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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93章
    把毛笔放在笔洗里清干净后,我吩咐鹤云把这幅画装裱起来,送去执明神君府上,随后捡了几本好书出门,往齐天大圣府去。

    大圣府二门不闭,我长驱直入,也不曾有门童来拦我问上一问。

    孙悟空倒是悠闲得很,在树下的秋千床上打瞌睡,两个仙侍有一搭没一搭地推着。

    两个仙侍见我进来,刚要行礼,便被我拦下,我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按停了晃悠悠的秋千床,将带来的书放在猴儿的枕头边儿上,坐在一边的小石桌边饮茶,看他几时会醒。

    孙悟空睡得安宁,全然没有一点警醒之意,甚至翻了个身去背对着我。

    我不大能闲得住,枯坐了些许时辰后,禁不住就起了些坏心思,跑到正厅里去取了几只崭新的毛笔,松软了笔刷后,凑到孙悟空面前去搔他的鼻子,掌心,弄他痒痒。

    他挠了挠掌心,捂着鼻子又翻了个身,瓮声瓮气地语调里带着些许不满说:“你就是为了欺负我来的么”

    “欺负你作甚”我绕到孙悟空正面,竖起一本书遮住了我的视线:“吃茶观书不好么”

    猴儿摇了摇头,嘟囔着不肯起来:“老孙最近在学画画嘞”

    我问:“学画画做甚”

    说到这个,孙悟空就不困了,腾地一下就睁开了他那双清澄澄的眼睛:“当然是要把我在天上的见闻都画下来,等哪一日回家去,给他们也看看天上的风物。”

    这猴儿,还挺顾家。

    我笑问道:“你说天上好还是人间好”

    猴儿挠挠头坐起身来,给我让了个位置,听他说道:“人间有人间的好,天上也有天上的好。”

    我追问道:“那你和我说说,人间有什么好,天上又有什么好”

    “人间有亲友兄弟,每日纵酒放歌,是来去自如无拘无束的日子;天上有许多人间没有的东西,能在天上待着的人也很厉害,他们要么是斩妖除魔,要么是积德行善,都受世人诚心供奉。”

    说着说着,孙悟空的神情就变得颓丧起来:“哪吒,你说我是不是不配当神仙啊”

    啧,看来书看得多了也不大好。

    “他们能做的事,你也能做,只是当下海晏河清,没有你施展身手的空间罢了。”我口中说着安慰的话,手上则趁机去揉了揉孙悟空头上那软乎乎的毛毛,然后接着说道:“你有心积功攒德,得空便去我府上走走,我那里隔三差五便有些事做,只要你不嫌事小,何愁寻不到济世救人的空间”

    孙悟空的眼睛亮了亮,蹦蹦跳跳地跑去屋子里,在角落里翻翻找找,捧出来两个浅碧色的瓷瓶。

    “请你喝酒”

    瓷瓶上狐犬嬉戏的浮雕,猛一瞧有些眼熟,我略一回忆,才发现这两瓶酒原是我前几日从杨戬那处拐来的。

    拿我送来的酒请我,这猴儿倒是会做人情。我摇摇头,从他手里接过酒瓶,斟一杯酒,听他略有懊恼地说道:“世事如棋,偏生俺老孙做不到一步三算,是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

    杯中酒水透亮,清香四溢,入喉却是辛辣的很。我按下酒杯轻声说道:“我从前有个朋友,他是个真正的君子,也是你口中那样一步三算之人,事事都要觅得一个周全之法,不肯轻易地伤害任何人。”

    可惜了世事无常,最终是我失信,不曾真正做到允诺的去太山府君处抢他魂魄回来。

    孙悟空眨眨眼,思虑着说:“依你此言,似老孙这般随心随意,身无束缚,倒是比你那朋友过得自在。”

    我直直地望进孙悟空那清如水的眸子里,看他眼中反映出这空荡荡的府院,不解问道:“老孙是哪里说得不对么,哪吒你这么瞧着我是作甚”

    我垂下眼帘,笑里颇有几分自嘲:“兵来将挡也未必能赢得轻松。”

    “嗐,”孙悟空扯扯袖口,将酒斟满,满脸自信地说:“一力自可破万法,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阴谋诡计都是浮云。”

    “这样的说法倒也没有什么不对。”我举起酒杯,“叮当”一声脆响,为曾经的英雄所见略同干杯。

    不觉间酒过三巡,孙悟空的脸上飞起片片红云,又几杯入腹,他起身去拾书的步伐也有些摇晃起来。

    我心里忽的念起那株黑莲,垂眼一观,瓶中酒也已见了底,心思着猴儿量浅,今日到这里也差不多了,谈书讲道的学习计划还是待他明日醒了酒再来为好。

    正想开口与他告辞,孙悟空忽然歪着脑袋看向蟠桃园,嘀咕道:“对,今日还未曾去点过数目,”将怀里抱着的书又丢回在秋千床上,喊道:“哪吒,老孙去桃园里点个数,看看长势如何,你且等上一时片刻,我去去就回。”

