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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五十四话
    第二天下午, 陈述厌就和徐凉云踏上了回他家的路。

    徐凉云家就在凉城,只不过不在市中心,在北城那边, 一到冬天就是凉城最冷的地界。

    他们没带着狗走。陈述厌本还犹豫要不要带狗,结果当天晚上宣筝就联系了他, 问他什么时候带布丁和小明一起出去玩。

    陈述厌说最近可能要出个门, 没什么时间。宣筝说那正好呀, 把布丁交给我吧, 让它和小明在一起,你就放心出门。

    陈述厌一寻思也是, 毕竟去看徐凉云他父亲的话,是有些不方便带着布丁的。

    于是他去问了布丁的意见。

    在布丁也表示自己想去找小明以后, 转天早上, 两个铲屎官就又约好了时间, 陈述厌把布丁送了出去。

    “我会把它放在俱乐部养,您放心,跟我家小明一起。”宣筝说,“您什么时候回来”

    “过两天就回来了, 回趟家看看父母和外婆而已。”陈述厌说。

    宣筝点点头, 说行, 随后领着布丁走了。

    徐凉云头天晚上给他妈打了电话,陈述厌靠在他身边听了。

    他妈一开始难以置信,后来竟然有些受宠若惊。在电话里慌慌张张地应了几声, 又说自己马上就收拾家里,随后便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电话被挂断,徐凉云无可奈何,转头对陈述厌说“她也觉得我对不起你。”

    “别对不起了。”

    转天上午, 两人又出门买了许多东西,准备带回家给徐凉云父母。

    中午吃过饭,歇了一个钟头以后,两人就开着车,回了他家。

    凉城是一座不小的城市。从他们所在的地方开车去徐凉云父亲所在的地方,需要一个半小时多。

    车子启动,窗外的路灯随着车速徐徐退后。

    陈述厌看着车窗外,慢慢地陷进了回忆里。

    那是他大四时候的事了,是很多年以前的事。大概是八年以前,又或者九年以前,七年也有可能。

    陈述厌记不太清,也懒得掰着手指头好好数,毕竟纠结年数显然没什么意义。

    总而言之,那年徐凉云第一次说爱他,然后在周末的时候带着他回了家。

    徐凉云说,他和他妈说过了,也跟他妈一起去找他爸说了,他觉得要带陈述厌回家见父母了,因为他想跟陈述厌有以后。

    陈述厌便跟着他回了家。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车,陈述厌都没毕业,大四的时候天天为了毕设忙得晕头转向。徐凉云也不是什么队长,只是个特警队里还算突出的小特警。

    那时候什么都没有,他们就坐着公交车,一路颠颠簸簸地往徐凉云他爸那边走。

    徐凉云那时候的行程安排很诡异,他带着陈述厌打车去了一个公交车站点,然后在那里坐了公交车。

    陈述厌很奇怪,问他“怎么不直接打车去你家”

    “去我家之前,先去看看我爸。”徐凉云回答他,“他位置比较偏,一般出租车不爱往那边去。”

    “你爸妈不住在一起吗”

    徐凉云点点头。点了头之后,他又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很微妙吧。”

    他说。

    直到那辆公交车到终点站前,陈述厌都没明白这个微妙是什么意思。

    直到车到了终点站,广播说“终点站北郊坟场已到站”。

    直到徐凉云牵着他走进坟场里,走到一座摆放着黑白遗照的墓碑跟前。

    墓碑是黑的,比其他的更大一些,也更气派些。碑上写着徐一灼,上方是烈士二字,两侧是两排题字,写着“烈士为民永生悼念,钢铁之躯挡火抗炎”,碑中央还有一张遗照,碑前铺着黑色的布。

    遗照里的人是个器宇轩昂的警察,笑起来的样子和徐凉云很像。

    陈述厌说不出话。

    他看着墓碑。墓碑上还有很多小字,写着他的生平。

    徐一灼死在十四年前。

    陈述厌那时脑子很乱,使劲捋了好半天,才捋出来徐凉云那年大约才七八岁。

    徐凉云蹲下去,把在坟场门口附近买来的白菊放到墓碑前。

    “我爸为了救人死的。”他说,“十四年前,有家银行被抢劫,抢劫犯没说自己留了炸弹在银行里,是我爸突然发现的。那时候还在给人质解绑,大厅里很多人,可倒计时就剩半分钟不到,大家都来不及跑,所以他喊了一嗓子以后,就抱着炸弹反方向跑进银行里银行金库大,他想着扔进去就行,能挡一下爆炸冲击。”

    “结果他没来得及。刚扔进去,那破东西刚一离手”

