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夫抬手抚了抚自己那几缕花白的胡子,
“这个前头收了小姑娘约摸十两银子,又这后头二百两,这些银子直到将病人痊愈离开,食宿衣裳等都可以全包啦”
武馨安听了点点头,转头对裴赫道,
“听到了没有,你欠我二百一十两银子,你若是想往火坑里跳我也没法子,不过你若是想把自己卖了,好歹也要卖个二百一十两银子,把我这份恩给还了”
裴赫闻言恼道,
“又不是我要你救的,凭甚么要我还银子”
武馨安闻言双手抱胸对他嘿嘿一笑,
“你想赖账现在你落在我手里,是你想赖账便能赖的吗”
说着抚着下巴想了想道,
“你即是想往那火坑里跳,我也就成全你,待得金大夫将你治好了,我便亲自将你送到这杭州城中最好最大的南风馆里去,依着你这脸蛋和身条儿,二百一十两银子指定回本,我就亲手将你给卖喽”
裴赫听了果然脸色一变,
“我不去南风馆”
武馨安奇道,
“怪了你前头吵着闹着要回去那码头,落到那帮人贩子手里,你也不过就是个落入南风馆的下场,我现下亲自送你去,还能拿回银子,这不是如你所愿,我也没得损失,岂不是大家都好”
裴赫咬牙恨道,
“我我不是要去南风馆”
“那你是要去哪儿”
“我”
裴赫紧咬了薄唇,急得脸色涨红,却是久久不肯应一句,武馨安见他口风实在有些紧,心中暗道,
“看来这小子身上必是有些故事的只这世上身上藏着事儿的人何止千千万万,我也没法子一个个管了,他不肯讲,我也不能使刀子逼着他”
于是便一挥手道,
“罢了我也不问你是从哪里来,要去做甚么,只要你答应我肯好好在这处养伤,待伤养好之后,你便爱去哪儿便去哪儿,我不会多管闲事的,你看如何”
裴赫抬眼盯着她看了半晌,脸上神色变幻,许久才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你可是说话算数”
裴赫点头道,
“自然是说话算数的”
“好”
武馨安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对金大夫道,
“即是如此,那还请金大夫不必再给他下软筋散了”
金大夫点头,扯了扯嘴角道,
“如此,总算不必老夫多费手脚了”
想了想又问道,
“即是小哥儿要安心养伤了,那老夫还要多问一些病情”
裴赫闻言踌躇片刻点头道,
“金大夫请问”
金大夫道,
“老夫看小哥儿这伤势有些古怪,似是自小便胎里带了些先天的不足,又有幼年似是一直被人殴打,对么”
裴赫听了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抖动不已,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金大夫高明,说的不假”
“嗯”
金大夫点点头,他这把年纪,行医多年甚么事儿没见过,闻言倒是毫不惊诧,只是看了武馨安一眼,武馨安看了裴赫一眼,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果然这世上苦命人真多,倒是跟以前的我有几分相似”
似这种小小年纪便受苦的,多半都身世坎坷,要嘛是父母双亲不能护着,要嘛便是这打骂虐待就是父母双亲施加,这后者比起前者来自然是更加悲惨可怜
怪不得他说他无家可归,那样的家回去又有何义
以前的王大妞也是自小被打骂长大的,只她生得皮糙肉厚,跟那路边的野草似的,越打倒是越长得强壮,若不是一不小心着了后娘的道儿,她如今必是妥妥的大风镇一霸了
武馨安对这身世与自己有些相似的小子,倒是又多了两分怜惜,便开言劝道,
“前头的事儿已经过去,如今你遇上了我,又在金大夫这处疗伤,待治好了,你便是自由之身,以后寻个营生好好过日子便是了”
裴赫闻言低头沉默不语,这厢金大夫又接着说话道,
“小哥儿的内伤乃是胎里带的,又自小受了虐待,需得好好调理,否则只怕寿元不长”
想了想又对武馨安道,
“想要这位小哥儿长寿,光是医家行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若是能寻到了一位内家高手,教他行气吐纳的法子,才能彻底去了胎里带的三分怯弱”
武馨安又看了一眼裴赫,心中暗道,
“这回治好了他,也不知这小子还肯不肯好过活,更不用说去寻访内家高手了”
便应道,
“内家高手只怕不好寻访,且先将内伤医治再说吧”
金大夫点头,
“正是这个理”
