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不败聪明绝顶,眼光又毒,此前不过是念着某事,一叶障目罢了,这三人一交上手,他立时便醒悟了过来。
这两名突然出现的俊雅男子气度武功皆是上上之选,绝不可能是什么曲洋寻来邀宠之人。
曲洋自身武功算得上不错,却也未必及得上他们的一半。
只是
东方不败执掌魔教多年,自忖对天下武林明暗各处势力都摸得一清二楚。
撇开叶师叔这等百年前的奇人不提,先是这出身锦衣卫的林衍之,继而又是这两名白衣青年,江湖上是何时出了这么多武功高绝的年轻人,还俱都是此前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正在思索间,却忽地想起一事,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连魔教百年基业都不在意了,这天下这江湖,是福是祸,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如此一想,心胸顿时豁然开朗,恨不得当场长啸一声,以抒发多年郁结之气。
幸而开口之前,一眼瞥见自己长袖低垂,裙摆逶迤,俨然一位绝世佳人的形貌,遂又闭上了嘴,退到一旁,好专心看那林衍之的笑话。
嗯,没错,就是要看他的笑话。
那三人打斗之时,东方不败特意转头去看叶燃的神情,正瞧见了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面上竟罕见地闪过了一丝担忧之色。
那时他便猜到了这突兀出现的两人说不定与她有什么渊源。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两人纵然联起手来,也不是林衍之的对手。
那她担忧的对象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果然便见叶燃向前走了两步,方朝那两人温言问道“你们是谁,是谁的后人”
那两人对视一眼,才由居左之人出声答道“晚辈乃是逍遥门下弟子,奉二位祖师遗命,恭迎教主归来。”
遗命
是遗命啊
叶燃闭了闭眼。
这两人刚一出现,她便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其实仔细看下来,他们的容貌并没有半点故人的影子,但身形气质却足有六七分的相似,动起手来时更是像到了极点。
竟令她也不由得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然。
恍然如同回到了百年之前的某个秋日。
光明二使难得地联手下场,同来访的武当七侠过过招,试试那新的合击之术。
彼时天高云淡,漫山的红叶层层叠叠,绚烂而盛大。
彼时白衣胜雪,意气风发。
她看着场中的白衣绿影交错,却恍然觉得,仿佛下一个瞬间,在时光之外的他们便会说笑着,并肩朝她走来。
无数浮光掠影的片段在眼前闪过,快得有如时光中的缝隙中掠过的白驹,又慢得像是谁和谁漫长的一生。
花开花落,生老病死,才是人世间的自然规律。
她这样游走在世界和时间的空白之中的人,才是真正的异类。
她知道,她也明白,她也早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曾经神采飞扬的青年,曾经温热鲜活的人生,留在这百年后的江湖上,也只余下这浅淡的浮光掠影了。
她停了一停,方有些艰涩地开口问道“他们两人是什么时候去的”
“杨祖师是在百岁寿诞当夜羽化登真的,三日后,范祖师留下遗命亦阖目而逝。”
那人边说边抬眼去看叶燃,目光触及她面容,不由自主地顿了一顿,又道“二位祖师终生无病无痛,乃是含笑而去的。”
这逍遥二使乃是门中这一代的佼佼者,所知远较常人为多,此时不由得便想到了门中所传的祖师遗训,道教主听闻我二人已去必定伤怀,务必同她交待我等一生顺遂,平安喜乐,不曾负她所愿。
遂一五一十地俱都说了出来,果然便见她脸色稍缓。
心中不由得佩服本门祖师,竟是连这等细枝末节之事,亦推算得如此精准,当下崇敬之情更甚,待面前这位叶教主也更是恭敬,只差不曾当成神像供起来了。
毕竟祖师遗训中还有一句乃是“见人如见我,敬人须胜我”。
叶灼在一旁早听得心中暴躁无比,他追到倚天屠龙小世界时,师姐已经离开了三十五年,因而他也不曾多做停留,便逼着系统三号追到了笑傲江湖之中。
早知如此他就,他就杀了那两人。
