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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他说不爱听她说这些话。

    她嬉皮笑脸地顺着他衣襟, 却被拽了起来。

    “小理,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庄理不明白自己主动讨好为什么反而惹叶辞不快,有一会没说话。

    “瑾瑜才过来, 一个人就要闹。”叶辞揉了揉她的头发, “空了就来陪你。”

    庄理哼声,“我不要你陪。”

    “是,你职业女性, 眼里不止有我。”叶辞一笑, 抬起庄理下巴从近处注视她的眼睛,声音随之轻柔, “但是小理,不要把我放太边角好不好”

    嘴唇动了动,庄理一下没能说出话来。

    叶辞没要她回答, 揣起车钥匙起身,“走了。”

    “你自己开车来的”庄理跟着把人送去玄关。

    “嗯,怎么了”

    “你这么忙, 还开车过来”

    “哦,现在知道心疼人了”叶辞睇了庄理一眼,转头按下门把。

    门推开一条缝,他又让话给拦住了。

    “那个”

    “哪个”叶辞问。

    “我想考驾照。”

    叶辞一顿,“我当什么大事呢。考, 考过了就奖励我们小理一台车。”

    庄理愣了,“诶”

    “出息。”叶辞乜她一眼,“真走了。”

    翌日, 庄理提前了十几分钟打卡上班,在小组主管和同事的交接下进行一些文书方面的工作,以尽快熟悉工作流程。

    私人基金会和一般机构有所不同, 又因为艺术基金会的性质,对接的不少项目和政府有关。不过,看起来所有的事似乎都牵扯到文化艺术,其实有的只是一个倚托、标榜。他们一方面做一些完全不盈利甚至赔钱的项目,一方面又在诸如地产、建设项目上揽金。

    最后会有一部分资金流入别的艺术机构、工作室,通过它们具体帮助到个人,青年艺术家、崭露头角的素人艺术家,乃至实验音乐人。

    庄理想,叶辞在圈子里有影响力原是理所当然的,他年纪轻轻就在做类似于生态建设的事情了,也许不是全部项目都是好项目,中间环节会出差错,至少他尽力让这件事持续发展下来了。

    叶辞不喜欢宣讲,比起在对岸公认的收藏家身份,在北京,认识他的人大多数更看重他私股基金投资人的身份。自然,叶辞把不同的事情交由不同机构运作,握瑾怀瑜相对来说有点理想主义。

    部门总监说不是有点,这就是叶辞的理想国,前提是没有其他董事拦着他。

    庄理很好奇叶辞到底动过什么念头,遭遇下属如此评价。

    总监只笑,“反正叶总嫌恶的事儿特别多。”

    以前听叶辞和别人的电话里讲过,什么一个企业为了竞标项目突然文化。想来叶辞对商业运作是存了矛盾之心的,可往往不得不顺应现实。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做这一行

    庄理后知后觉想到这个问题,似乎,不、不是似乎,是真的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的理想。

    一段时日过去,庄理翻阅资料与报告,按图索骥般拼凑出一点影子。

    上次他提到电影

    是啊,这么多的国外机构进驻,这么多的西方面孔争先恐后来这片土地,单是为了教养对艺术尚且混沌中的民众吗

    他们把东方主义带过来,像拓荒者一般开垦这片现代艺术荒原,亦如掠夺者一样从中淘金。

    交易商们对比数据,期望有一天西方艺术的成交总额超过传统古典艺术字画、瓷器及其他古董。

    当艺术成为风潮,我们的艺术又都到哪里去了

    庄理从没有这般强烈的感觉想要认知一个人。

    在情人面前,他恐怕始终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浮浪模样。可她知道,那并非他的全部。在他们交融的某些时刻,她看见过他的矛盾与痛楚。

    现在她知道它们来自哪里了,但还不够清晰。她想听他亲自讲述关于基金会的初衷、他的理想、好恶,她想切实地触碰他从不展现的深邃。

    可叶辞并不是她能召之即来的。

    叶辞不得空,同样繁忙的张秘书亲自安排庄理学考驾照的事宜。周五晚打电话说明早过来接她去驾校。

    驾校一对一授课,教练车最低配置是宝马3系。庄理签字的时候看见学费和押金的总额差点失语。

    有时候她觉得叶辞真的太夸张了。转念又想,他一个没尝过人间疾苦的公子哥,拌饭的当然不是老干妈而是黑松露。

    从驾校出来,庄理打电话给叶辞汇报情况,末了问“瑾瑜好吗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她”

    醉翁之意不在酒,叶辞听出了这背后的意图。

    “等把她上学办妥了再说吧。”

    庄理关切道“上次你说的那间国际学校不行吗”

    “太远了,又是寄宿制,还是想让离家近点。”

