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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掠买人口
    汴梁城中人多,闲人也多,每天打架斗殴事件至少有个一两百起,负责本地治安的开封府更是每逢佳节倍加班,非但休沐日全都取消,还得加班加点巡街。

    除了日常人烟稠密的城中娱乐场所如瓦舍酒肆外,像踏青时节的南郊这种自发形成的人员密集场所也是向来要加派人手,重点巡视的。

    要知道新任的这位开封府少尹包拯包大人可不是好糊弄的,不但擅长阳间断案,还能替阴间伸冤,要不怎么官家还额外封了他做个“阴阳学士”1呢

    又听说夜间包大人书房四周常有金光闪烁,便是阎罗王遣了夜游神同黑白无常两位大人相护,令诸种邪祟不得近身云云也不管那夜游神到底归不归阎罗王统属,以及黑白无常是如何每日里奔波在勾魂之余还能抽空来护佑生人的。

    包拯本是立身持正之人,素来秉持着一片良心办事,自然不愿意领这种虚名。无奈百姓们就爱听这等传说,不但爱听还爱编,且越编越是离谱。虽经几番辟谣,却收效甚微,无非是从口口相传变成了以目示意。

    而他又断案如神,不畏权贵,自从前些日子将先帝公主招的驸马都当堂铡了之后,这类传言更是甚嚣尘上了。

    就算一向“清如水明如镜”的包大人也不免有些无奈了,总不能为着这等流言便不好生断案了罢。

    反倒是开封府主簿公孙策公孙先生念及庞太师在朝上对开封府咄咄逼人的势头,思虑再三后劝他不如顺势为之。

    因此到了这个时候,包大人在汴京城中最热门的话本子里已然成了天上星主下凡,专为辅佐人间圣君而来了。

    日日都有闲人袖手蹲在开封府衙的对街,想看看这位本地老父母是怎样一副天人样貌,却多半失望而归。

    盖因包大人生得虽是威严肃正,肤色却是黝黑如墨,与时人欣赏的“颀长白皙”审美背道而驰,大伙儿纵然不能昧着良心说他一声丑,却也更不能昧着良心赞一声“好看”。

    好在包大人虽然生得不怎么符合大众审美,做官却是个十分符合民众期待的。

    自从他接任了这开封府少尹一职之后,立意整肃,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上上下下的风气为之一清。

    开封府的衙差们巡街之时除了弹压地面,抓贼拿赃的正职之外,也时常会替老妪寻走失的狸奴,将走失孩童送去坊中里正处暂留,又或是当场把缺斤少两的黑心摊贩揪出示众,全然不负他们上官“爱民如子”的青天之名。

    因而比起其他的衙门来,就连开封府的差人都格外得汴梁民众厚爱些,地面上但凡出了什么大案,百姓们也多愿意给他们递话线索。

    譬如此时此地,一队衙差正在巡逻,那摆摊卖元子的金老汉便神情惶急地一头撞了来,道他摊上有位女客被一群地痞无赖盯上了,他听得那群人说什么“好买卖”,立时猜到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将摊子托给旁人照看,自己便来报案了。

    那领头的衙役姓王,原是个积年老成的精明人,在开封府中也当了近十年的差,说起来比他们包少尹对地头还熟得多。

    一听金老汉说的外貌举止,立时便猜到了是“黑金刚”及其手下。知道这群混人力大悍勇,忖度自己这点人未必打得过,见事态紧急,当机立断指了个年轻腿快的手下回南衙报信搬救兵,自己则领着其他人,匆匆朝那老汉指的方向赶去。

    只是这集市之中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纵然大伙儿看到开封府办事都自觉避让,却抵不住人潮如织,到底行动困难了许多。

    待王头儿领着衙役们满头大汗地挤到暗巷巷口之时,本以为已是来不及救人的了,不料却看见躺在地下哀哀惨叫的一圈莽汉人人的裤腰带都解了下来,一头捆着自己,一头捆着个同伙,就如此首尾相连地被捆成了一圈。

