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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晋·江正版
    那莽撞的丫鬟仍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适才还陪着陆老太太的寇氏听见了云蔚轩外的嘈杂动静, 便循着声音走了过来。

    瞧见了陆之昀和沈沅,还有那丫鬟的神情后,寇氏对适才发生的事也猜出了个大概。

    寇氏假意关切问道“五弟, 这是怎么了”

    陆之昀淡漠地瞥了她一眼, 并没有回复她的问话。

    寇氏面色一僵,亦不禁在心中暗忖着。

    这爷们儿一在家,沈氏就有人撑腰了,她的相貌本就生得柔弱怜人, 还经常会使些个心机手段, 在陆之昀的面前装娇弱和无辜。

    这陆老五也是个不能免俗的, 他同这世间所有的男人一样, 就喜欢沈氏对着他使些柔媚小意的伎俩。

    寇氏这般想着, 也敛去了眸底的淡淡不屑。

    陆老太太这时扬声询问了句“这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既然都来了,就进来说罢,别都在那门处站着。”

    老太太发了话后,几人便依次进了室。

    陆之昀和沈沅自是走在前面, 寇氏紧随其后,丫鬟也一脸惊惧地站起了身, 进了轩内后便换了处地界继续跪着。

    待众人坐定后,云蔚轩的丫鬟也为各位主子呈上了茶水。

    云蔚轩内溢满了清冽的茶香后,陆老太太见地上跪着的, 是她院子里的人,便开口问道“说罢,你这丫鬟到底犯了什么错,惹得公爷这么生气”

    那丫鬟回话时, 仍呈着跪伏的姿态, 额头也紧紧地贴在了地面上, 颤着声音回道“是奴婢奴婢适才莽撞,险些冲撞到了主母。”

    主母这两个字从这丫鬟口里说了出来后,陆老太太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寇氏的眸色却明显一变。

    她一个小小的丫鬟,既是敢改口唤沈沅主母,那必然是陆之昀属意了的。

    寇氏掩饰着心中的涩意,敷着厚粉的面容上,还在佯装着笑意吟吟的模样。

    她那语气上是在打趣沈沅,实际却在微讽,道“弟妹,你也太娇气了些,你又不是件瓷器,哪儿能一碰就碎呢”

    寇氏说完这话后,却觉,一道深沉且凌厉的目光蓦地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陆之昀今日休沐,穿了身宜辩等威的深青燕服,气度沉稳淡漠地坐在圈椅处时,眉眼极其的深邃矜冷。

    寇氏觉出了这道令人胆寒的目光是来自陆之昀的,亦故作镇定地,也将视线落在了对面这夫妻俩的身上。

    其实在她嫁给陆之晖后,便发现这公府里生得最英俊的公子其实是陆家的老五,陆之昀。

    只是他的威严冷肃气质,很容易会让人忽视他的长相。

    就譬如现在,陆之昀在看向她时,眼神就浸着冷锐和厌恶。

    寇氏亦发现,大抵在陆之昀成婚前的两个月,他的拇指上就多了个墨玉扳指。

    指骨分明的大手随意地搭在圈椅的扶手上,便给人一种位高权重的上位者气质。

    陆之昀从前未入内阁时,在朝中是从言官御史做起来的,那时他的官阶没有多高,权势也远不及现在大。

    但他那刚正不阿的凛然气场,也让当时的许多高品官员都会无端地对他生出畏惧之心来。

    寇氏被他审视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时,陆之昀终于收回了视线,亦对陆老太太平静道“祖母,沈氏有身子了,医师说月份刚满两个月,胎相还有些不稳。”

    这沉金冷玉的声音掷地后,陆老太太苍老的面容上,登时便浮出了几分喜色。

    坐在她身侧的陆蓉,杏眼也蓦地亮了起来,也同陆老太太一样,将视线都落在了沈沅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好、好、好,有身子了甚好,我们公府也许久都没有新生儿出世了。老五你可得照顾好你这新妇,她身子弱,不比寻常的妇人,怀着孩子总要更辛苦些。”

