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公交名为“80路”,暖心司乘助祖孙
对于像我这样一个初来宝鸡工作的异地人而言,除了公司派遣的通勤班车是必备的回家工具以外,宝鸡市内的公交与高铁亦是我归乡的重要方式。
其中80路公交车就是通往“宝鸡南站”的公交线路之一,前不久我还曾乘坐过一次。可在车上,我竟亲眼目睹了一件令人百感交集的事情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周六,和全国各地的炎炎夏季一样,宝鸡市的翻滚热浪自然也不甘落后。
金色的光晕褪去了朝露初明的和煦恬淡,在冉冉午后随烈日当头的威严阵势下而愈发咄咄逼人。
可为了赶上一点多那趟返回西安的高铁,我只好顶着似火艳阳在碧穹洁云下迅速前行。
待甫一巴望到姗姗来迟的80路公交车时,我恍若如临大赦般即刻就重重地坐在了一处较为阴凉的位置上。
透过近乎透明的窗户玻璃,我依稀可以看见很多和我一样的行人在道路上汗如雨下、神色匆匆此情此景倒让我心生一种异样的得意与庆幸。
当我在车上昏昏欲睡、眼眸微眯时,我仅能感受到车辆似乎停驻在某一站牌。
忽地,一阵极其刺耳、恍若鬼泣的声音立马让半睡不醒的我迅速打了个寒噤。我赶忙坐直了身子,发现车内的不少乘客亦和我一样略显惊诧。
待我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齐聚到那个突兀的声源处
只见已经打开了前门的地方再次刺入了一阵凄厉尖锐的声音,我不禁蹙起了眉头,心生不悦,心想这声音听着倒像是小孩子,遂愈发不满。
但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孩子经常喜欢在公众场合大呼小叫,且很多家长都对此不以为然。
哼,果不其然,来人还真是一个小孩子
早已打开多时的车门逐渐被车外的滚滚热浪侵袭,弥漫至阴凉车内的热气让“恭候多时”的乘客们更加急躁。
当人们怨怪的目光接二连三地落在了那个先上来的老太太时,我们都有些错愕茫然。
莫非莫非方才的那阵令人不适的声音就是这位垂垂老妪发出的
就当我们还陷入各自的思考与揣测时,那阵如寒鸦凄切的诡异声音再次刺向了我们本就脆弱的耳膜上。
我直接愤慨地朝着那处声源投向了一个充斥着厌恶与反感的眼神,心里亦强烈地谴责道“这孩子可真讨厌”
还未来得及将溢满了嫌恶的眼神毫不保留地瞥向了那个受“熊孩子”牵连的老奶奶时,我意外发现那位老人混沌的双目中竟隐含泪光
或许或许是我的错觉吧毕竟我戴着眼镜,毕竟我与她相隔甚远,毕竟毕竟我只是一个过客,一个与她暂时同车而行的过客罢了。
可那阵令人难以形容的莹光让我原本烦躁的心田仿佛被泼了一股清泉般迅速冷却下来。
我逐渐脱离了那些正暗中责备这位奶奶的乘客队伍,将探寻的目光在不经意间落向了那个一直都一言不发的司机。
只见他神情复杂,在无奈的幽幽太息中透露着隐隐的悲悯与怜惜。
答案在下一秒就揭晓了
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男孩一边撕声尖叫,一边用蹒跚的双腿艰难费力地一步一步登上了那个对他而言较为高大的阶梯。
他的祖母在面向他时已经敛住了满眼的晶莹,驼背的她站在车的前门处紧紧地拉着男孩不安分的小手,嘴里温声细语道“乖,不怕,快上来。”
