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灵操术者,说白了就是终日要和咒灵待在一起的人，身上都会有种负面的气息。

    阴冷、黑暗、不详，在很多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也需要日复一日的训练,增加对咒灵的掌控力，接触咒灵的时间远比接触人类要多得多。

    少年离开后，落座的男人一变态度,极静极沉稳地轻抬下巴，冷锐锋利的五官像是剖开自身散发出来的一种不祥感，切实地将危险的气息释放了出来。

    祢木利久和拉鲁恍惚看到了一年多前的盘星教教祖,要么对敌对的诅咒师势力杀伐果断，要么对没用的官员或者吸金的恶商摆起笑脸，实则是看待一具尸体般的漠然。

    祢木利久喃喃“夏油大人”

    “既然是诅咒师的话，应该都是因为之前我的理念而聚集在一起的吧”

    夏油杰口吻平淡,“现在看到我也成为了咒灵，难道不觉得是这个理念被打破的结果吗”

    创造一个只有咒术师世界的初衷，就是因为非咒术师会因为控制不了负面情绪产生的力量而诞生出一个又一个诅咒,但这些光是存在就会伤人的诅咒却无法被非咒术师目视和祓除，只能让作为少数的咒术师出手，因此咒术师就会有惨烈的死伤。

    明明非咒术师没有什么能力,却要咒术师来收拾烂摊子。

    然而在夏油杰成为咒灵的那一刻起，这个事实就被推翻了。

    两个诅咒师没有想到夏油杰会说得那么直接,像是遭了当头一棒后沉默下来。

    他们可以说成为咒灵的夏油杰并非原本的夏油杰,可在五条悟亲自带路，看见长发青年与当年如出一辙的神情时，他们又无法否认他。可如果承认面前的咒灵是夏油杰，那么属于他们原本的理念就被打破了。

    浴室离得不近不远,从里面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九十九朝虽然是半妖，恢复能力不差，但感冒这种事就像玄学，对任何生物都没有特效药一样，让他也避之不及。

    诅咒师们发现夏油杰的注意力似乎被水声勾了一下，提了提唇角，想到九十九朝湿漉漉的耳朵的模样。

    这一点怎么看怎么不像当初那个盘星教教祖，祢木利久慢慢沉下脸色，“咒术师根本不会在死后成为咒灵。”

    咒术师不会在死后成为咒灵，他们也不相信灵魂的说法，因为至今为止通灵人通的“灵”都是普通人死后变成的咒灵，没有听说过哪个咒术师有被通灵的记录。

    用通灵人这一边的说法来说则是，咒术师生前使用的力量就是情绪，灵魂灌满了情绪在死的时候就用尽，成佛升天了。

    所以“夏油杰作为咒灵存在”本身就是个特殊的疑点。

    祢木利久想突出这份特殊，反驳夏油杰的话。

    她其实很早之前就知道他们的理念遥不可及，可拥有绝对力量的夏油杰仍是带他们向前走了一步。

    盘星教虽然现在是一盘散沙，但是他们相信只要夏油杰出现，这条路就还可以继续。

    寻常人来说数不尽的财富和若干教徒，还有能让咒术会头痛的话语权，这些事物就这样摆在夏油杰面前。

    但他脸色不变，只慢慢说，“我的确没有之前的记忆，所以也不知道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但生和死毕竟是一条界限，我还能存在肯定是有代价的。”

    诅咒师们也不可能追逐一个咒灵成为领头人，这种事未免也太天真了。

    夏油杰没什么不好承认自己输了，俗话说死都死了，就别想着能复活了，他消失在普通人的视野里只真正和咒灵术师打交道，也是一种另类的“我的世界里不需要非咒术师”的概念，而且他也一直在琢磨着自己还能存在的代价是什么，光凭不能离开阴阳师身边这一点，他觉得自己是被过分优待了。

    可能付出的代价就是死前记忆这是最可能的事。

    两个诅咒师也想到了这一点，祢木利久思考的时间足够久，这位干练的女性最后捂住脸。

    他们在做什么。

    失去了夏油杰他们什么都不是，甚至还看着夏油杰的身体被操控，可是现在他们又在做什么，又来劝动他的灵魂想要继续前行，却没有去思考过他付出什么代价。

    女诅咒师还想再做努力，旁边的拉鲁开口“够了，利久。”

    他们既了解夏油杰，又不了解夏油杰。但现在的咒术界也不是当初的咒术界，他们答应了五条悟的条件，只要对方带他们来见的是真的夏油杰。

    没问题啊，不过有一点我要说，杰已经死了，还像是去黄泉走了一遭忘记以前的事了哦。

    就像是开启了新的人生一样很让人嫉妒呢，我可不能保证这样的杰还是你们认为的“真的”。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夏油杰目送祢木利久和拉鲁出门，九十九朝凑过来，头发还滴着水，明显是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九十九朝“这样好吗”

