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庄理压抑着疼惜之情, 给予积极反应。
“爸爸说家里每个人在不同地方工作,所以要过一阵子才聚齐,可是这种话不过是哄我吧”瑾瑜轻轻拽着兔子玩偶的耳朵, “万家阿公我一年也看不到几次, 阿妈却骗我人人都挂念我。现在她也一样了,实际上,她当然”
庄理一下子抱住瑾瑜, 拥紧。
瑾瑜顿了一下, 细而轻的声音落下,犹钟鼓敲击在庄理心口, “因为我不是她的孩子。”
“瑾瑜”
这绝不是叶辞透漏的,凭他从不让瑾瑜改口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极力给瑾瑜营造一个完整而寻常的家庭环境。
可小孩比大人想象的敏感、复杂得多, 尤其瑾瑜这样的孩子,心里装着十万个为什么,随着一分一秒流逝, 他们迅速成长,反过来会解开曾经听到的看到但不明白的细节。
或许是万以柔的电话,或许是家庭教师无意的一句话。甚至说故意的毕竟瑾瑜是会说出“你也不是最后一个”的孩子,但不是每个人都会像庄理一样忍耐。
庄理心下腾起无名怒火,对成年人肮脏的世界, 对没有接触过的家族,对叶辞。
对自己。
瑾瑜小声打断庄理这番情绪,“你也觉得吗你说你妈妈离开了, 可是你有不确定那不是你的妈妈吗至少你是有妈妈的。”
庄理出声依然耐心且温柔,“嗯,我有过。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我没有见过她,甚至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后来发生了一点事故,她出现了。”
“然后”
“然后她又走了。”庄理陪瑾瑜侧躺下来,陷在毛绒大熊的肚皮里,“因为我不是唯一的孩子。”
真的假的,还是唯一比较好呢
瑾瑜不说话了,缩在庄理怀中,暂时找到了坚实唯一的依靠。
良久,见瑾瑜困乏了,庄理带她去洗漱,然后陪在床边读她最近在看的原版哈利波特。
庄理关灯走出房间,看见叶辞就倚在门外的墙上。他身上有烟草味,想来来回去露台吸烟了,走道的一束光落在他身前,显得他好落寞。
“睡着了。”庄理说。
“辛苦了。”
庄理看了叶辞一眼,垂眸说“我走了。”
叶辞侧身挡在前,拉住了她手腕。
庄理顿了顿,抬头蹙眉道“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是。”
得到轻飘飘的回答,庄理瞬间来了情绪,挣脱叶辞的手,近乎怒目而视,压低声说“叶辞,如果你想做一个好爸爸,就不该让我出现在瑾瑜面前,那些家庭教师你想过这会给瑾瑜造成什么影响吗”
事情是怎样开始的叶辞很难想起来了,大概是瑾瑜第一次质疑父母是否相爱的时候,他们发现极力避免让小女孩知道的事情终究瞒不住了,于是试图把状况合理化,于是荒唐了起来。
瑾瑜今日的状况,成因源于方方面面,绝不能说没受这一点影响。
“所以你要我怎样”叶辞很疲倦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叶辞,这件事情好像不是我该过问的。”庄理迟疑了片刻,又说,“可是我没法忍受瑾瑜这样子,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二字背后包含太多。生活优渥,可以无忧无虑;没有升学压力、甚至不需要从小确定人生方向,可以尝试好玩的奇妙的事;本来是庄理所羡慕的,可怎会比他们小镇做题家的童年还不如
叶辞说“这就是我之所以不想你过来的原因,她可能会伤到你,或者引起你过度担心。“
“这不对。”庄理复杂地注视叶辞,“无论如何,瑾瑜现在需要我,我想我”
“留下来”
庄理一顿,“不合适,我不能再扮演另一个家庭教师,或者像嗯妈妈一样照顾她。只会让她情感更紊乱。”
“哦。”叶辞冷淡地应了一声。
“我可以像普通阿姨、姐姐,或者一个年长的朋友那样,过来看她,带她出门,去户外我想有很多事可以做。”
叶辞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好。”
庄理点了点头,从旁边往楼梯处走去。叶辞一步跟上,握住了她手臂。
“小理,留下来。”
庄理深吸一口气,回头,没能抵住叶辞那无限柔情似的神情。
“就今晚。”
“就今晚。”
很奇怪,叶辞之所以给庄理置办住宅,也是不想让情人变成某种过于亲密的存在,可今晚庄理的表现让他困顿了。
没有哪个女人真正关心瑾瑜,甚至因为瑾瑜而责问他,这种角色不曾出现,也不应出现在庄理身上不是吗
然而他并没有排斥,甚至说是有一点雀跃的。就好像他期待这样一刻很久了,早在多年以前,为瑾瑜更换尿布、吹凉米粥,在瑾瑜摔跤大哭时,和太太坐在花园里看瑾瑜和别的小朋友玩耍,多期望那场景是真实而永恒的。
在每一个吃阿普唑仑、半片佐匹克隆甚至到一片佐匹克隆才能入睡的时刻。
所以他期待的是什么呢
庄理的存在吗不对,不对,她是很好,足够好,可是她该是一个恒定的存在吗
说实话,出于绑架一事,他想过负责庄理一辈子,就像被万以柔威胁过的那个女孩,把人送去美国,还不错的生活条件。
他以为是这样才坚持让人回北京来的,现在看来,这个意图有些古怪了。
难道他喜欢她
