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过去个把时辰,李靖随着天奴进来,身侧跟着的金吒眉目之间则隐着一抹淡淡的喜色。
只是这着身的一领淡鹅黄,瞧着却有些眼熟,似乎是与三公主的常服撞了色。
二人同拜玉帝,玉帝唤他们平身,同时说道:“卷帘将军失手损毁琉璃净盏之事,想必李天王已与金吒太子言明。”
金吒拱手低头:“小神已知此事,愿在陛下跟前效力。”
玉帝道一声好,将武德星君唤出班部,问道:“武德星君,眼下何处还有神位空缺”
“禀玉帝,”武德星君将满朝之人打量一眼,最后瞧了瞧我,不假思索地禀报说,“哪吒三太子的中坛三秦军尚缺少一位副将。”
武德星君,你的武德呢
“嗯”玉帝捋着胡须沉思半晌,说道:“如此,封金吒太子为报应飞捉元帅,为五营神将府中坛副将,承任出入随朝,往来护驾之责。”
我为感应统摄太子,将李金吒封作报应飞捉元帅,真是生怕我们不合呢
李靖脸上的喜悦之色不加掩藏,甚至还略有得意地嫖了我一眼。
我目不斜视,只作不曾看见,金吒领了旨,谢了恩,退下一步。
玉帝笑吟吟地问众仙可还有事要奏,众仙纷纷言说六界升平,无事启奏。
李靖却信步上前,收敛了笑颜,垂首道:“玉帝陛下,小神还有事奏。”
玉帝问道:“天王所为何事”
李靖说:“小神成仙之前,在下界陈塘关有一妻室,姓殷,双名素知,为小神生下金吒、木吒、哪吒三子,因琐事病逝,转生涂山,修成九尾,终得证仙道,飞升天界。”
玉帝神色平和地凝望着李靖,大体是猜到了李靖所思所想,故而含蓄且婉转地问道:“天王可是要为此狐仙求得一个上职”
话已至此,李靖却失了稳重,没有如平时一般地去猜测玉帝的言外之意,反而直言不讳起来:“小神不为她求上仙之位,求陛下恩准小神与她再续前缘”
原来当时李木吒着南海龙女拐走九尾狐竟是这般意图
金吒低下头,偷偷用目光打量着我,眼神里满是问询,看来他也不知道李靖竟打的是这般主意。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玉帝闻李靖之言,蓦然变了脸色,不作言语,打量了满堂仙客好半晌之后,才开口说道:“传那狐仙进殿,待朕过目”
这就妥协了
我不理解
天奴奉命传了九尾狐进殿,诸仙卿的目光齐齐扫向了她,包括我也不例外,毕竟我只晓得事情如何,也不知她如今是何模样。
她今生样貌虽不胜五公主那般俏丽俊逸全露天真,不比嫦娥仙子那般轻云出釉的秋水伊人,也不似牡丹仙子那般千娇百媚的琼姿花貌,却也是明艳端庄的如花似玉。
玉帝说得简洁明了:“堂下狐仙,姓甚名谁,何时登天,功德几何”
“小仙名唤苏执,在凡间修行千载,闲暇之余,常常于世间行医布药,救下许多病患,也为百姓行些除祟招魂之事,因此积攒功德,修成九尾,得证上界。”
苏执当堂做了一番自我介绍,转问道:“玉帝陛下可还有什么要向小仙问询的么”
玉帝并没有要同意李靖娶妻的想法,但他并不明说,只是开口刁钻,将答案抛到了狐狸面前:“苏执,你前身乃是托塔天王之妻,天王有意与你再结前缘,你可有什么疑议”
苏执不卑不亢,挺直了腰板:“小仙不愿意”
小仙不愿意五个字,掷地有声,满堂仙客面上皆挂上了不解之色。
不知何故,玉帝的眉宇之间忽然挂上了一抹兴奋的探究之色:“想托塔天王神位不低,香火不少,苏执你因何不愿”
众仙纷纷竖起了耳朵,苏执庄庄重重地将双手平放在身前交叉,深深地揖下:“小仙修得是无情道,此道讲求“无情终是有情”。因此,小仙曾在凡间经历过一场情劫,方才能够修成九尾,从而得证仙道。历那情劫之时,小仙不幸忆起些许前生记忆碎片,这些碎片记忆助小仙勘破世情,但却是极为苦涩,小仙不愿重蹈覆辙。”
这一番话,满堂仙客为之膛目结舌。李靖的脸色就像走马灯一样变换,眼中的诧异之色明显,似乎没想到殷夫人今生胆气这般足,竟在满堂文武面前落他颜面。
“若与天王结缘,来日蟠桃会上,必会有苏执你一席之地,”玉帝恶趣味地诱惑着苏执,然后打着诸仙旗号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朕多嘴替众卿问上一问,何等苦涩记忆,才让苏执你舍下托塔天王高官上位”
“陛下容禀。”苏执婉转一双娥眉,拉下唇角,不愿说,却又不能拒绝:“抛亲子、娶恶妇、妾灭妻、子弑父、父镇子,桩桩件件皆为天王身为凡人之时,家中所生之事端。”
玉帝:“”
金吒:“”
我:“”
一时之间,满堂静默。