    他本来以为夏油会问过去的事，结果没想到什么都没问，就理清了和过去的关系要把人送走。

    “他们想要的是以前的盘星教教祖，不是现在的咒灵夏油杰。”夏油杰相信九十九朝比他还清楚生和死的界限，不论他能不能记起来，本质已经是个咒灵，除非像是宿傩那样受肉，可是很难找到一个能承受他咒力的宿主。

    “其实你原本的理想想实现也不是不行”

    九十九朝忽然别扭，他见夏油杰好像真不在意了，反而出谋划策起来，“比如”

    夏油杰捂住他嘴巴，满头黑线，“你就不能让人好好放下吗，之前明明还说我这种想法很傲慢吧”

    嘁，原来刚刚是在前手下面前装模作样啊。九十九朝唔唔唔几声，让夏油杰放开他。

    “那你在四月一日那里总盯着小多和小全干什么，我以为你记起来了什么。”

    夏油杰一愣，他倒是忘了这一茬，没想到被九十九朝看在眼里。

    他一愣，九十九朝就撇撇嘴，拿出一张符咒甩出庭院，“拦住那两个诅咒师。”

    万圣节涉谷事变，咒灵暴动，其中两面宿傩的容器虎杖悠仁在地下五层杀害非咒术师市民若干人，诅咒师两人，与特级咒灵交手同时损坏了涉谷区半数建筑，死伤暂未统计。

    九十九朝自动跳过咒术会故意误导人的主语问题，去查了那两个诅咒师的资料。

    枷场美美子与枷场菜菜子。

    是夏油在那个落后的村子里救出来的两个小姑娘。

    九十九朝拿着手机嘶了一声。

    之前去砥石村时他没有告诉夏油这个村落的详细概况并且一个人前去，就是因为以前在一次山村任务时，夏油遇见了被亲人当做怪物虐待的美美子和菜菜子。

    他觉得那件事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夏油第一次杀害非咒术师的开端。

    可是没想到夏油杰会睹“物”思人，对“两个小女孩”有印象。

    祢木利久和拉鲁再次离开之后，长发青年在廊下坐了半天，九十九朝觉得自己瞎了都能看出来夏油杰有多在意这件事。

    他放下手机，觉得这不行，负面情绪堆积容易让式神老得快并不，他必须想个办法。

    九十九朝转了转眼珠子，开口“夏油”

    “咒术师真的没有办法变成咒灵吗”结果夏油杰突然先问道。

    九十九朝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你的确是特殊的，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在死后会变成幽魂一样的存在，你和我说过，在我们相遇之前，你已经在东京呆了一段时间吧”

    夏油杰垂下眼，张开手掌，冷白的掌纹在淡淡的月色下透着冰冷的气息，因为他的袖子中是百鬼夜行。

    只有他成为了咒灵，到底是什么原因。

    细细回想起在和九十九朝定下契约之前的状态，他连身体都是半虚不实的影子，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恍惚地在街道上行走，下意识地去规避会经过的术师，看似漫无目的，却又像是在等着什么一样。

    等着什么吗夏油杰不确定地想，但如果不是这份契约，他可能很早就真正诅咒化了，也就是说他没有等到想要等到的东西。

    “等着什么”

    九十九朝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夏油杰在不经意间把自己的推测说出口了，但很快回神，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在想到底为什么我会变成咒灵。”

    “我其实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九十九朝正回身，不在意道，“我是半妖，你是咒术师成为的咒灵，我们都是特例，不正好。”

    夏油杰见他发亮的眼睛，扯了扯嘴角“的确。”

    这一点九十九朝很好懂，他和自己定下契约最开始就是为了能有个人和他来京都，至于他原本是咒术师还是非咒术师，都没有考虑过。

    他们本来是两个世界的人，因缘际会而已。

    九十九朝“但是你问这个问题的最初目的是想知道那两个小美美子和菜菜子会不会也像你一样成为了咒灵吧”

    九十九朝看了资料，那是祢木利久和拉鲁都不知道的，菜菜子和美美子的死状。

    当然夏油杰也不知道，他不会让他知道的。

    夏油杰又摇摇头，“我知道这是不太可能的事”

    他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抱有过这样的想法。

    虽然失去记忆，但是咒术的知识就像是本能一样刻在他脑海里，他之前一直没有正视过自己如何成为咒灵的问题，现在反而在需要时才说出口，真是足够令人生厌。

    夏油杰不想多谈，但他看到九十九朝点点头，用认同一样地动作反驳说

    “可能的哦。”

    作者有话要说公式书是枷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