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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47章
    为了得到哪吒是不是当年扔掉的那个孩子的实证,李靖最近在殷夫人面前颇为殷勤,加之胡九姿心怀鬼胎,多时去窦团山做她自己的事,也少有去找殷夫人不自在的时候,这各怀心思的一家人倒也呈现出了难得的平和。

    金吒木吒白日里陪着殷夫人说话解闷儿,颇有些阖家欢乐的氛围,可是早晚间陪她拜祭牌位时,她便忍不住地情绪低落,唉声叹气。

    今日早间又是如此,木吒忍不住问道“娘啊,爹都答应认他回家了,你怎么还整天郁郁寡欢的不开心啊”

    殷夫人将刚点燃的清香插进香炉,说道“木吒,你爹肯认他回来是好事,可他未必肯跟咱们相认。”

    闻言,金吒略作沉思,对于殷夫人的话有所怀疑,这么多年过去,对于是否能够相认一事,殷夫人肯定早有考量,突然对这件事格外忧心,必是有其他原因,但殷夫人不想明言,为人子的也只好安慰道“母亲,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他,至于是否能够相认,须到那时再议。”

    殷夫人点了点头,从丫鬟手中接过花果,面上忧色不减,金吒更加笃定了殷夫人根本不是在为是否能够相认一事忧心。

    木吒嘀咕道“就算他不肯认你,不还有我和大哥嘛,真不知道娘你到底在想什么”

    金吒重重的咳嗽两声,试图盖过木吒的声音,紧接着开口,岔开话题问道“母亲其实是找到他了,对吗”

    殷夫人翕动唇角,犹豫着瞧了左右一眼。

    金吒心细,见殷夫人最后将目光定在木吒身上,算是看明白了,木吒从小被保护的好,为人过于天真,嘴上缺了把门的栓儿,容易让人套了话去,碍于这些原因,她不愿意当着面说。

    木吒瞧瞧殷夫人,再看看金吒,挠头道“找到了就把他接回来呀。”

    殷夫人心里苦,黄连磨成了汁儿也不比她此刻心苦,李靖才表示肯认孩子,转眼就让她得知哪吒被天上的神仙追捕,能否逃脱罪名,往后还能再见几面都尚未可知,相认一事又从何能够谈起。

    半晌静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可言说的阴凉,连金吒都觉得心中升起了些难以名状的悲哀,直觉地让他背后发毛,见木吒不自觉的缩了缩肩膀,他率先打破沉默,教木吒出去练剑,然后搀着殷夫人去庭院里晒太阳。

    迎着阳光伫立了好一会儿,金吒这才感觉背后的阴寒之感散去不少,他心下有好些问题,但又怕惹殷夫人不高兴,犹豫着不敢问出口。

    木吒顾虑的事情向来不多,舞罢了一套剑法,便将长剑丢在一边,跑到殷夫人身边倒了杯茶,咕咚咕咚一口咽下,指着供奉牌位的房间碎碎念道“真是奇怪啊,刚刚在那房间里,待的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出来这一小会儿就好了,大哥,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啊”

    金吒瞧瞧房间,再看看殷夫人,最后对着木吒点了点头,应声道“确实奇怪。”

    忽的一阵冷风吹过,木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遂往金吒身后躲了躲,嗫嚅道“大哥,你看那牌位有没有觉得哪里怪怪的”

    殷夫人将目光扫向门内,问道“哪里怪”

    “咱们家祠堂里的牌位前,燃的是香油灯盏,这里点的是清香白蜡如果在牌位前挂上白幡,再”金吒怕触了殷夫人的霉头,不敢再说。

    木吒则不然,只听他连声应道“再添一方黑色棺材,好像就不怪了”

    闻言,殷夫人心中一颤,她不懂这些神神怪怪的门道,但李靖不会不懂,他那天也没说这些有什么不对之处,可想起立牌位那天早上,胡九姿略带嘲弄的眼神,她心中忽的生出些不安来,猛地起身向主院大厅跑过去,她要去找李靖问个清楚

    金吒木吒不明就里,忙跟了上去。

    李靖坐在门前,盯着府兵们操练,忽见殷夫人跑来,还当她是放下了心防,不由喜上眉梢,起身迎道“夫人慢些走,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殷夫人慢下脚步,深深吸了口气,斟酌着措辞问道“靖哥,你告诉我,你是真心想认咱们的孩子回来吗”

