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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十六话
    “松赴教授是凉城艺术大学的教授, 我那年刚升研二。”

    闻人玉说“教授不爱多带人,每届只收两三个人,教油画鉴赏。可以跟他学画画, 也可以跟着他学理论,他是个很博学的人。”

    “我那天是去交论文的。和别人不同, 我走的是艺术理论方向, 作业全部是研究论文。恰巧那天夏树刚来找教授报道, 带了一幅油画去见教授。我见到他的时候, 他穿着格子衫,戴着帽子和眼镜, 还戴着口罩背着画板那时候戴着口罩是很闷的,但是他戴了口罩。”

    “他穿得很干净, 但是很不起眼, 见到我还不敢跟我对眼, 看了我一眼就低头了,像网上常说的社恐。”

    闻人玉说完,看向钟糖“然后教授在办公室里介绍我们两个认识,说他是我师弟我就是这样认识他的, 我在电话里也是这样说的, 您应该记得。”

    钟糖点了点头, 接着问“后来呢”

    “后来我去帮他搬宿舍。”闻人玉说,“他行李都是寄过来的,还在快递站那里, 教授说他不认路,让我帮忙照顾一点,我就帮他去搬了。夏树好像很不舒坦,一直说用不着我, 赶我走。我嘛,我比较热心,跟他说这是教授让我办的,用不着跟我客气,就帮他都搬完了。”

    “再然后呢。”钟糖不肯放过他,“你们两个的关系怎么样,他有没有因为你天生色弱看不起你”

    “”

    听到这个问题,闻人玉很微妙地顿了一下,喉结微动,声音空白了好几秒,没说话。

    过了片刻,他才伸手去拿起了自己面前的热茶,说“没有,我们关系还好。”

    “是吗。听医院的人说,半年前他出院的时候是你去接的他”

    “对,他跟我说他色弱了。”闻人玉说,“他说只有我能理解他了,所以我就去了。”

    “听说你帮他搬东西出院,”徐凉云接下话茬问,“你为什么会同意他在癌症治疗期间出院”

    “我并没有同意,也一直在劝他。但他说他需要回家缓缓,怎么都不肯继续治疗。我看他精神状态不好,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没什么办法,只能和医生商量先回家冷静冷静,我来劝劝他,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再回来办住院接着治疗我能理解。一个画家突然色弱,以后还可能会变成色盲,确实没办法冷静。”

    “然后他就在当天夜里自杀了吗。”徐凉云道,“可根据邻居的证词和监控来看,你送他回家之后没过几个小时,就突然暴怒,大声骂着他摔门离开了”

    “因为他怎么都不肯回去治疗,”闻人玉淡然回答,“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也没那么有耐心。他固执得要死,给我气得不行,就对骂了起来。那天我回去本来想着第二天叫教授去看看他,毕竟教授教了他三年,说话肯定比我有重量可没想到,他都没活到第二天早上。”

    徐凉云有些不信“真的吗”

    闻人玉朝他笑“当然。”

    这些回答毫无破绽。

    徐凉云无话可说,只好转头看向钟糖。

    钟糖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了根笔来,正前倾着身在那转着笔玩,表情很严肃。

    闻人玉的话从头到尾都很有逻辑,也和他在电话里说得一模一样,钟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但很显然,他和徐凉云有同一种感觉。

    “好,闻人先生,最后一个问题。”

    钟糖收起转笔的手,一字一字缓慢又沉重地问“他真的真的,没有因为你天生色弱看不起你吗。”

    闻人玉平静看向钟糖。

    钟糖目光锐利地盯着闻人玉。

    两人就这样互相看了很久,目光交合间电光火石,空气里满是无味无形的硝烟。

    最后的最后,闻人玉笑了起来,对他说“没有。”

    “我们感情很好。”

    十几分钟后,钟糖拎着一袋子水,从附近的便利店里出来了。

    他走向徐凉云的白车,开门坐到后驾驶座上,长哈了一口寒冷白气出来,把一瓶咖啡递给徐凉云,又把一瓶水递给陈述厌“喏。”