    正对着巷口的那个黑壮汉子光着一只脚,口中却塞着一只脏污布鞋,胸前还贴着一张白纸,上面似乎写着几行字,只看出笔锋凌厉来。

    那“黑金刚”平日如滚刀肉似的混不吝,此时见到衙役们前来竟是哭得涕泪横流,仿若见到了亲人,口中布鞋刚被取出,便口齿不清地叫嚷着什么。

    那王头儿离得最近,冷不防耳朵里灌进一句“八大王的管家”之类的,心头陡然一惊,眼疾手快地立刻又将布鞋大力塞了回去,只这短短一瞬,已是吓得后背冷汗涔涔而下。

    汴京之中宗室子弟众多,良莠不齐,开封府中人处置得也不少了,并不是那等见了权贵就要腿软的性子。

    但这位八大王赵元俨却是个例外。

    赵元俨是太宗亲子,排行第八,因而一直被称作“八大王”或是“八王爷”。年轻时也是上马能拒边患,提笔能书飞白,文韬武略俱全的一个卓越人才,只在刘太后临朝期间为了避祸才主动卸了兵权退居王府。

    及至仁宗亲政后,却与这位皇叔十分亲近,将其立做了宗室中的一个楷模,是天字头一号的铁杆保皇党。在朝堂之上更是处处力挺包大人,站在勇喷庞太师的第一线。日常行事也从不仗势凌人,因而在民间口碑极好,人称“八贤王”。

    这时虽不曾完全禁止奴籍买卖,但掠买良家人口乃是仅次于十恶的重罪,却因利益深厚的缘故屡禁不止,历来也是官府最为头疼的案子类型。

    谁都知道这背后必定有一张关系复杂的大网,若是揪出一根线头,后面多半能牵出一串积年大案来,却没多少人当真敢去触碰。查到某个程度之后,官府中人会停住,背后之人也会丢出一些无关痛痒的小虾米来做替死鬼。

    要说这么一位贤名在外的实权王爷和这年余来频繁发生的掠买人口案有什么关联这里面的水该有多深

    那王头儿“嘶”地一声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连牙都疼了起来,一探手将那“黑金刚”身上贴的白纸撕了下来,连看都不敢看上面写了些什么,便从背面折起来塞进了怀里,吆喝着兄弟们将这一圈大汉绑成了一串,提溜着匆匆往南衙去了。

    行至暗巷口,见那金老汉还未离开,正一脸担忧地朝里面张望着,想了一想,挥手令手下带着人犯先行,自家却停下来同他道“里头并未见到那小娘子踪迹,想来是已被人相救脱险了。”

    看金老汉眼眶微红,连声应好,心中不忍,遂低声安慰道“包大人明察秋毫,这群人明着掠买人口,或绞刑或流配三千里,必定没有好下场,你”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只满是同情地拍了拍金老汉肩膀,自行赶上前去了。

    那金老汉在原地红着眼发了一阵呆,方一瘸一拐地朝自己的摊位去了,背影甚是萧索。

    看人走得远了,那暗巷的尽头,高墙之上才忽地冒出了两个人影来,却正是叶燃和白玉堂。

    方才衙差们绑人的时候也朝这处看过几眼,因那墙足有丈许之高,便不曾留意,却不知道这两人暗中伏在墙头,居高临下,将远近诸人种种情形俱都看在了眼里。

    那促狭的绑人法子自然是白五爷的主意,他自己并不动手,光抱臂站在一旁冷笑,就足以吓得那群人老老实实将自己和同伙一道绑得再结实不过了。

    而将“黑金刚”拷掠得几乎当场失禁,恨不能将祖宗十八代的棺材板都交待出来的,却是叶燃的手段。

    白玉堂自负也是个心狠手黑的人,却从未见过这等弹指间便能令人哭爹喊娘的法子,好胜之心大起,反将比试武功高低一事先抛到了脑后,一心一意要同叶燃争先,要将眼前这桩案子访出眉目来。