    李靖笑容僵住,答道“当然了,为夫骗你做什么”

    殷夫人问道“那依你看,咱家给他立的那块牌位有没有什么问题”

    李靖心中咯噔一下,但一想到殷夫人不懂奇门之事,又放下心来,笑道“牌位几乎都是那么立的,没什么问题,夫人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了”

    得到李靖的答案,殷夫人心中稍定,说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有些不安。”

    “夫人近几日可”李靖话未说完,一疾跑进来的门童报道“总兵大人,副总兵递来拜帖,说是自朝歌回来,有事请见。”

    听言,李靖哼声道“教唆金吒坑害二娘的帐我还没跟他算,居然还敢登门让他进来”

    门童急转身跑回去招呼哪吒,哪吒与清墨进来,正听着金吒说“没有人教唆孩儿做任何事,我迟早会找到证据的。”

    清墨笑道“大公子倒是个实诚人。”

    李靖一挥手,让金吒木吒退到一边去,他看见哪吒便觉得不舒心,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直接问道“你来做什么”

    “不找你,”哪吒唇角一勾,“有几句话跟二夫人谈谈。”

    殷夫人说“哪吒啊,九姿今早到窦团山练兵去了,晚些时间才回来。”

    “没关系,让她回来也不过是眨眼功夫。”哪吒笑道“但是,我最近心情不错,有几分闲功夫在这儿等着。”

    殷夫人莫名觉着有些不妙,金吒隐隐有些兴奋,他记得哪吒命令关雾山山白虎咬伤士兵时就是现在这副玩味、幸灾乐祸的神情。

    木吒凑到哪吒身边,将他拉到一旁,低声碎碎念道“就是你教我大哥用那种奇奇怪怪的狗对付二娘的呀,那个狗好厉害,把二娘的琵琶骨都咬穿了,我大哥说你可以让老虎听话,那你不用那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会打妖怪吗”

    哪吒用大拇指指了指清墨,顽笑道“他也可以,起码打你二娘,玩儿似的。”

    木吒嘀咕道“我二娘的军旗阵无往不利,他看起来那么瘦弱也可以吗”

    哪吒打望打望天色,肯定地点了点头,足尖微微一点,跳上树梢上躺着。

    清墨被木吒缠上,默默翻了个白眼,作为魔神蚩尤的坐骑后代,堂堂食铁兽,再怎么喜欢躲懒,也是凶名在外的魔兽,底蕴就不是一般妖魔能比的,啃只野鸡能有什么问题

    殷夫人教人去搬椅子出来,把木吒从清墨身边拉开,低声道“还有没有规矩了,怎么这么缠着客人问东问西”

    木吒撇撇嘴,跑了。

    李靖扫了扫树梢,冷哼道“没家教的人,无怪乎如此。”

    殷夫人闻言,忍不住眉心直跳,这两个人不过几面之缘,现在就闹得跟斗鸡似的,哪天相认,岂不是要刀兵相向她想跟哪吒说说话,哪吒在树上打瞌睡,想跟清墨聊聊天,清墨将椅子搬到树下,靠着闭眼假寐。

    “唉”这副情景,殷夫人也只能期盼着胡九姿早些回来,看看哪吒到底是为什么事来找她。

    冬日的白天极短,暮色渐沉之际,路过树梢的风有几分寒凉,哪吒缓缓睁开眼睛,嗅着风中残留的妖气,勾着唇角换了个姿势注视门口,一道赤褐色光影出现在她眼中,方才还在李府外不远处,眨眼即到门前,落地却是身着褐色铠甲的胡九姿。

    “靖哥,我回来了,我跟你说啊,不枉我们辛苦这么长时间,将士们跟我的旗阵配合又默契了不少。”胡九姿刚踏进门便兴高采烈地喊着李靖,想将今天的成绩讲给他听,不料却瞧见一道陌生身影倚在树下瞌睡。

    李靖闻声,正从厅内出门准备迎她,不料却又听见胡九姿说“这人谁啊你朋友殷素知,你别整天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往府里带。”

    “二夫人今天战果斐然啊,”哪吒双手微微一撑,自树干上坐起,飘然落地,温声笑道“可是让哪吒好等。”

    胡九姿稍稍退后一步,皱眉问道“你来干什么”

    哪吒笑说“找你啊。”

    胡九姿问“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找我做什么”

    哪吒说“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胡九姿问道“什么事”