    陈述厌道了声谢谢,伸手拿过了水。

    徐凉云从他手里把咖啡拿过来,拧开喝了一口。

    钟糖问他“怎么看”

    徐凉云答“没说实话。”

    “我也这么想。”钟糖单手拎着手里的水瓶道,“看他那个反应,吴夏树肯定是看不起他的色弱。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恨上了吴夏树,把他杀了。”

    “我觉得不像。”徐凉云说,“我现在感觉不像是他了。”

    “啊”钟糖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

    “他今天穿的和那天在医院里护士看到的人一样啊,连那金框眼镜都一样。”徐凉云说,“一般人会这么大张旗鼓吗脑子坏了也干不出这蠢事。”

    “万一呢,”钟糖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个杀人犯肯定是个表演型人格,自大到这个份上肯定不是不可能的啊,我还是比较倾向于是他的。”

    徐凉云没吭声。

    陈述厌坐在副驾驶上,微侧着身,盯着徐凉云看了好半天。

    徐凉云似乎更烦了,脸色更加阴沉,估计是因为又一个嫌疑人将要被排除在外。

    “我说。”陈述厌讪讪开口问道,“不能把闻人玉的照片拿去给护士看看吗”

    “吴夏树交际圈里的九个人都拿去给她看过。”钟糖很无奈,“但是当时那个送花的只露了一双眼睛,护士就说闻人玉看起来像。其他的要么是女性,要么就是长相不符或者身高身材不符。等等,要这么一说的话,也有可能是这个杀人犯刻意想嫁祸给闻人玉,才把自己穿成那样的”

    陈述厌“有可能。”

    “那不是他的话,还能有谁啊。除了他,那九个人里基本没有能撑得住这个长相的人了,是那个唱歌剧的姑娘吗可她的不在场证明真的太完美了,而且她一不认识杨碌二不认识方韵,跟吴夏树虽然关系不错慢着啊,我记得她”

    徐凉云没吭声。

    沉默了片刻后,他打断了钟糖,说“我在想一个问题。”

    钟糖“啊”

    “案宗里说,吴夏树自杀的时候,起火点在卧室,他人在客厅里,是坐在沙发上面安安静静等死的。”

    “这是为什么”徐凉云问,“他当时得知自己色弱,情绪肯定崩溃,怎么能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等死崩溃的人怎么可能坐得住”

    “那也不一定,人崩溃的模式不一样,他可能就是会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等死。当然,也有可能是被人杀死的。”钟糖说,“我们现在不是也不知道是哪种情况吗可能是吴夏树自己自杀,也可能是杀人犯杀了他以后再引爆屋内。”

    “如果是被人杀死的,就更不对劲了。”徐凉云又问,“他的目的是杀死吴夏树,再在今天这起案子里装作已经死了的吴夏树犯案吧。那这样一来,把吴夏树伪装成普普通通的自杀,割腕或者上吊什么都行,让警方能直白地看出吴夏树死在了自己家里不是更好”

    钟糖一哽。

    陈述厌也被他一席话说愣了。

    “这么做的理由,无非只有一个。”徐凉云说,“这个人不想让人看到死了的吴夏树的脸。”

    车内沉寂了下来。

    片刻后,陈述厌才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询问“你不会是在想吴夏树可能没死”

    徐凉云看向陈述厌,皱起的眉下意识地往外松了些。

    他没说什么,沉默了片刻后,从兜里拿出了手机来,打了一个电话。

    徐凉云打电话来的时候,胡子拉碴的法医蔡勉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靠在椅子上,戴着个很搞笑的眼罩,张着大嘴呼呼大睡,口水都流了下来,睡到情深处还磨了两下牙,呜呜哼哼地睡得很香。

    等电话铃一响,他就一个激灵,还以为是领导来查,吓得一扑腾掉下了椅子。

    蔡勉摔到地上,嗷一嗓子,疼得委委屈屈。

    他欲哭无泪,拿起电话,看到徐凉云的名字明晃晃地挂在上面。

    他揉着自己脆弱的后腰接了起来“喂”