“啊啊”那孩子像是惊弓之鸟般再次长鸣了几声,但在老人的温和示意下,他如受伤的小兽一样费力地攀上了台阶。
待终于直面所有乘客时,他倏然挡在了老人的面前,像是保护自己的玩具般。只见他目光炯炯,于嘶哑的喉咙中发出了几声类似嘶鸣,却带有几分防备与戒惧的声音。
“乖,不喊了,奶奶没事啦。”老人一脸歉意地拉着孩子坐在了一处远离乘客的地上,她一边向周围人赔笑,一边牢牢地抱住了孩子。
可那孩子似乎是不满意老人对他的纠正,他先是用奇异的眼光逼视着四周,但凡与该目光碰撞者皆被其目中蕴生的异光灼伤。众人遂纷纷避之不及,也包括我
但当我将头出于逃避心态迅速扭向了空空如也,只剩下了棵棵枯木与重重阴翳的道路旁时,我竟开始自责、开始忏悔
“啊啊”幸而那孩子凌厉的声音再次将我拉回了现实,且乘客们也都卸下了刚才的敌意与惧意。
在维护那对祖孙自尊的同时,他们将蕴生的关怀与理解的氛围偷偷地怀抱住了他们。
“妈妈,他真的好吵啊。”一个坐在“爱心座椅”上的小女孩指着那个孩子对身边立着的母亲小声道。
“嘘,别乱说。”女孩的妈妈轻声道。在话音甫落时,她将怜爱的眼神悄然披在了那个正被老人喂食的孩子的身上。
“啊啊”那孩子在发出了这几声后便一边指着老人手中的饼子,一边嘴里含糊不清道“奶奶啊啊”
“乖,奶奶不饿,你吃啦。”老人微笑着将撕下来的一块小饼子轻柔地伸向了孩子苍白的唇前。
“啊啊”孩子却猛地摇头。他一手粗暴地夺过了饼子,一手将其笨拙地伸向了老人干裂的嘴前。
“好、好,奶奶吃,奶奶吃”老人乐呵呵地咬了一小口孙子亲自喂她的食物,待完全咽下后,她苍老的容颜上竟绽放出了几朵明艳的花朵,令车窗外的花木、云翳、苍穹都黯然失色。
“啊啊”孩子对此似乎很高兴,他继续张牙舞爪、大呼小叫,用他自己的独特方式去表达此时内心的欣悦与自豪。
这段路程异常喧嚣,可无人再去做出其他不友善的表示。只有缄默、只有沉寂,唯有孩子断断续续的尖叫与车辆的呼啸声此起彼伏
他们下车的过程与上车基本无异,但少了横眉冷对、少了不胜其烦、少了颐指气使,只有温和浅笑、只有理解同情、只有祝祷希冀。
当一个乘客出于好心意图帮那个行动不便的孩子下车时,已经着陆的老人礼貌地制止道“谢谢,我的孙子可以做到。”她沧桑清亮的眼神让这位欲言又止的乘客最终选择了理解和鼓励。
许是受到了振奋与鼓舞,孩子在发出了那几声最正常不过的声音后便依靠他自己的力量慢慢地下车。待落地时,他喜悦地放声道“啊啊”
我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于一片视野未明的浅浅氤氲中,点点泪光模糊了眼前的各种情景,我既分不清自己此时究竟在为谁落泪亦看不清其他人的种种反应。
“唉,这样的孩子可真是家庭的负担啊。”坐在我身后的一位中年男子眉峰紧锁,轻轻地感慨道。
车上却无人再愿意继续这个沉痛的话题了,待80路公交车的轮轴一如既往地滚动前行时,车上只留下了一片鸦雀无声、一片沉默不语。就连刚才的那个小女孩都垂目不语、神情复杂,像是若有所思
我亦无言不语,只是目光定定地望着那对祖孙曾经坐过的位置,依旧洁净如初,就如他们洗得褪色却洁净的衣衫。蓦地,眼睛愈加酸楚、愈加感伤。
负担吗
的确不假吧。
我不敢扬言救苍生,惟愿天下一家亲,就像就像今天的这辆80路公交车一样。希望好人一生平安、无病无灾,希望他们一家能渡过难关、雨过天晴
2019年8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