    哪吒说道“你别这么紧张,我又不吃人。前两日在朝歌南门,我遇见一位去算命的姑娘,发现是只妖精变化”

    胡九姿皱眉道“天子脚下,哪来的妖怪,即便有妖怪,你来跟我说又能做什么用”

    “我啊,剜了她的妖丹,用三昧火炼出她的原形,你猜,她是个什么妖精变化”哪吒漫不经意地笑了笑,在胡九姿疑问的目光中凑到她耳边,放低了声音说道“是一只玉石琵琶精,看在她有贼心谋划没贼胆实施的份上,留她一条全尸,二夫人以为哪吒是不是个善心人呢”

    玉石琵琶几个字一出,胡九姿的脸色霎时如纸一般泛白,怪不得她等这几日也不见曲无弦回来,原来是在朝歌城亡了性命,死死地咬牙压抑住内心情绪,应承道“是确是个实打实的善心人”

    哪吒拍了拍胡九姿的肩膀,退后一步道“天色不早,二夫人如无其他事,哪吒就先告辞了。”

    “慢走不送”胡九姿的声音低沉的不像话,再没了从前的嚣张气焰,连不知首尾的殷夫人都从其中听出了委屈、愤恨。

    殷夫人不知哪吒到底说了什么,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便将个骄横跋扈的鬼方国公主给造作成了这般委曲求全的模样她很好奇,喊道“哪吒,不妨明日再走啊”

    哪吒闻声,扫了殷夫人一眼,禁不住皱起眉头,只见她肩上两盏命灯微弱,又抬眼扫了左后侧一眼,回头跟清墨说道“去后面看看怎么回事,万一死了,惹得金霞哭鼻子也是烦人。”

    清墨凑到殷夫人跟前,抽了抽鼻子,道一声阴气忒重,又扫了金吒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这味道你身上也有,大公子,头前带路吧”

    金吒不明就里,这几日家里难得平静,怎么就涉及到死生性命之事了,怔怔地边琢磨边领着清墨走。

    李靖知道哪吒是有本事的人,怕她发现牌位的事情,急跳出门阻拦道“金吒,你在干什么怎么好领外男进入女眷后院”

    清墨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哪吒,耸了耸肩,笑得满眼都是这不怪我几个大字。

    哪吒则是无所谓地态度“反正金霞跟你住,哭起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果然小屁孩什么的才最麻烦,清墨看了看天色,收敛起笑意,这天都黑了,再磨蹭下去,他今晚睡觉的时间估计得少个把时辰,不划算,遂收敛起笑意,也不让金吒带路了,三纵两跃直接翻墙过去。

    “金吒,你愣在那里做什么”李靖往殷夫人的小院儿跑,恨铁不成钢地喊道。

    哪吒叹了口气,三步两步转到李靖面前“李总兵,留步吧。”

    殷夫人赶紧跑过来,拦在哪吒与李靖中间,问道“哪吒,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哪吒扯扯唇角,嗤笑道“大婶儿,你还是真是蠢啊。”正说话间,殷夫人转脸就要去问李靖是怎么回事,哪吒眼疾手快拦住她的动作,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说道“命灯都快灭了,还敢回头”

    殷夫人僵硬地将转了小半的脸挪正,盯着不远处的墙壁,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什么命灯啊”

    哪吒道“清墨不是去看了等会儿就知道了。”

    李靖哼道“什么命灯,听不懂你在瞎扯什么”

    正在此时,清墨在墙那边喊道“大婶儿,你得罪什么人了啊哪吒,你也过来看看,这家人真是太有意思了。”

    哪吒听言,直接跳墙过去了。

    一个小小的神龛入了哪吒的眼,神龛内一方黑色牌位,牌位前清香白烛,瓜果鲜花,牌位前萦绕着一圈黑气,哪吒上前几步,却发现牌位后边有一黑一白两面三角小旗,分立两端,萦绕在牌位上的黑气正是自这两面三角小旗上散布出来。

    清墨倚着门框,挑着下巴说“这家也没死人,搞这种东西,是不是很有意思”

    金吒跳过来说“这是给我弟弟立的长生位,为他祈福用的。”

    清墨震惊地五官变形,嘴角直抽“多大仇多大恨啊给活人立牌位,用这些东西供奉真是不死也让你们招来的阴鬼弄死了。”

    殷夫人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长生排位是立给将死之人暂时延缓寿命用的,要用道观土做龛、佛前灯明路、黄土铺道迎神,上点三十八炷黄香送阴神,你们供奉的都是什么啊”清墨一边解释一边嫌弃,“你们知道黑白无常是做什么的吗”