    偶然从叶辞那儿听说过,瑾瑜是美国籍,回北京上学手续比较麻烦。

    那边两句话收线,庄理幽幽地想到瑾瑜的母亲,不知道是怎样一个人。那是不是真正认知过叶辞的人呢还是说只是他们年轻时一次偶然

    庄理觉得自己近来好奇心过于旺盛了,这个周末该出门寻些趣事来做。

    正想着,晚上南晴就找来了,在微信上问有空没

    庄理思索片刻,应邀赴约。

    虽然之前就注册了账号,但庄理回来才开始使用,好友不多,朋友圈动态几乎被南晴占据。

    无论世界发生了什么新闻,南晴的动态永远像她的名字一样明媚,酒店下午茶、游泳池美背照片、佩戴新的饰品的照片,配文往往是“宠爱自己是终生幸福的开始”一类的心灵鸡汤、女人宝典。

    和高中时期生动张扬的女孩相去甚远。脸也变了,给她漂亮的脸增添稚拙感的钝下巴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几万块的v字下巴,眼睛仍是出众的,可失去了灵动感。

    庄理放下手机,觉得自己有点刻薄。下一瞬从镜子里看见自己,陡然而生焦虑感。

    难道她也变了吗

    “你真是没变。”南晴在庄理入座时说。

    她们约在一间新开的手作汉堡店,店因为霓虹闪烁的stagra风格而在社交媒体走红,人满为患,因为背景的嘻哈音乐更显嘈杂。南晴稍微提高了声音,又说,“但是更漂亮了”

    庄理笑起来,“这还叫没变”

    南晴上下晃食指,“我是说氛围,气质不一样了,会打扮了。”

    庄理想了一下,说“你以前确实笑我不会打扮来着。”

    “你三好学生嘛,学习都来不及,当然校服穿到底了。”南晴说,“不过就是穿校服也是校花儿啊。”

    庄理乜了南晴一眼,“别埋汰人了,你才是花儿,我就绿叶吧。”

    南晴拢了拢头发,摆手,“真是,原来没觉着你这么会奚落人。”

    “真不是,我认真的。”

    说笑之间她们点的餐食来了。庄理要了一份招牌汉堡套餐和一杯含酒精的软饮料,南晴则是一碗沙拉配一杯低脂奶昔。

    “你这么瘦了干嘛节食”庄理随口说。

    “哪里瘦了,我早上称秤,涨了两斤,两斤”南晴可怖地摇头。

    “运动比节食好吧”

    “你在运动”南晴说着侧身打量了庄理一番,庄理穿着紧身的灰色短款体恤,露出一截纤细腰肢,宽松的牛仔裤衬得腰臀比赏心悦目。

    “真不错,你做瑜伽”

    “瑜伽、网球,偶尔也去游泳。”

    南晴叹服,便问起工作,“你哪来这么多时间”

    女人们边吃边说,最后有一搭没一搭吃着薯条,彻底变闲谈。

    庄理没有全部倾吐,直觉南晴亦有所保留。南晴说毕业后她就去了上海,在上海认识了男朋友,做互联网一行,前不久调升来北京做部门老总,她反正做点代购之类的小买卖,在哪都一样,就跟过来了。

    “他北方人,有点大男子主义,平常这不准那不准的。”南晴微微耸肩,“他一会儿就要打电话查岗,信不信”

    话音刚落电话就响起了,庄理点头笑,比了个赞。

    南晴睨了她一眼,接起电话,“吃饭。啊可是我跟朋友在一起高中同学啊,上回跟你说过的。哦,好。”

    南晴放低电话,问庄理去不去唱k。庄理说“跟你男朋友”

    “他们也才吃完饭,正往那边去,我总不能落下你吧”南晴意有所指地说,“给你介绍人啊,应该有好几个老板在。”

    “你都不认识,我去做什么”

    “去了就认识了啊周末打扮这么漂亮,不多玩会儿,一个人待着有什么意思。”

    南晴召人来埋单,抢着不让庄理付,一面又继续劝人一起去唱k。

    一辆卡宴来接她们,距离目的地会所不远,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庄理大学时期的社交多限于学生会社团,除却去酒吧看过两次演出基本没出入过夜场。后来去了香港,和万克让一起才学会了海派的酒吧文化。

    会所和那样的氛围又不一样,包厢门紧闭,隐约透出一点声音,你穿过灯光暗红,墙纸花纹繁复的甬道,不知道没扇门里藏着什么。

    庄理有点打退堂鼓,但不是为未知的事情,这一年的经历让人开了眼界,什么都能应付得来了。是能够想象到待会儿会置身怎样的酒场,觉着有些无聊。

    “当初肤浅,得你恩宠似升仙天有眼。

    当真糊涂,未曾发觉我该俯瞰南极快没有冰山。

    当初专心跟你烛光晚餐,从没有认识蜡烛怎样消散。

    当你的光环,暗过世间火柴何用困在五指山,而神迹失灵才知天大地大转得快”

    推门即有动人女声灌入耳,包厢里坐着七八位男女,南晴朝男朋友打招呼,回头把愣在门口的庄理拉进来。

    南晴的男朋友高总揽她去打招呼,“费总、叶总。这小南,那位是小南的朋友”

