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冷淡声音响起
“天真。”
穆晴和秦淮同时抬头,望向回廊拐角处。
穿着医宫白衣的丰天澜,正提着一只雕刻兰花的银酒壶,从拐角处走出来。
也不知道他来了有多久了,将他们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秦淮笑着道
“怎么就是天真了”
“只让她看见好的,不让她知道残酷恶劣,也是件极其残忍的事。”
丰天澜说道,
“会让她在为人处世时容易吃亏,这样很难在残酷人世生存。”
秦淮笑着问道
“会吗”
“不会的。”
穆晴眨了下眼睛,说道,
“我从来都只占便宜,不吃亏,有时候还会空手套白狼。”
丰天澜“”
穆晴歪着头看他手里的酒壶,问道
“小师叔,你给我带了什么”
丰天澜将酒壶交给了东宫的女官,交代道
“东宫可有冰块取些冰来,将酒壶放在其中冰着。”
桃雪端着酒壶去取冰了。
穆晴好奇道
“怎么用冰块不打算煮酒吗”
丰天澜在桌子边坐了,解释道
“是以甜米酒为基泡的梅子酒,又加了些柚子和西瓜之类的鲜果,冰着喝更合口。”
“只合阿晴的口。”
秦淮说道,
“我更喜欢不加鲜果的。”
面对这个不靠谱的师兄的时候,丰天澜的态度从来就没有客气过。
他说道
“我是来给你徒弟送酒,不是给你送酒,蹭酒的人要求不要太多。”
秦淮问道
“师弟,你何时给我送过酒”
丰天澜一点也不心虚,道
“你徒弟送了我一整个灵草园,里面种的皆是珍奇异草。你若是也送了我一个灵草园,我自然会给你送酒。”
“这我可做不到。”
秦淮说道,
“阿晴是太女,有这个财力。我只是执法司里的仙官,我若是送你一个灵草园,天界就该查我的账了。”
秦淮所在的执法司,以“清廉”著称,说的直白一点,就是“穷”。
他若能拿出一个灵草园来,那其中的问题可就大了。
丰天澜道
“做不到就闭嘴,老实蹭酒,别提要求。”
秦淮“唉”了一声。
他们说话的时候。
穆晴就坐在桌边,一会儿看看秦淮,一会儿再看一下丰天澜。
看了半晌,她忍不住开始同情秦淮
师父当真是可怜,明明是师兄,却被作为师弟的丰天澜怼成这样。
穆晴道
“师父,我这里有你爱喝的酒,你走的时候记得带上两壶。”
闻言,秦淮笑了一下,道
“还是阿晴待我好,徒弟没白养。”
丰天澜面无表情地纠正道
“你没养,是我养的。”
反驳完了秦淮,丰天澜又看向穆晴,说道
“白眼狼。”
穆晴“”
你们两人吵便吵,为什么要波及到我
穆晴拧着眉道
“我觉得我不是白眼狼。”
丰天澜说道
“我觉得你是。”
穆晴道
“我到底哪里白眼狼了”
她对丰天澜还不够好吗
丰天澜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丰天澜会骂穆晴,是有原因的。
从前秦淮将穆晴丢给他来照顾,他亲自教养穆晴,为她操劳甚多。
至于秦淮这个做师父的他总是在闭关,偶尔出关,就会玩小徒弟或者陪小徒弟玩,是个相当不靠谱的师父。
可就因为丰天澜严格,秦淮随和。
年幼时的小穆晴,明显要更亲近秦淮一些,觉得师父是全天下最好的师父。
小师叔她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遇见脾气这么臭的小师叔。
丰天澜见她这态度差异,自然会时常感觉不平,认为自己白养穆晴了。
“你说呀”
穆晴问道,
“我怎么就白眼狼了”
丰天澜沉默不语。
穆晴也不再理他了,冷哼了一声,歪过头去,小声道
“臭脾气。”
秦淮看着这两人相处时独有的小气又别扭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秦淮拍了拍穆晴的肩膀,道
“阿晴,我瞧着,你这脾气也没比你小师叔好到哪里去啊。”
穆晴瞪着眼睛,惊讶地看向他,似乎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她问道
“怎么可能”
这世上对于人的脾气的形容,有一个量词,叫做丰天澜。
说一个人脾气暴烈时,可以说“你脾气和丰天澜一样”或者“你脾气比丰天澜还坏”。
穆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道
“我觉得我脾气比他好多了。”
丰天澜道
“好你脾气哪里比我好”
穆晴的脾气也很暴躁。
只不过她的暴躁没有表现在脸上和语言上。
她的脾气直接表现在行为上了
她从来是都说一不二,一言不合就拔剑,专断独行,我行我素,谁也劝不住。
丰天澜冷冷地看着穆晴。
穆晴丝毫也不胆怯,抬头瞪了回去,一双眼尾修长上挑的英气眼眸中,能看出三分凶和七分的恼怒来。
他们俩就这样,维持着大眼瞪小眼的姿势对峙着,谁也不肯怯让半分。
直到一道笑声响起。
是秦淮没忍住笑出来了。
穆晴和丰天澜齐刷刷地看向他。
“不用管我。”