    对方开门见山“你在局里没有”

    “在啊,不然我去哪儿。”

    “那正好。”徐凉云说,“你找找一个叫吴夏树的人,半年前在家里自焚而死的。你看看你那儿有没有当时检测时候留下的人体组织,再测一次dna,不要牙齿的。”

    “大哥。”蔡勉有点无语,“那都半年前的了我记得他,当时不是定性自杀了吗。”

    “对,但是现在事情不太对劲了,你先翻翻,要是实在没有就给我发个消息,有的话也给我说一声。”

    蔡勉显然很无语检测dna可是个很麻烦的事。

    但工作毕竟是工作,他最后也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挠着后脑勺应了下来。

    电话挂断,蔡勉认命起身,打着哈欠揉着后腰往外走。

    他走出办公室,打开了隔壁的门。

    隔壁是间实验室,实验室里零零散散有几个人在摆弄着器材。见蔡勉进来,他们便纷纷朝他点了点头,屈了屈身,打了招呼“蔡老师。”

    蔡勉挥挥手,算作回答。

    他走到一个铁柜子前,从兜里掏出了把钥匙来,低垂下眼帘,把钥匙插进孔里,打开了柜子。

    他伸手,把一排血样从里面拉出来了些。借着实验室有些不近人情的白色灯光,分辨了一下血样瓶上的细小文字,最后将里面一个写着“吴夏树”的小瓶拿了出来。

    里面的血黑得有些离谱。

    蔡勉低头看了下小瓶,撇了撇嘴。

    画廊前,徐凉云车里。

    蔡勉很快就给徐凉云发了消息,说运气不错,手头还有一管血样,等他去测个dna,结果出来以后就告诉他。

    徐凉云回了一声好。

    车里,钟糖前倾着身,一手靠在主驾驶座位上,一手靠在副驾驶座位上,手里拎着个水瓶。

    “这不可能吧。”钟糖说,“如果真的像你认为的,吴夏树没有死,那死在那里的焦尸又是谁和吴夏树有关系的人可一个都没有失踪的报告啊,牙上的dna又怎么解释”

    “没有失踪报告是当然的了。如果和他有关系的人在他自杀那天失踪,警方岂不是会有可能怀疑他尸体的自杀性”徐凉云说,“他肯定会选一个和自己没关系的人顶帽。如果一会儿的检查结果显示那确实不是吴夏树,我们就去筛筛那天前后失踪的人牙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现在只是怀疑阶段,等结果出来再说。”

    “行吧。”

    徐凉云点了点头,又把话题一拐“你看过无人生还没有”

    “啊看过。”钟糖道,“你是想说里面那个法官吧在中途就选择让自己假死的那个手法。”

    “对,没人会怀疑死人。”徐凉云道,“仔细想想,和方韵杨碌都有关系,而且会恨这些为了艺术放弃一些东西的人,吴夏树全部都符合。”

    “你这么一说,倒也是。明明自己得了脑癌变成色弱,以后可能不得不放弃这些,但偏偏这些明明有能力的人却选择放弃”

    陈述厌听到这儿,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但他不是表演型人格啊。”

    徐凉云看向他。

    “刚刚不是说那个杀人犯有表演型人格吗。”陈述厌说,“吴夏树不是啊,他很自闭。”

    “人在经过重大事件后,人格倾向极有可能会发生改变。”钟糖说,“更别提是这种癌症加上突然色弱的打击,他会变人格再正常不过了但我还是想说,这也太离谱了。”

    徐凉云凉凉道“现实就是很离谱的。”

    钟糖“”

    “你也不用着急跟我争论,这也只是一个猜测而已,等蔡勉把结果发给我再下定论吧我其实也想不明白,如果是假死的话,牙上的dna该怎么解释。”

    “可以,”钟糖说,“那现在我们去哪”

    徐凉云“”

    被这么一问,徐凉云才发现他们现在无事可做,也无处可去。

    沉默片刻后,徐凉云说“等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无人生还阿加莎克里斯蒂

    总之很牛

    今天双更以及早上更新太那个了,日更时间改到晚上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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