    一下忘了南晴提过的朋友叫什么,他回头看,“美女”

    庄理上前去,却不是为他,而是座上那被拥簇着的男人。

    “小庄。”

    高总说“对,小庄小南说起好几回,这可算见着了。”

    费总说美女们姗姗来迟,按规矩得罚酒。

    “得罚、得罚”高总说着拣了两个杯子倒酒。

    南晴端起酒杯,见庄理没动静,解围说“我这朋友高中的时候可是校花,学习也好,哪里都好,就是有点木讷。我代她一起敬”

    酒杯递过去,被男人只手推开了。

    “这校花儿怎么话都不会说”

    本是一句玩笑,可没人接腔。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庄理看了眼坐在他身旁的女人,不消讲又是哪位女公关或者会所女郎,低胸吊带火辣艳俗。

    “那要不然出去吧。”叶辞说。

    “这”高总忙给南晴使眼色。

    南晴走到庄理身边,低声问“你不舒服还是怎么要是不舒服我送你走吧。”

    女郎说笑圆场,“指不定是见了叶总,魂儿被勾走啦。”

    众人笑起来。

    庄理抬眸,端起了桌上的酒杯。

    “我让你出去。”叶辞的声音听起来很冷。

    在场的人都慌了,南晴见状挽起庄理胳膊将人带了出去。

    “真是不好意思”走道灯光映在南晴脸上,让人只看见责备,“不过你也真是的,怎么回事啊。这可都是大老板,他们谈项目呢,哎我一会儿再找你,得先进去赔不是。”

    南晴再进包厢,气氛已有所缓和。高总拉着她重新去敬酒,叶辞问“刚那是你高中同学”

    南晴心道就知这事儿是过不去了,赔笑说“是有些年没见了,前阵儿碰见就说一起出来玩,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叶总,您别放在心上啊,我这,我的问题,我自罚”

    “高总,这你女朋友吧。”

    高总说是。

    叶辞不说话了。

    人心惶惶之际,他起身拎起外套。另一边的费总起身,“老叶,你这就不对了。”

    叶辞看也没看他,留话说“你们该怎么玩怎么玩儿”,不顾一干人劝阻径直离开。

    高总几人一路追到电梯口,叶辞久等不来电梯,绕到另一侧走消防通道。

    他们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高总往手心锤了一拳,“腕儿也太大了”

    旁人轻声说“费总他们都捧着的爷,难揣摩啊。”

    叶辞来到楼下行道,看见庄理站在马路边吸烟。

    树的阴影拢住她,影影绰绰一个侧影,倒好像真有点学生时代的感觉。

    “不校花儿么,扮太妹”叶辞走近了说。

    一记眼刀飞过来,叶辞扯了下唇角。

    庄理单手抱臂,另一只手垂下掸烟灰,“你不会又要说,是欠人情债才来逢场作戏的吧。”

    “还真是。”叶辞笑了下,“但这做戏我们得讲清楚,是和高培安,不是和别的谁。”

    庄理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轻哼,“那你为什么让我出来”

    “你想在里边陪酒”

    庄理抿唇不语。

    叶辞敛了笑,“高培安那女朋友一看就是玩儿惯了,进门看见有人坐高培安腿上眼睛也不眨一下的”

    庄理惊诧转头“你的意思是我眼睛容不得沙”

    “我是说那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食指微动,烟差点落出手去。静默片刻,庄理说“说不定我和南晴一样呢。”

    “一样什么”

    “就是一样。”庄理小声说。

    “就作吧你,我倒要看你还能拿什么来堵我。这事儿我还没说你,有你这么随便跟几年不见的老同学来玩儿的”

    “我是个成年人,要干嘛是我的自由”

    “哎唷,了不起。人二十二岁都生二胎了,你怎么不跟着学”

    “你”庄理气急败坏,把烟蒂杵在垃圾桶的灭烟器上。

    “别站路边儿你你我我了,给人看笑话。”叶辞揽着推着人往车上去,“不是想瑾瑜了么,我带你回去看去。”

    “你就走了”

    “你不说我逢场作戏么,那戏做完了就得走。”

    叶辞给司机说回石景山,转头看庄理。车驶了出去,后座车灯还亮着,映着庄理面庞,和裹在紧身短款体恤里更显饱满的胸乳。

    叶辞将人拽过来,斜倚他怀中。

    “干什么”庄理朝前座一瞥,仰头看叶辞。

    逆光使他神色难辨。

    他掐她脸蛋,她去掰他的手,“妆给我蹭花了。”

    “哦,你还知道你化了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我哪儿打扮了。”

    叶辞反正觉得打扮了,鼻尖就要触碰脸颊,声音低低的,“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庄理心口一滞。

    “叶辞。”

    “嗯”

    “你看你让我不要把你放边角,可是你呢,我这样子才能见你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出自容祖儿搜神记。划重点,要考的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