    说罢,孙悟空晃出了府门,我无奈地过去将书都捡起来理整齐了放在桌上后,交代角落里的仙侍告诉孙悟空说我有事在身,先行离去,随后踏步出门。

    拐过墙角时,那两个仙侍许是以为我走远了,嘀嘀咕咕地说着话。

    我停下步伐,听言道:

    “早先以为“齐天大圣”官高爵显,来这府里能当个美差,哪里晓得竟是个虚架子,连个正事也不得做,积不上一丝功德”

    “大圣倒是心宽得狠,只管日食三餐,夜眠一榻,什么都不计较,只是可怜了咱们做差使的在这里是既无香火可分,也无赏赐可捞,真真的连半分油水也无的清水衙门”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往云楼宫去诶,我听云楼宫的鹤童说蟠桃盛会请柬已经从瑶池送出来半月有余,你说王母娘娘能不能给孙大圣一张请柬,让咱们也跟着沾沾光”

    “得了吧,孙大圣现在也不怎么出去游玩,咱们天天都守在府里,来人都不见几个,惶说是什么请柬。”

    “说的也是,陛下只供这府里食宿,也没个赏赐恩典,当真是两手空空两袖清风,还没见过哪个超品爵位的仙府内是如此的一贫如洗”

    “三太子派他府上那鹤云送来两瓶酒,放着也不舍得与咱们分了喝,今日三太子来了才翻找出来。”

    “也就三太子这等位极人臣的不计较,愿意与他常来常往。”

    “可不是么,不过这里虽然没什么捞头,可就总的来说,咱也比旁人过得清闲松快,要是申请调职,可韩司不强点人来,恐怕也没人愿意来这儿了。”

    “唉,看在他不强摆什么大圣架子为难咱们的份儿上,伺候着将就过吧”

    听到这里,我本想折回去训责几句的心思又淡了下来,正要离去,又听他们说道:

    “可这话说回来吧,孙大圣也挺可怜,不懂个人情世故,几次遇上李天王,分不出个阴阳怪气好赖话,生生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他老人家的冷屁股。”

    “你说这天王也是,跟他计较什么咱大圣不懂事,就不能就教教他么,非得当着旁人给咱大圣难堪,冷嘲热讽的为难他,闹得好些和与咱大圣交好的仙君星相现在都不敢明面上来到府里耍子。”

    “唉,他虽然什么都不懂,却是自尊的紧,蟠桃会的事儿咱还是把口风放严实点儿,省得让他知道了心里难受。”

    “你我都是苦出身,摊上这个同样是命不好的主子,也只能是多哄着他些了。”

    “好了好了,别抱怨了,八仙昨日递了拜贴说明日要来瞧他,咱还是先去看看能不能提前拾掇出来一桌像样的酒席吧。”

    院子里的言语声换成了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响,忽听他们喊道:“大圣点数回来啦,咱今天晚上还是吃果子么”

    虽说齐天大圣一职只是个有官无禄的虚衔,可让仙侍在暗地里能说出府中一贫如洗之言,可见是玉帝连个面子工程也不曾做了给人看。

    唉,也是个天生天养的小可怜儿,空有一身本事,偏生没个师父教化,心性处在了一个非黑即白的纯粹关口

    我摇摇头,沐着夕阳的暖意往回走,边走边琢磨着孙悟空府里那两个仙侍的话。

    路过云楼宫时,迎面碰上了余日,他手里抱着几束花草,喊道:“哪吒你等等,我问你个事儿呗。”

    “哦驸马有什么事是需得问哪吒的”我驻足打量着他手里的花草,分是能镇宅辟邪解化煞气的量天尺、玉麒麟,还有一株能克解阴诡之气的馨烈侯。

    余日见我眼光,将那量天尺往怀里藏了藏,扭捏着问道:“凡间这段时间没什么妖孽作乱,我就想问问你那儿还有没有不曾净化的妖丹妖骨。”

    这些东西,品相好的早就经过加工分到了各路将官手里,次些的倒是还有不少留在神将府的仓库里做备用。

    “有倒是有。”我问:“不知驸马作何用途”

    余日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下巴指着怀里抱的花草,说道:“那个书生先前沾染了老六的仙气,这辈子是打从出生就有人惦记着了要取他元阳,绿儿让我弄点保平安的东西给他送去,也算是替老五老六尽尽姐妹情谊,可又要我送得自然又要不动声色,你说说这天上原有的物件儿我哪敢送”

    我道:“上品都分发出去了,中低品级的还有些,驸马去神将府找萧其明萧将军取就好。”

    余日闻言猛摇头:“神仙人情最是难欠,欠两家不如只欠你一家。”

    我默然无语,招手从云楼宫门口唤来一个原地待命的鹤童,吩咐道:“去神将府找萧其明取两支品级相对好些的妖骨来。”