    他倒是一事两便,还存着自己先查出真相来,好臊一臊那开封府面皮的心思谁让白五爷心心念念要压过一头的“御猫”展昭便是在开封府供职的呢。

    却正中了叶燃的下怀。

    白玉堂这个时候进京无非就是不忿展昭那个“御猫”的名号,不是去开封府捣乱,就是去皇宫盗宝,要么就是闹得太师府阖府吞粪。

    除了最后那件事是除庞太师外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前两个都是引发社会不安的动荡因素。

    还是能免则免的好。

    这人本领又高,思虑又细,好奇心还特别强,与其放任他在外面搞事,还不如给他找点有意思又有追求的事去做。

    比如和开封府的人比一比眼前这桩掠买人口案的调查进度什么的。

    果然白五爷便上钩了。

    “右腿虚浮无力,略一点地便拖曳而行,足印朝左偏斜了一分有余,当是断折过的,时间不会太久。”白玉堂抱臂站在墙头,看着那金老汉的背影出声道。

    叶燃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行走时左膝强直,屈折之间不自如,多半原有风痹之症,右腿断时勉强行走,加重了病症,唔,应当是三个月到半年前之事。”

    白玉堂侧头看她一眼,张了张口,欲说什么,却又赌气咽了回去,又道“左起第五人心里有鬼。”顿了一顿,嗤笑一声,道“开封府也不过如此。”

    他说的乃是开封府来人中一个身材瘦小,毫不起眼的衙役,本是缩在众人之后的,耳尖却一直在微微抽动着。

    “黑金刚”喊的那句话十分含糊,声音亦不大,按理说除了那离得最近的王头儿,其他人是听不清的,那人却面露惊疑之色,随即又朝那“黑金刚”身上所贴的纸条连看了好几眼,却在那王头儿闻声警惕地环顾四周之时垂下了头,不敢与之目光相交。

    他行走江湖经验丰富,知道有一类人天赋异禀,或耳或目或鼻,总有一样格外灵敏,往往能察人所不能之事,偏又身上没有半点武功,一如常人。

    若是事先不曾留意,是决计防备不到他们头上的。

    只是这种人数目极少,天赋一经展现,未过多久往往人便不见了踪影,大都是被某些深不可测的势力收罗了去调教,用于查探了。

    譬如某处

    白玉堂眉头不由得便皱了起来,他自家虽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行事却也不是毫无分寸的,知道什么能惹,什么不能惹,况且江湖人人皆知他们陷空岛五鼠的名头,结义兄长家大业大,若被自己连累了

    他转头看向叶燃,正欲说什么,却见她口唇微张,朝自己无声地说了三个字,辨其嘴型,却正说中了他担忧之处“皇城司”。

    白玉堂虽然自负,却也知道这世间能人异士甚多,尤其是以老人、小孩和女子三种人最不能惹,当下眼中便多了几分探究之色,想了一想,蓦地双手抱拳,郑重问道“敢问姑娘身份”

    这便是要盘一盘道的意思了,是友是敌此时当要说个分明,以免日后生怨。

    叶燃本也不打算瞒着他,遂依样还了一礼,方徐徐道“开封府,叶燃。”她顿了顿,看白玉堂面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青了又黑,瞬间转了五六个颜色,简直像是一口气接不上来便要立刻气死当场的模样,微微一笑,又补充了一句,道“也领了个勾当皇城司的虚衔。”

    白玉堂登时将胸中那口不平之气全忘到了脑后,愕然看向她,只见一张芙蓉面笑意盈盈,却又不便将目光往下移去看人喉咙以及更直观的某部位,只怔了半晌,方期期艾艾地道“你,你是宦者”

    他于女色上是个目不斜视的正人君子,绝不是那等随意打量女子身形的唐突之辈,然而便是不留意,亦可见叶燃身姿窈窕,似乎并非,并非宦者那等前平后平的体形啊。

    难道皇城司察子改头换面的本事已经厉害到这等雌雄莫辨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