不过转念一想,若不能做得毫无痕迹,干这种事一旦被师姐发现了,必定终生不会原谅自己。
只是他诸般恶念向来不会在师姐面前显露,见她同那两人像是还有不少话要说的样子,遂乖巧又贴心地先清了场。
他自己的属下人数最多,倒不敢违逆他的意思的;林家做主的林震南也是极有眼色的;
唯有李多福虽然极想留下多攀一层关系,但自知决计不是他的对手,再三极力拿眼去瞟东方不败,想把此人也一起弄走。
无奈东方不败连个眼角余光都不肯扫他一眼,叶灼也只当没看见那么大个红衣美人立在原地不动。
李多福眼皮都快抽筋了,也不见半点回应,只得悻悻然自己甩着袖子走了。
叶灼倒并非对东方不败有什么另眼相看之处,而是想着这人也勉强能算是个故人,故教之后,留他下来看看能不能同那两人分个宠什么的。
他全副心神都放在叶燃身上,自然看得出那两人虽然生得颇堪入目,师姐也只是将他们当做晚辈看待。
真正可虑之人反倒是他们口中提及的二位祖师,幸而常人总脱不开生老病死的规律,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些什么。
叶燃并不曾留意身旁其他人的暗潮涌动,见小师弟清了场,便让那两人也一并坐了下来。
他们原本便身处林间溪畔。
身后一块极大的平坦青石之上,随来之人早已支起了红泥风炉,茶铫竹杯,新茶净水,样样备得精洁。
此时清风徐来,那茶铫中的水正将从底部朝上泛起细密的气泡,两人中一直不曾开口的那人眼光自上一扫而过,便同叶燃请命道“晚辈愿为教主沦茗,还请一试。”
见叶燃点了头,便自取水净了手,又以竹铗取了少许茶叶放入壶中,洗了一遍茶之后,又注入沸水,略待片刻方自倾入杯中。
却不急着奉上,而是将那杯子托于掌中,只见缕缕白气自杯底升腾而起,与那滚烫的茶水相遇,发出“嗞嗞”的轻响。
不过数瞬,那杯口已不再冒出热气,这才将茶杯双手奉到了叶燃面前。
叶燃怔得一怔,这才接了过来,触手微温,正是她最习惯的温度。她垂眸凝视着竹杯中被映得碧绿澄清的液体,半晌方低声道“他连这个也教给你们了。”
会以上乘内力来做这等琐碎而繁杂的小事的,也只有一个人了,杨逍当日还笑过他这等作法乃是焚琴煮鹤,大失风雅之举,没想到竟也肯让他将这等投机取巧的法子传给后人。
她心中虽然有许多想知道的事情,却也不急在这一刻,遂让众人都入了座,方问起当年别后种种情形。
原来杨逍当年将教主之位传给殷无忌后,为避当时的义军首领猜忌,便同范遥一道隐姓埋名,远赴海外。
正值天下大乱之际,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岛一次,一路走一路收留了不少孤儿,大都辗转送到了明教旗下教养。
唯有见到根骨上佳且生得聪慧灵秀的幼童,才会带回岛上传授武功,久而久之,倒也自成了一派。
杨逍范遥两人昔年在明教之中并称“逍遥二仙”,因而便也以这“逍遥”二字做了门派名字。
他们本都是博学多才之人,又一正一副地统率了明教这么多年。
除武功之外,医卜星象、五行八卦、经济兵略,乃至琴棋书画等等,无所不通,无一不精。
后来陆续寻由头从明教卸任的首脑人物,也大都至岛上或多或少暂住过一段时日,亦不吝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授给逍遥门人。
因而门中弟子所习武功心法乃至各种技艺各不相同,并不分是他们两人谁的门下,对二位祖师俱都是一样的供奉。
逍遥使者历来由本代弟子中最杰出的两人担任,前来中原腹地,除却要寻时任的朝阳神教教主行那“逍遥问心”之事,也要依例挑选聪慧韶秀幼童回到门中传承。
听至此处,东方不败神色微变,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见那人像是能看穿他心思一般,朝他这方看来,微微一笑,道“我兄弟二人已见过了任教主,本应在一月之后行那问心之举”
东方不败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未竟之意,眉头微挑,问道“本应”
那人又再多看了他一眼,心想祖师遗训中说得清清楚楚,若是哪一任的逍遥使者迎到了叶教主,从此便不用再管魔教中事,大伙儿苦于魔教的乌烟瘴气久矣,早想撒手了。
因而他们师兄弟二人甫一听到疑似叶教主的女子行踪,立时便赶了过来,一见之下便知等到了正主儿,几乎喜不自胜,哪里还会去管他们谁去做这个魔教教主,又合不合格,能不能将其传承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