走来揽她的肩,语气平常,不像不高兴了。
“那”踏出玄关,庄理踌躇道,“你没有打算和我过夜吗”
语出惊人,说话的人不觉得。听的人抽手,使劲点了下她的额头。她捂住额头,鼓了鼓腮,“什么嘛。”
带女人出来,原本叶辞是不避讳的。但她是庄理,卷入了这场纠纷中,暂时需要在万以柔面前遮掩一二。
“万以柔还没找你吗”叶辞问。
庄理摇头,思忖道“可能还在观察我的可信任度。”
叶辞看了庄理一眼,似乎在揣摩真假。庄理微微牵起唇角,说“你不是说琪琪是万以柔那边的有些文件她不让我经手,也经常和我聊起阿让。”
“如果万以柔给你讯号了,你立即联系谢秘书。”
“我明白。”
方才真是冲昏了头脑,庄理这才意识到场面极度复杂了起来。她不仅帮叶辞做事,还进入了一种类似地下情人的模式。
她后悔回应他的吻了。可是,可是她又是不情愿后悔的,回想起来二十二岁的夜晚得到了这样一个吻,该说是美好的事情。
叶辞今日花大把时间在庄理身上,也就不多送人回家这一程了。路上,他们正说笑着,庄理忽然接到了万克让的电话。
当着叶辞的面,庄理说话稍显冷淡,只说出来玩了,就要到家,到家再讲。万克让关心她是不是喝了酒,使坏说些调情的dirty tak,烧得她耳根发烫。
叶辞一眼瞥过来,让庄理挂电话。她只好和万克让说如果待会儿还有力气再说,匆忙挂了电话。
将庄理送到公寓楼下,叶辞看着人走进去,才开车调头驶离。
“你们在哪边”他拨出电话。
电话那边人声嘈杂,接听电话的人情绪兴奋,“正讲到你,我讲你有事来不了。阿辞,人就是为了同你搭句话,给你办的这个派对你这是要来吧”
“嗯。”叶辞想了想说,“你找个清静的地方,我过去。”
“啊为什么啊,这边多好,超多正点的妹。”
“我头疼。”
“怎么了,你这么劲,也有生病的时候”
叶辞哂笑,“我想也是病得很了。”
一夜过去,庄理昏昏沉沉醒来,还被梦的潮湿的感觉环绕,张口发声,发觉自己竟感冒了。
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习惯性登录社交账号。最新动态是昨晚发布的,一张蛋糕残骸的照片,写道最好的愿望。
获得许多点赞和评论,她期望其中有叶辞的身影。尽管觉得他根本不会做这种事,可她还是傻兮兮地翻阅着。
就看见了万克让的评论nightnight
庄理心中忽然涌起说不出的滋味,她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好,但也从来没这么坏过。她背叛了阿让,双重意义上的,但情感的背叛才让她感到自责。
阿让是做了一些傻事、错事,但怎么都是喜欢她的。不至于把一颗心捧到她面前,也是有求必应。
庄理蒙住眼睛。良久,拨通了万克让的号码。
那边过了会儿才接听,“怎么了”
大约她主动打电话的时候微乎其微,显得很不平常,让他有点担心。
“你在忙吗”
万克让犹豫道“在教父家。”
庄理便想起来,多伦多这会儿是深夜了。
“做什么啊”她没有半点打探之意,却让对方沉默了。
听见背景里有女人招呼的声音,她愣了下,说,“等你有空了再讲吧,我挂了。”
“oy”万克让急忙说“那是ichee,我们没什么的,你千万不要生气。”
“我没有啊。”
万克让第一次说起相亲对象易小姐,说他有苦难言,但无论如何,对你不会变的。
庄管觉得这种话说多了可能他自己也分不清了吧。
她的愧疚感忽然变成了一种噬心的痛感。
没关系,庄理。
她平和地结束通话,起床喝水,翻找感冒药。
赶时间出门,庄理看见街上已是一派浓郁的圣诞气息。
和同事们一起吃午餐的时候,庄理听说今晚有一个拍卖会,办公室的艺术顾问、其他的中介商会代叶辞出席。
看她求学若渴,回到办公室后,顾问将拍卖会的图录拿给她看,略略讲了哪些展品是叶先生感兴趣的,市场估值是多长,综合这场拍卖会情况来看,可能会在具体某一个区间。
庄理只顾点头。没一会儿就被琪琪叫回隔壁做事。
她犹豫再三,去独立的洗手间躲着给谢秘书打电话。
对方接听时道了声,“庄小姐”
庄理飞速说“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了,我就是想问,晚上的拍卖会我可不可以也去”
虽然对办公室来说是大事一件,但对叶辞的左臂右膀,日理万机的谢秘书不过是一桩很小的事。他想起来有这么件事,说“庄小姐怎么不亲自问叶生我想如果是你主动提的话,叶生会很乐意同你一起出席的。”
“那太麻烦了,我和顾问他们一起去就好了。所以拜托你和顾问说一下,以免显得我越权了。”
“好,你等一阵。”
庄理连连道谢。从洗手间出来,看见琪琪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她应该不会附耳偷听吧
庄理来回确认了洗手间的隔音性能,放下心回到工位上。
下午四点多钟,庄理收到一则讯息。
“结束后有after arty,回家换身衣服。准备好了就给钟叔打电话,他会接你过来。”后面附了司机的号码。
庄理羞赧而雀跃,没想到谢秘书答应得好好的,还是告诉叶辞了。也像谢秘书说的那样,叶辞是真的乐意把时间花在她身上的。
入夜,衣着正式的先生与女士们走进厅堂,等候进场。他们手握价值几十万的入场券,试图等时间一到立刻跻进会场中。
但无论是第一个进去还是最后一个进去,最好的位置早就有所属。这是一个泾渭分明的世界,拍卖公司把前排的、靠走廊的最好的位置留给最重要的、最尊贵的客户。
他们可能是行业中的佼佼者,重量级的中介商、交易商,可能是屡见杂志的收藏家,可能拥有私人美术馆,同时可能是某个行业的商业巨子。
但他们还不是拍卖公司最重视的客户。
真正的重要人士也并不会公开出席这些拍卖,他们从不同的入口飞快进入大楼,然后藏身可以俯瞰整个会场的玻璃包厢中,然后同工作人员通电话。
甚至于,在拍卖会开始之前,拍卖公司就拿着图录一一来到包厢中问询他们想购买的物品,然后谈拢一个双方满意的价格,这间物品的编号就会被划去。
庄理是被会场一位高级工作人员接下车的,然后被带进了包厢。她在沙发上坐下,颇有些局促。
工作人员恭敬地说了几句话,悄然退出房间。
叶辞一把将庄理拉到身边,上下打量一眼。最后在她空荡荡的脖颈间一划,“如果今晚是珠宝拍卖就好了。”
“叶辞。”
他今晚衣着格外正式,头发往后梳,露出漂亮的眉角。
“嗯”这样的他笑。
底下人声雷动,人们如夹缝的游鱼涌进会场。
庄理好似置身于云端,俯瞰一场浮华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