    陆老太太细心地叮嘱着陆之昀时,因着震惊,寇氏手中持的茶盏却险些摔在了地上。

    寇氏的双手微颤着,神情也即刻变得颇为复杂,再难掩饰住心中的那些嫉妒和酸涩。

    沈氏竟然有身孕了

    她才进府几个月,这么快就有了身孕

    凭什么

    寇氏盼了那么多年的孩子,可陆之晖却是个无法生育的男人,还那么早地就离开了人世。

    陆之昀承袭了爵位后,虽然一直未娶,可她在这公府里所处的位置也是极为尴尬。

    后来陆之昀娶了沈氏这个贱人,上来就要让她把中馈之权让出来,那沈氏还这么快就有了孩子

    凭什么凭什么这天爷就对她这么不公平

    凭什么这所有的好处、福气,都要让那沈氏给占了

    寇氏手腕颤着,待将茶盏放回了檀木小案上后,陆老太太则不动声色地将她所有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

    这年岁愈大后,她也是愈来愈糊涂了。

    昨夜公府的中秋宴上,她属实不该被小辈一起哄,就让沈沅唱曲。

    沈沅年岁不大,性子也柔弱,让人看着就觉得好拿捏。

    可她却是陆之昀放在心尖上的可人儿,如今又有了身子,陆之昀只会更宝贵着她。

    陆老太太清楚,自己这个孙子的耐心是有限的,还最是个护短的。更何况沈沅没犯任何的错,反是在他公务繁忙,不得闲暇时,被妯娌给了气受。

    思及此,陆老太太又当着一屋子人的面,赏赐了沈沅好些东西。

    这一举动,并未让陆之昀冷沉的面色有任何放缓的迹象。

    陆之昀用食指轻轻地点了点圈椅扶手上的横木,低沉着声音,又对老太太道“沈氏进府也快三个月了,公府里的事宜也早便熟稔了,既如此,就该按照祖母先前所说,让三嫂将这掌管中馈的权利交还到她的手中。”

    陆之昀用的,是交还二字。

    他的声音尚算平静,可同陆老太太说的每一个字,都极有分量。

    陆老太太知道这中馈之权,寇氏是拿不回去了,却还是故作担忧地说道“嗯,但是沅姐儿才刚刚有孕,胎相也不稳”

    她刚要向陆之昀提出,趁着沈沅还在孕中,需要好好地养胎,不如还让寇氏先替她料理着这阖府诸务。

    陆之昀却提前打断道“公府里,大大小小的管事,还有资历深厚的婆子们,少说也要有个十几员。有他们帮扶着沈氏料理,就不劳三嫂费心了。”

    话说到一半,陆之昀又添了一句“等三嫂闲下来后,也去学学唱曲,等哪日公府再办宴事,也好让我们祖母开怀一下。”

    这句不咸不淡的话讲罢,陆老太太连眨了数下的眼皮。

    瞧瞧,这位睚眦必报的主,果然还在记恨着寇氏昨夜让沈沅唱曲的事。

    寇氏的面色愈发难看,她瞥了眼陆老太太,却见在得知沈沅有了身子后,她对陆之昀的态度也不敌从前强硬了。

    她的心中愈来愈不是滋味,亦悄悄地将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中。

    自沈沅入府后,公府里就总有下人不时会议论着,说这三夫人到底后不后悔改嫁给了先国公陆之晖,而不是如今这位权势滔天的首辅大人。

    寇氏是唯一清楚答案的人。

    那答案当然是,后悔极了。

    看着陆之昀如此护着比他年岁小了一旬还要多的美貌娇妻,寇氏心中也清楚一件事。

    如果陆之晖还活着,也逢上了同陆之昀一样的境遇,凭他那犹豫不决,摇摆不定的性情,绝对不会像陆之昀那样强势地为妻子撑腰。

    眼见着日头愈足,时辰也将至午时,寇氏一脸悻悻地离开了云蔚轩后,陆之昀也同老太太告了别,想带着沈沅先回去休息。

    陆老太太却同陆之昀提起,说要同沈沅单独说一会子话。

    见陆之昀面色冷肃,陆老太太无奈道“我这老婆子只是想同她单独说几句体己话,这么一会子的功夫,你都撒不开她。”