    殷夫人答道“黑白无常是阴司的勾魂使者。”

    “答对了,”清墨喊道“哪吒,给他们看看牌位后头是什么东西”

    哪吒挪开牌位,将手凭空一抹,一道水波纹般的纹路在空中浮动,须臾时间,那两面三角小旗便就出现在众人眼中。

    殷夫人问道“这是阵旗”

    哪吒随手将牌位放到一边,左右打量房间,没有开口的意思,清墨见状,只好接着解释

    “黑白无常作为勾魂使者,普世鬼物臣服,这两面勾阴旗本是聚集阴气所用,但作黑白二色,又以这些供奉亡人的东西供奉牌位,就成了代表着黑白无常气息的东西,阴气浓郁到普通人在青天白日都会觉得不适的程度,自然会吸引小鬼过来,鬼物见到活人就想往上扑,人在这种环境里怎么能好”

    金吒问道“我小时候跟父亲见过魔物,为什么看不见在这里有鬼物”

    “人死为鬼,鬼为五行之物,除非它们想让你看见,否则凡胎肉眼怎么能随意看见”清墨感觉自己好像教书先生一般,“白天躲在这勾阴旗内,晚上就出来了,今晚是刚出来就让我给按回去了,这会儿还在那旗里鬼哭狼嚎呢。”说罢,清墨看金吒和殷夫人脸上的表情,继续问道“你们想看”

    金吒连连点头,清墨礼貌地扯了扯唇角,拒绝道“不行。”

    问“为什么”

    哪吒熄灭神龛前的清香,顺便答道“同一声鬼啸,落在不同的人耳中,听到的内容也不尽相同,人闻鬼声,会被侵蚀精神换句话说,叫做鬼话连篇。”

    若让让清墨来解释,恐怕又是废话一大堆,果不其然,清墨显示自己博学的瘾上来了,接着举例补充道“你们凡人呢,有一种失心疯病,少部分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刺激,其余多半都是夜路走多了。”

    哪吒盯着那两面小旗,拧着眉头感叹道“大意了,今天应该带大黄过来。”

    清墨沉默了好一会儿,反驳道“大黄哪有我好用”

    哪吒无奈:“大黄能将这些东西转化成为他所用的伥鬼,助他化形。”随即将旗子一把抽了起来攥在手心,反手捣烂了那牌位,跟清墨说道“走了。”

    清墨跟着哪吒跳到云间,哪吒却停在云头不动,冷眼撇着底下李家的几口人好一会儿才赶着云回了干元山。

    殷夫人见着哪吒他们没了踪影,神色怔忡,她自觉一向与人为善,就连胡九姿这样整日与她争锋相对的人,她也是能避则避。方才的那些事,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场梦,反应过来,心凉如坠冰窟,她望着李靖,好像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真正地认识他。

    “你不是说没有问题吗原来认他回家是假,借刀杀人是真,现在连我和金吒木吒都容不下了,是吗”

    “我我真的不知道”李靖想解释一下,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说想认回那个孩子的确是违心之言,牌位是无益牌位不假,可供些清香白蜡最多让人不适,不会性命之危,但他真的没想到也不知道后面为什么会有两面勾阴旗,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陈塘关地底被镇压着多少阴诡之物,他怎么会拿万千百姓的性命来赌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即使他为人再如何不堪,又怎么会对自己的夫人和两个疼爱了二十来年的孩子下手。

    在手足无措的李靖和心凉如冰的殷夫人面前,金吒倒是分外镇定的分析着情况,牌位是李靖做的不假,但就这两面旗子来说,不像是他爹会做的事,连他都知道陈塘关底下镇压着妖魔鬼怪,遑论特意为此地请来乾坤弓镇压此地的李靖呢,这旗阵分明是针对他们母子而来,看他们家最擅长旗阵的是二夫人,除了二夫人之外,他也想不到其他可能。

    将一切的事情安放在胡九姿身上,便能解释得清,但没有胡九姿下黑手的证据,他随意攀扯胡九姿必然是不行的,想通这一折之后,金吒劝导着说“父亲,你仔细想想这件事的前后,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说罢,放缓了语调,搀扶着殷夫人,边走边说道“母亲,你先冷静一下,这件事情咱们回去之后从长计议。”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码完了放在存稿箱里,忘记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