    鹤童应一声是,化成原形振翅飞远。

    余日望着远去的仙鹤,满眼羡慕地说:“我平时少有事做,你这里可还有什么闲缺么”

    一想到余日自打上天后,炼制的无数器物里只有一个助目镜有点作用之外,其他炼制的东西是十件里有十一件都不堪用,我拒绝地毫不犹豫:“目前满勤,实是不缺。”

    余日很是惋惜地叹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快打住你这危险的想法吧,老君平时炼制伤药器物所需要的物件儿都险些供不过来,再添上一个你,将士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所幸神将府离此处不远,鹤童去得快,回来的也快,就在余日惋惜的档口,捧着一方五寸宽二尺长的石盒落地,说道:“太子爷,萧将军说这两样合用的物什已是仓库里目前品质最好的了。”

    我点点头,从鹤童手里拿过石盒,揭开瞧了一眼,送到余日手里。

    萧其明是个聪明人,送来的这一节虎骨,两颗犬牙在品质上虽然一般,可妙就妙在这两个物件儿都是雕琢加持一番就能驱邪避凶的,只要不画错了符令,凭他怎么造作都出不了错。

    送走了余日,我进云楼宫转了一圈,问下界今日可有什么事情报上来,得了个国泰民安的消息后,带着闲暇走出宫门,回去太子府。

    鹤云无事可做,趴在院子里与侍从们下棋玩耍,也不知是玩闹几多时辰,个个脸上都贴了不少白纸条,夸张些的贴了个满头满脸,无处可贴的更是摘了纸条,被墨汁化成了猫儿脸、写王字、画玳瑁

    我进门前,站在门口咳嗽一声,示意他们该停下了之后,将鹤云喊进书房。

    “去探一探李靖怎么为难了孙悟空,另外把府里的仙草佳酿送些过去大圣府。”

    “天王为难那孙大圣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只是殿下不经常出门交游访友才不知道。”鹤云一边扯着脸上的纸条一边说道:

    “旁人晓得他是有官无禄,哄着他高兴,他也只当自己神位大,见着谁都笑嘻嘻称兄道弟,遇见三清称个老,碰见四帝道陛下,有喜他这幅性情的,自然就有人不喜。李天王就说他山精野怪不知体面,嘴上没个把门,手眼没个高低,既无香火可授,又无功绩可彪,天庭轻易地放任妖猴儿登天,有失天威体面。孙大圣他从前四处交游倒也罢了,那时节天王给他难堪,也有人从旁斡旋,不致失了和气。可自打他安稳地守着桃园之后,天出门交游一趟,也不远走,每每运道不佳撞上天王,他也只笑脸相迎,称一声天王殿,而李天王偏生觉得自己的神号从他这猴儿嘴里喊出来是辱没了自己,于是就要把他各个方面都奚落一番,下到学识见闻礼数修养,上到香火功德为仙之道,言语里处处是刺。偏偏与他走得最近的那些个仙君星相或多或少的在职责上都与李天王沾些干系,谁也不好为这无知的猴儿惹了天王发怒。可他倒好,从不记仇,二回见了,还是如此。”

    我问:“八仙不是与他交好么”

    “前些日子,他们夜间纵酒,有人喝多了高声喧嚷,惊动了瑶池内的娘娘,娘娘下了一道懿旨,不准众仙在黄昏后与他顽耍,以免扰乱天宫清静。”

    鹤云答过后又问:“殿下要送什等样的仙草佳酿”

    我道:“挑些好的送去,也将香火功德散一些去给到他府上的几个仙侍。”

    听言,鹤云揉着纸团,嘴巴快要撇到耳根去:“殿下对他倒是上心的紧,竟连他府上仙侍也都一并照顾了去。”

    能用身外物交到一个纯粹的朋友,非常划算。

    “你懂什么”我笑了笑,从签筒里取出一长一短两根竹签在手上把玩,换了一句话说:“倘若任由李靖逼得孙悟空二次反天,你说留下的烂摊子将会是哪个来收拾”

    鹤云还是不解:“天王要为难他,旁人也拦他不住,仅凭殿下施的这点恩惠,当真能让那孙大圣恪守本心么”

    我直白地反问:“你见他在天宫中最听最信哪个”

    “自是两次领他上界为他求情的太白金”鹤云总算是将脑子从棋盘上摘了出来,恍然道:“鹤云知道了殿下此举,固然是有怜悯他的因素,但也有利用他重感情的缘故来制约于他”

    为了不打击鹤云揣测上意的积极性,我无言了半晌,最终还是没说我只是纯粹地看不惯别人这么欺负一个心性纯粹又不知世故的人罢了。

    正如他大圣府中的仙侍所言,他不懂他不会,就应该教他,而不是一边自诩着高尚神灵,一边做着极尽嘲讽之能去贬低他的市侩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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