还是苏执开口打翻了沉默:“因此,今番蒙托塔天王厚爱,小仙,惶恐”
“你既不愿,便早些去瑶池王母处报道,王母将与你分放仙职。”玉帝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龙胆镇木猛一拍案,“退朝。”
目送玉帝銮驾退出凌霄殿,诸位仙卿在李靖身上流转的目光便肆无忌惮了许多,哪管他心中做如何想。
我冲金吒一叹手,邀他去五方神将府,出殿门时,我大发善心地喊住苏执,与她说道:“不想记得,就努力修炼,去往三十三天,向太上老君求一颗浮梦丹。”
我偏头瞧了瞧金吒,接着说道:“再不济,问问我身边这位,你前生的好大儿,问问他愿不愿意替你走一趟三十三天。”
“你是”苏执疑惑道:“因何与我说这些”
“我世人唤我莲华太子。”我扯扯唇角,说道:“与你说这些,无他,只是省得麻烦。”
说罢,我信步前行,金吒重要地叹了口气,然后跟了上来。
“怎么连名姓也不通报”
我不给他什么面子,讥讽道:“何必呢”
金吒神色一暗:“弟弟,你说父亲是怎么想的”
我边走边说:“你瞧李靖在苏执面前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与从前在你的老娘亲面前,可有半分差异殷大婶儿病逝,他愧疚,他不安,他想弥补,他将苏执当作殷大婶儿,可问过人家愿意做回从前那个卑躬屈膝受窝囊气的女人么”
金吒回想起殿上情形,黯然摇头:“父亲甚至连这件事都没有跟她打过招呼”
我实话实说:“谁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真拿别人当冤种不成”
金吒:“我竟无言以对”
推开神将府大门,制止了无谓的礼数,我将萧其明、刘武秀、连忠宫介绍给金吒认识。
又指着金吒说道:“这位是托塔天王长子,金吒。”
萧、刘、连三人相视一眼,神色有些怪异,但还是拱了拱手:“久仰久仰。”
我问:“张将军何时回来”张基清跟着皎白那许久,还不曾解决他的事情么
萧其明摇摇头:“难说哦,那小龙人最近疯着呢,元帅着令老张看顾着他,老张怕他惹出什么乱子,跟得焦头烂额,现在那小家伙跑到下界东南方,那地方倒是个好地处,盛产金、银、铜、锡、沉木香等物,但是”
说到这里,萧其明顿住了。
但是这两个字后面从来没有好话,我直言不讳:“出什么事了”
“但是那处地广人稀,虽然盛产好物,可不知这些东西作何用途还好,只是与汉朝建交以来,被那里不曾开化的蛮人发现了新世界”萧其明顿了顿,“他们成群结队开采矿物,但人手不足,于是开始以他们那里私采矿石不犯王法能赚大钱为由,从中原拐带人口过去。”
我道:“直接说结果。”
萧其明神色凝重:“跟过去的人,被迫替他们采矿,吃不饱,饿不死,钱财挣不到,毒打倒是管够。”
我问:“死了多少人”
连忠宫摇了摇头:“水土不服死在半路的,被打死的,矿井塌方死的哪里数得过来”
我半晌无言,实在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以为未曾开化的穷乡僻壤能赚到钱,若证实有矿物资源,何不报给当朝
“哪方天将负责东南方向”
我此话一出,萧、刘、连三人的目光齐刷刷瞟到金吒身上。
得,供得不知是哪位佛老菩萨
“你们这么瞧着我作甚”金吒怔怔不解:“我是佛老座下前部护法,并不经管地上事物。”
我拍拍金吒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对萧其明说道:“你去吧,同张基清在蟠桃会之前回来。”
萧其明明知故问:“那小黑龙怎么办”
这样的小事也要问我
我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皮笑肉不笑:“绑回来,丢到玉虚宫,难不成能翻了天去”
“末将还有一个问题,”萧其明那张清俊的脸上有些犹疑:“解救中原人口并不困难,只是当地本土蛮人该拿他们怎么办”
“来,”我拉着萧其明到金吒正面,“闪电也好,惊雷也罢,照那恶人顶上劈,尽管显他庙宇里的金身法相,黑白无常少拘了一个新亡的恶鬼,我都会不开心的,好吗”
“得令。”萧其明也知道我在揍他的边缘了,跑得蛮快。
金吒扭头看看门外,神色懵懵懂懂,越发地憨了,我叹了口气,这家伙和那李木吒两个人的个性怎么就不能中和中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