    陆老太太都这么说了,沈沅也不好让陆之昀就这么拂了老太太的面子,便冲着陆之昀点了点头。

    等陆之昀离开云蔚轩,站在院子里等沈沅时,陆老太太只在轩内留了近侍的婆子。

    待沈沅坐在罗汉床地另一侧时,陆老太太便语重心长地对她叮嘱道“老五家的,你三嫂的事情,你官人应该也同你讲了一些了。唉,她也是个命苦的,有时难免会想不通,若是做出针对你的事情来,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虽然现在下人也都改口唤了你主母,但为了家宅和睦,往后在你三嫂的面前,你的态度也要尽量放尊敬些。”

    陆老太太的这番话,让沈沅突地想起了父亲沈弘量总喜对她道出的那套说辞。

    明面上是安慰她的,实际上,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另一人的偏心。

    沈弘量偏心沈渝,而陆老太太则在偏袒寇氏。

    两个人说要让她忍让的那副口吻都一模一样。

    也是,她才进府多久,仅凭这几个月的悉心讨好,也不可能让老太太忘记寇氏的好。

    思及此,沈沅还是温顺地冲着陆老太太点了点头,嗓音温柔地回道“嗯,孙媳都记下了。”

    心中却想着,如果寇氏不再主动挑事,她也会在公府下人的面前,给她这个三嫂些尊敬和脸面。

    如果寇氏还要继续惹事生非,就另说了。

    秋意渐浓,层林尽染绯红。

    寇氏没了中馈之权后,终日闲待在院子里,是愈来愈闹心。

    这日在公府的花园闲逛时,寇氏正好瞧见了廖哥儿。

    廖哥儿站在鹅卵石铺地上,正满脸开怀地同他年岁相仿的随侍踢着毽子。

    瞧见了廖哥儿后,寇氏的唇角显露了几分笑意,心中也忽地生出了一计。

    便同身侧的杜婆子走到了廖哥儿的眼前,廖哥儿被人蓦地打断了玩耍,心中有些不甚情愿。

    他好不容易才将这毽子踢到了第三十三下,马上就要超过原先的记录四十下了,寇氏却让他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故而廖哥儿胖乎乎的小脸,难能显露了几分反感。

    就算今日寇氏没有打断他踢毽子,廖哥儿也不喜欢她和杜婆子。

    廖哥儿隐约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这杜婆子就曾骂过他贱种。

    她以为他那时还不记事,可廖哥儿却将这句贱种一直记在了心里。

    廖哥儿知道自己亲娘的出身不高,后来他亲爹陆之昕也离开了人世,等他五叔将他养在身边后,这府里的下人才不敢再轻待他。

    寇氏的面上浮着虚伪的笑意,待微微俯身后,便对着奶包子似的廖哥儿问道“廖哥儿,你知道你五婶有身子了吗”

    廖哥儿懵懂地点了点头。

    寇氏站起了身后,却同杜婆子故意地叹了口气,又道“唉,你说我们廖哥儿的命也是真苦,其实若你五叔一直不娶,他早晚是要把你过继到名下的。这日后啊,你也可能会成为这公府的世子。可你五婶有了身孕后就不同了,若你五婶生的还是个儿子,那她的儿子肯定是公府世子了。”

    小孩子总是容易被大人的几番话给诓骗过去的,寇氏的唇角也噙着得意的笑,反正廖哥儿才五六岁,她提前给他灌输灌输沈沅的孩子,会抢了本属于他东西的思想。

    那么廖哥儿总会对沈沅腹中的孩子产生些敌意,连带着,他也会越来越不喜欢他的五婶。

    寇氏正这般想着,廖哥儿却蹙起了小眉毛,亦噙着小奶音凶巴巴地对寇氏道“三婶,你莫要诓我,我知道自己是庶子,而庶子是不能做世子的。再说我五叔一直都说,如果把我过继到他的名下,那我爹爹那一脉就没人了,所以他只是将我放在身边养着,不会将我过继的。”

    杜婆子和寇氏听到这话,面色皆是一变。

    任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单纯懵懂的孩童,竟是能言语利索地将这么些个人情世故都说出来。