于是便又拉了裴赫的手把脉,又在桌上摊了纸提笔要写方子,却听得外头有仆人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老爷老爷”
金大夫回头很是不悦道,
“老爷诊治病人时最忌打扰,这规矩你们都忘记了”
那仆人应道,
“老爷,不是小的有意犯老爷的规矩,不过适才外院处似是有人爬墙窥伺,被老许发觉追了出去”
“有人窥伺”
金大夫闻言一皱眉头,看了一眼武馨安心中暗道,
“老夫乃是这杭州城里的老住户了,到我这处寻医问药的多,这爬墙窥伺的还是头一回难道是这丫头给惹来的”
武馨安闻听也是眉头一皱,她也怀疑是自己引来的,
“前头巷口处那两个人一晃眼便不见了,难道他们竟是跟着我到这处来了”
金大夫人想了想吩咐下人道,
“老许回来让他来见我”
“是”
下人自退了下去,武馨安乃是个坦荡的性子,当下便向金大夫道赚道,
“金大夫,我估摸前那两人多半是我引来的,倒是搅扰您的清静了”
金大夫微微一眯眼,看了看武馨安,
“小姑娘你是甚么来历,为何会有人跟踪于你,若是甚么江湖门派,若是甚么江洋大盗之类的,您还是带着人走吧,我这处可是正经行医的人家,不掺和你的事儿”
武馨安听了便笑,
“金大夫说的哪里话来,您瞧瞧我这样儿可像江湖门派中人”
说着顿了顿道,
“我也不瞒您老人家,小女乃是您的邻居,隔壁武家的女儿”
金大夫闻言抚着胡子想了想道,
“武家的人我都见过,听说武推官家里新回来了一位小姐,莫非就是你不成”
武馨安笑道,
“正是小女”
金大夫一挑眉头,
“白日听说武推官家的大小姐擒拿了一名倭寇,莫非便是你不成”
武馨安又嘿嘿笑,
“正是小女”
金大夫闻言一张清瘦的老脸上,难得有了真心的笑意,
“好好好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大小姐能生擒倭寇,实在是不少男儿都强”
金大夫贪财归贪财,但最是痛恨倭寇,又恨官府无能,多少回任由倭寇上岸祸乱百姓,白日听得倭寇被擒,心中十分高兴晚饭时还小酌了两杯,没想到今儿晚便见着了擒拿倭寇的原主,不由的对武馨安是另眼相看。
武馨安道,
“金大夫您老可别夸我了,你瞧这不是就牵连到您了,我疑心今儿晚上的两人便是倭寇同伙,这是盯上我了”
金大夫闻言却是双眼一瞪,胡子一捋高声道,
“怕甚么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都不怕,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还怕倭寇不成”
说到这处又安慰武馨安道,
“武大小姐不用怕,我那仆人老许早年乃是江湖人士,一身横练功夫最是厉害,区区两个倭寇遇上他,必是手到擒来,待得将人拿下了,明儿老夫也带着人去衙门领赏去”
武馨安听了哈哈笑,
“即是如此便是最好了”
这金大夫前头疑心自己是江湖人士还一副唯恐不及的模样,没想到家里就藏着一个江湖人,如此言行不一,看来这老大夫与床上那小子一样,只怕也是个身藏故事的
二人说的高兴,却是没有留意到一旁半躺在床上听了全程的裴赫,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抖动,胸口急促的起伏,显是心里并不平静。
正说着话,外头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继而有低沉的声音道,
“老爷,我回来了”
金大夫应道,
“是老许么,进来说话”
外头有人走进来,却是一个身形高大,形容威猛的虬髯老汉,那老汉虽说须发皆白却是腰背挺直,双目炯炯有神,目光在武馨安身上扫过,立时令人有如芒在背之感,武馨安心中暗道,
“这人功夫必定很高”
她虽不练功夫但以前在小风镇认识了几位山匪兄弟,他们之中便有会功夫的,武馨安与他们时时吃酒耍乐,倒是见识过江湖人士的风采,两相比较一下,
“山上哥们儿几个的那点子斤两,只怕还不够这老头儿塞牙的”
只听那老许对金大夫道,
“老爷,那二人跑了”
金大夫闻言有些惊诧,
“他们二人竟能从老许的手下逃掉,看来身手应是十分高强了”
老许应道,
“此二人身手倒是不见得高明,不过脚下确是有几分功夫”
顿了顿瞧向一旁的武馨安与裴赫,
“看身法乃是东瀛那边的派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