当然,他当然喜欢。现在指的是喜欢电影里的罗曼蒂克,男女主角在火车上相遇,彻夜散步闲谈,就爱了几乎一生。哦,无聊的爱在三部曲,忘记是哪个女孩喜欢看了,大学时期的女友他躺在沙发上等待亲密,最后昏昏欲睡。
天知道叶辞现在有多焦躁,洗澡后躺下来又起床去倒水,回房间后又去阳台上吸烟。
庄理静默半晌,掀起被子起身。
叶辞问“你做什么”
庄理有种明知故问的惊异感,“我不知道你在干嘛,我想我还是睡客房好了。”
叶辞示意不用,而后利落地打开柜子,吃了半片药片。
庄理没说话,可真是惊讶了,亦难以言喻就像小孩发现了一个不该发现的秘密。
“好了。”叶辞躺下来,关掉灯。
身体在黑暗中靠近,庄理亲吻叶辞的脸颊,无需出声,肢体语言是最好的语言。他抚摸她的头发、背脊,让人如一叶扁舟漂浮还无垠的海上,不感到害怕,只有自在。
有什么在他们缱绻却几乎不捎带欲望的触碰间产生了。一点一点,跟着中央空调的风、柔软的被单与睡衣、细磨砂般的指腹向着更深处流淌,等待充盈的空洞的心之角。
早晨,两个人几乎同时醒来。叶辞让庄理多睡会儿,可庄理接到小组主管电话,需要处理一个文件。
叶辞把笔记本电脑抱到床上,问庄理的邮箱账号。
庄理凑过去输入,而后要拿走电脑。叶辞却将她的手按住,“你睡。”
“你”
“我来。”
“不好吧。”
叶辞懒得回话了,打开文件处理起来。
庄理听着很轻的键盘敲打声,攥着叶辞的衣衫下摆睡了过去。朦胧中听见有人压低声音骂了两声,直到被电话铃声叫醒,庄理才确定那不是梦境。
文件不规整,主管觉得邮件说明不了,直接打电话过来。庄理诺诺地应着,看着面无表情起身去穿戴的男人,很难忍住笑意。
收线后,叶辞说“嗯,专业的事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紧接着丢下一句“下来吃饭”率先走出房间。
不多时,瑾瑜也起床了,三个人在阳光照耀下吃完早餐,气氛恬静得像是没有任何阴霾。
叶辞最近在帮一个老牌国企促成投资并购的项目,有会议和饭局,简单吃了一点便走了。
留下庄理陪着瑾瑜做中文作业,被磨得没耐心,最后说不做了、不做了,我们出去玩吧瑾瑜呜呼一声,背着阿姨准备的卡通水杯出门了。
庄理给叶辞报备。叶辞说那正好,给瑾瑜买几件衣服,瑾瑜长了点个子,有的衣服已经穿不了了。
在商场吃了瑾瑜喜欢的快餐汉堡,又看了一部正在热映的动画大片。中途瑾瑜说无聊,两人便下楼去逛优衣库。
自然是叶辞说的,庄理先前问他要买什么啊,他理所当然地说了几个主打棉织品的平价品牌。
瑾瑜很有主见,自己选,购物篮里装了一打。庄理默默想,曾几何时连横扫优衣库也是种奢想,人的起跑线果然不同。
结账提着几大袋子走出门店,感觉衣摆被拽了几下,庄理低头看去。瑾瑜眼皮拉耸,已然疲倦了。
“回去了”
“嗯。”
庄理腾手从包里拿手机,准备给司机打电话,迎面却看见从扶梯上来的南晴。
南晴有些惊讶,旋即笑说“这可真是巧了。”
庄理含笑点头,也朝南晴旁边的女孩颔首。女孩穿着一袭修身的黑色吊带连衣裙,脖颈修长,颇有些清冷的艺术气质。
南晴也注意到躲在庄理身侧的小家伙,隐隐有些诧异,“这是”
“我老板的女儿。”庄理说。
瑾瑜撇嘴,哼了一声。
“妹妹眉眼真漂亮。”南晴恭维着,转而问,“我一下给忘了,你在哪儿高就来着”
“一个艺术机构。”
“哦”南晴瞥见优衣库袋子里的童装,没再问了,许是觉得话题就这样结束有些尴尬,便介绍起身旁女孩来,说是大学校友,学艺术史的。
“你们可能有共同语言。”
庄理摆手,“我做项目,不专业的。”
“你赶时间吗我们一会儿吃饭,要不一起”
庄理想到昨晚的状况,抱歉道“说起来我应该赔不是的,但是我得赶紧把妹妹送回去。下次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没事儿,昨天你也吓着了吧。”
庄理垂眸笑了下。
这时另一个女孩插话说“或者你晚一点有时间没有一个演出,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南晴左右看了一眼,说“不耽搁人时间,一会儿微信说,我把名片推过去,你们四舍五入同行嘛,是可以认识下。”
“好,真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南晴笑眯眯挥手目送。
庄理牵着瑾瑜乘下行扶梯,瑾瑜回头,同那女孩对视了一眼。
人影很快不见,南晴和女孩继续往楼上走去。
“你别在意了,庄理是那种只会学习、心高气傲的人。昨儿我带她去玩,结果把我害得”
“啊,她就是那个见了叶总话都说不出来的人”
“是啊”南晴拍了拍女孩挽在她手臂上的手,“我觉得叶总就吃你这款诶。”
女孩低头笑,“别开我玩笑了,我人都没见过。”
“跟你说了,把时间腾给我,和我骑马去。”
“诶我不想”
“你别想多了啊,去玩嘛,叶总不总的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两天都在俱乐部的音乐中写完,朋友出来喝酒我码字,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未免太努力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