    要不然说是贱种呢,这陆廖霁同他那死去的通房娘一样,都是个牙尖嘴利的。

    寇氏的面色虽然悻悻,却还是觉得自己今日同廖哥儿说的这番话,会起到些作用。

    小孩子吗,心里总会更容易结下疙瘩的。

    沈沅今日一如寻常,为廖哥儿备下了他爱吃的那几样点心。

    可那酥儿印、五香糕、玉灌肺和糖薄脆在八仙桌上摆满后,廖哥儿的神情却没有往日的兴奋,反是显露了几分低落。

    沈沅见廖哥儿如此,便摸了摸男孩的小脑袋,温声问道“廖哥儿,婶母给你在酥儿印上多洒了好些豆粉,你今日多用几块。”

    廖哥儿乖巧地点了点头,虽依着沈沅的言语夹了一筷子酥儿印,可他吃点心的模样,却可用味同嚼蜡来形容。

    沈沅觉出了廖哥儿的不对劲,又问“廖哥儿,你今日见了什么人,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些不好的话了”

    廖哥儿最是信任沈沅,待沈沅问罢,便噙着小奶音,将寇氏今日同他那番阴阳怪气的话对着沈沅又学了一遍。

    沈沅听着廖哥儿的描述,柔美的眸子也愈发转寒。

    好啊,这寇氏还真是有手段,竟然对廖哥儿这个小孩子下手。

    这般想着,沈沅摸廖哥儿脑袋的动作也顿了顿。

    廖哥儿还以为沈沅这是生气了,忙对她解释道“侄儿知道三婶没安好心,五婶你别你别多想,我永远都听你的话的,廖哥儿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廖哥儿不会觊觎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的五婶,求求您别生气了。”

    沈沅见男孩的话说到最后,语气都染上了些哭腔,连忙安慰他道“五婶没有生你的气,廖哥儿做的很好,只是廖哥儿不要听你三婶的话。”

    说到这儿,沈沅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又温声道“就算它出了世,我也会对你和他一样好的,我不会偏向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廖哥儿要相信五婶。”

    廖哥儿噙着乌眸里的泪,重重地点了几下头,随后赧然地小声回道“只要五婶能将心思分在我身上一些,我就很满足了。”

    听罢这话,沈沅的眉间微有动容,亦将廖哥儿的小身子小心地拥进了怀里,无声地给予着他安慰。

    她其实特别能理解廖哥儿心里一直存着的不安感。

    廖哥儿同她一样,自幼父母就不在身边,所以才会比寻常的孩子要更早地懂得察言观色,会看着大人的脸色行事。

    沈沅越看廖哥儿,越觉得他很像小时候的她。

    不过好在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待沈沅哄着廖哥儿用下了几块甜腻的点心后,男孩的脸颊上也很快就泛起了幸福且单纯的笑意。

    泰和大殿。

    小皇帝正神情专注地坐在书案前,嗓音朗朗地读着陆之昀要求他背诵的书文。

    小禄子则站在一侧,为这位少年天子磨着墨。

    徐祥眸色不善地看着小禄子的背影。

    他看着小禄子为皇帝磨了摊墨汁,又屏退了一侧,模样恭顺地站着。

    自这个小禄子突地来到御前伺候后,皇帝待他的态度就不敌从前了。

    原本小皇帝每日,都要唤上个几十遍的小祥子。

    可如今,这几十遍的小祥子全都改成了小禄子。

    虽然小禄子目前的品阶仍没有他高,但宫里的人一贯见风使舵,也都清楚,在万岁爷的心中,小禄子的地位正逐渐地要越过他徐祥的头上去。

    思及此,徐祥暗暗地攥紧了拳头,心中还未落实那个阴毒的计谋,却见小禄子的身子竟是蓦地抽搐了一下。

    徐祥眸色微变时,小皇帝自是也注意到了小禄子的异样,他撂下了手中的执笔,忙问道“小禄子,你怎么了”

    小禄子没有回复皇帝的问话,嘴角却蓦地吐出了许多的白沫,随即便“咚”地一声,倒在了泰和殿的华贵绒毯上。

    小皇帝大惊,即刻便扬声命道“快快去传太医”