秦淮拿起冰盆里的银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
“你们继续,我还没看够呢。”
穆晴“”
丰天澜“”
穆晴和丰天澜对视一眼,同时起身。
丰天澜伸出手,拿走了秦淮手中的酒杯。
穆晴站在秦淮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师父,时间晚了,东宫不留客人过夜,你该回去了。”
秦淮问道
“东宫什么时候有这种规矩了”
穆晴从容不迫道
“刚添的。”
她是太女,是这东宫的主人。在这东宫里,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她就是这里的规矩。
秦淮失笑。
丰天澜将酒杯放在桌上,道
“师兄,你确实该离开了,你明日似乎还要当值,不是吗”
秦淮也不生气,问道
“师弟,阿晴,你们这是一起针对我”
穆晴道“怎么会呢”
穆晴拿起丰天澜从秦淮手中抢下来的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将杯子放回桌上,杯底和桌面敲出“咚”的一声。
“我怎么会只针对师父呢”
她笑着看向丰天澜,道,
“小师叔,你明日也还要当值,你也走吧。”
丰天澜“”
穆晴命令道
“桃雪,送客。”
“是。”
女官道,
“丰主司,秦宗师,请随我离开吧。”
穆晴看着桃雪将那两人送走,她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浅地饮着。
冰过的果酒十分适口。
穆晴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她自言自语地嘟囔道
“我脾气差我脾气好着呢,哼”
丰天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生气了”
他看着趴在桌边饮酒的穆晴,有些无语为这点小事生气,还好意思说自己脾气好
“怎么会呢”
穆晴下意识否认,又道,
“你怎么又回来了”
丰天澜道“酒壶没拿。”
穆晴缓缓地看向手中酒壶,壶是纯银的,上方熔铸出的兰花栩栩如生。
穆晴问道
“这酒壶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丰天澜道
“你忘了”
穆晴疑惑道“是我送的”
“你年少时不学好,在仙阁中掷骰子赌博,从炼器峰赢来了一套四只酒壶,分别为梅兰竹菊四君子。”
丰天澜话语顿了一顿,继续道,
“我去抓你的时候,将你赢来的东西全都没收了。”
穆晴“”
穆晴不可置信道
“你没有还给炼器峰,你就这么留下自己用了”
丰天澜道
“赌博之事,无论输赢,双方皆违反门规。我没收了这赌博的筹码,哪有要归还的道理”
穆晴深吸了一口气。
丰天澜在桌子对面坐下了。
他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边饮酒,一边问道
“你想说什么”
穆晴思索了很久。
夜色之下,池塘睡火莲盛开,散发微光,一片如火灼烧的淡紫橙红。
一条回廊穿过莲花池。
屋檐下挂着灯笼,廊上放着烛台,烛火跳跃,光芒柔和温暖。
丰天澜一身白衣被映上颜色,整个人都显得温和许多,不似从前那般冷硬漠然,不好接近。
穆晴对着他伸出了手。
手指修长,指腹和掌心白皙粉润。
“还给我。”
穆晴勾了勾手,对丰天澜道,
“小师叔,你当年到底私吞过我多少东西现在该还了。”
丰天澜神态从容自若,道
“我若不还呢”
穆晴昂着头道
“你若不还,我就给你穿小鞋。”
丰天澜放下酒杯,道
“你敢”
穆晴“”
“而且,我收走过你那么多东西。”
丰天澜问道,
“你还记得到底都有哪些吗”
穆晴“”
丰天澜道“连这都记不起来了,还想要我还我少还了多少东西,你能够分清楚吗”
穆晴收回手,抱着手臂道
“你不用还了,直接等着我给你穿小鞋吧。”
丰天澜又倒了一杯酒,捏着杯沿,将酒杯放在了穆晴面前。
穆晴抱着手臂,昂着头闭着眼,不肯理他。
丰天澜道
“喝吧。”
穆晴睁开一只眼看了他一下。
丰天澜说道
“这只酒壶还给你,回头我再将另外三只也还你。”
穆晴继续看着他。
丰天澜又道
“装满了酒还你。”
穆晴问道
“小师叔,你就只给我三壶酒啊”
丰天澜一边尝着冰过的、口味偏甜的果酒,一边问道
“你想要多少壶”
“我要多少壶,你便给多少壶吗”
穆晴一手撑着脸,问道,
“小师叔,你那里有多少酒”
丰天澜“”
丰天澜道“穆晴,做人不可以得寸进尺。”
作者有话要说秦淮所以只有我走了,你们还在继续喝酒,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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