    徐凉云说完,便低下了头,不再往下说了。大概是说不下去了,也可能是不想再说。

    他蹲在墓前沉默几许。

    那时是深秋,有风吹来秋天的干枯气息,凉得人喉咙发干,连徐凉云的背影看起来都很寂寥。

    陈述厌站在徐凉云身后,默了片刻,跟着走上前,在徐凉云旁边慢慢蹲了下去。

    陈述厌一过来,徐凉云就长出了一口气,缓缓抬头,看向遗像。

    徐凉云说“爸,这是我男朋友。”

    陈述厌敛眸,往旁边伸手,拉住了徐凉云,然后和他十指相扣。

    二月的北郊坟场比记忆中更冷。

    两人手牵着手,各自手里拿着两束花,走在路上。

    他们走到徐凉云父亲的墓前。

    这座碑还是和陈述厌记忆里一样。黑白遗像上,徐一灼的笑也还是那么像徐凉云,笑得有如烈阳。

    徐凉云蹲下去,把白菊放到墓前,声音闷闷“爸。”

    冬日的风更寒更冽,冷如刮骨,话出口的一瞬间,就被风刮成了一片悠悠白气。

    陈述厌也蹲下去,跟着把手中的一束花放到墓前,留了一束花握在手里。

    两个人肩并肩蹲着,徐凉云沉默了好长时间。

    陈述厌偏头去看他,看到他正望着黑白遗像,目光平静又深邃,仿佛是真的在和那遗像上的人对视着。

    “爸。”

    徐凉云又叫了他一声。

    两个人蹲在碑前,额前的发都被风毫不温柔地吹动着。

    “我跟他复合了,”徐凉云看着遗像说,“转来转去,结果我还是找他了。”

    “除夕那时候,我不是在家里接了个报案电话么凉城出了个连续杀人案,这案子跟他挂钩。出了挺多事的,说起来你可能要笑我,我就是还是,往他旁边跑了。”

    “你别想多,人我抓到了,杀人的是个画廊的管理人,心理有点不正常。”

    “你也知道我得病了,最近这病好了,医生说多亏有他,还说我明天开始可以断药试试。我最近为了治病请了假,一直在家,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就带着他回家跟你说说,我一会儿也回去跟我妈说说。”

    徐凉云说到这儿以后,就没有再往下说了。

    他慢慢低下头,看向墓前的花。

    徐凉云沉默了好久。

    好半天后,徐凉云说“爸。”

    “我其实我现在才发现,我一直以来都错了。”

    “这么些年,我想的都是让他恨我。我一直想啊,他恨我,去找别人,这辈子都别再想我了,这样就行了。我知道这样只不过是我在逃避,是我不敢面对,可就算是我不敢面对,他因为我进了icu这事儿也是真的。”

    “但我发现我错了。我生了病,他有跑过来救我的勇气,我当时却只有自我逃避的胆量。”

    “我前几天做梦了。梦里你和我说,警察要挡在所有人面前。我还梦到你死了以后那会儿,很多人都哭着跟我说,你是英雄,叫我别恨你其实不说那些我也不会恨你的,我知道你是英雄。”

    “小时候你说你是警察,你给我讲你上班的事情,我小时候就想,我以后也要当个警察,我也想当英雄。”

    “但我知道我这辈子都追不上你的。我现在这样谁都对不起。我真的,我现在这个样子鬼都看不下去,我其实有时候都不知道我该不该当警察。”

    “我不是英雄,”他说,“我这辈子都成不了英雄。”

    陈述厌张口反驳“你是。”

    徐凉云身子一顿。

    陈述厌收回目光,看向碑上的黑白遗像。

    “你是英雄。”陈述厌说,“我两次差点死掉,都是你救了我。你是英雄的孩子,你是英雄。”

    徐凉云哑口无言,看着他说不出来话。

    片刻后,他笑了一声。这一声像是自嘲,像是欣慰,像是无奈,总而言之,里面的东西太多太多。

    徐凉云说“大概也就对你来说我是了。”

    在墓前呆了半天后,两个人起身离开。

    徐凉云本想带着陈述厌离开坟场,陈述厌却牵着他,往另外一边走。

    徐凉云怔了“不走吗”

    “不走,”陈述厌说,“看看我外婆。”

    徐凉云愣住了。

    他看了看陈述厌,又看了看他手里不知为何买了两束,刚刚却只拿出来一束的花。

    陈述厌很平静地看着他。

    徐凉云像是终于明白过来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陈述厌,瞳孔都颤抖“不会”

    “三年前去世了。”

    陈述厌对他说“癌症,我照顾了一年,没有用。钱都花光了,可没办法,还是留不住谁都留不住。”

    二月的风裹挟着彻骨的寒意悄悄溜过,陈述厌看到徐凉云眼里升起地动山摇一般的颤抖,和近乎能把一个人压到跪下的歉意。

    陈述厌苦笑起来,笑声成了一片悠悠白气。

    “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过年没回外婆家吗因为没有了啊。”陈述厌对他说,“我也说过了啊我以后真就跟你相依为命了。”

    “我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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