    小禄子的身体躺在地上,仍在痛苦地抽搐着。

    可任谁都看不出,他的眸底竟是浮了层淡淡的笑意。

    他是陆之昀手底下的人,被送到御前的目的,就是为了取代徐祥的位置。

    陆之昀让高鹤洲将他买下时,小禄子便已经是个阉人了。

    而阉人最好的出路,无外乎就是去做那御前的大太监。

    虽然他一辈子都会被陆之昀控制着,但也总比做这宫里最低等的粗使太监要强上百倍。

    小禄子渐渐失去了意识后,小皇帝便看向了一旁无措站着的徐祥。

    他的眼眸,也渐渐弥上了一层,带着审视的怀疑。

    是日。

    陆之旸今日正好休沐,还特意来了趟沈沅的院子,为着那日中秋宴上,起哄让沈沅唱小曲的事郑重地道了番歉。

    同时还央求沈沅,让她为他向陆之昀求求情。

    陆之旸自小就是个不喜治学念书的,许是知道体罚对他并无效果,陆之昀便罚了他抄书。

    陆之旸每日巡逻完京师禁城,回到公府后,还要拿起八百年都没碰过的纸和笔去誊抄四书五经。

    这对他而言,绝对是极大的痛苦和折磨。

    待陆之旸走后,沈沅便在内室午睡了小半个时辰,等她起身后,还觉得浑身乏力酸软,很是疲惫。

    她静默地躺在拔步床上,发了会子呆。

    陆之昀这几日,虽然都会来她这院子里看她几眼,却一直都不肯宿在她这处。

    他这么做的缘由,沈沅也是知情的。

    男人总归还在壮龄,难免有些气盛,许是怕会伤到她,入夜后便会独自宿在歧松馆里。

    沈沅被碧梧小心地从床上扶起后,便起了个念头。

    自她嫁进公府后,还从来都没去过陆之昀的私人别馆,据说歧松馆和她的院子是连着一道长廊的,只要走上个片刻功夫,便能很快到达。

    沈沅心中落定了主意后,便让碧梧和惠竹简单地帮她梳洗打扮了一番。

    这整饬过后的衣发瞧着虽然素简,但却处处都藏着心机。

    譬如沈沅特意让碧梧将她那一头乌发绾得松垮了些,那袭藕荷色的褙子上,纹样很是素简,可其上的面料摸上去,却是极为柔软的。

    去歧松馆前,沈沅没让院子里的下人提前去那儿知会一声。

    自她嫁给陆之昀后,就一直都没打听出来,他到底在府里养没养过通房。

    如果这次去,正好能撞见些什么人,也好让身为正妻的她提前做好筹算。

    这般想着,沈沅的心情也变得有些紧张。

    毕竟主动地闯入陆之昀的私人禁地,于她而言,还是第一次。

    沈沅携着两个丫鬟,步态小心地穿过了长长的复廊,再穿过了一个拱月门后,便到抵了歧松馆处。

    这门窗轩豁的馆室周遭,不仅种着苍绿古拙的松柏,还矗立着繁茂的大片修竹。

    待秋风拂过,竹叶也微蹭着,不时地发出飒飒的瑟鸣之音,颇有旷远疏朗的意境。

    江卓一早便发现沈沅已经来了这处,便进室同陆之昀通禀了一声。

    时近黄昏,曦光的碎影洒满了石阶。

    眼下这光影幻变的景象,也蓦地让沈沅生出了些许的错觉。

    这让她不禁想起了那个梦境,亦是她的前世。

    陆之昀娶了她的灵牌后,便将它放在了歧松馆中,男人在书案前处理政务时,只要抬一抬首,便能看见她的牌位。

    “吱呀”一声。

    歧松馆的步步锦隔扇门被人推了开来。

    沈沅仍在怔神时,陆之昀已然走到了她的眼前。

    男人仪容峻整,英俊无俦,一如她梦里的模样。

    沈沅的心中突地涌起了淡淡的恐慌,生怕眼下的一切,也都是她的一场幻梦。

    更怕她与陆之昀的之间,又会形成一道无形的结界,使她只能看着他,却不能碰触到他。

    故而沈沅微颤着纤白如瓷的手,想要抬手去触碰男人冷峻的眉眼。

    陆之昀见她做此失常之举,眉宇不禁微蹙,随后便迅速掌握了主导权,反将她的纤手攥入了掌心之中。

    他的气场依旧稍显冷厉,同沈沅说话时,语气却是罕见的温和,陆之昀低声问她“你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