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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步(偷亲。)
    直到走进餐厅, 宋嘉茉还在唠唠叨叨。

    “冬天是不能用冷水洗的,会头痛,而且容易落下病根。”

    “你不能仗着身体好就这样挥霍, 一年四季都应该用热水洗澡,尤其是冬天――”

    “没一年四季, ”陈赐说, “就今天。”

    她愣了下“那为什么今天突然你很热吗”

    陈赐喉结滚了下, 偏过头去,说“突然想了。”

    “”

    行吧。

    三个人坐到位置上, 陈昆正在点餐。

    莫顾是客人, 所以她也配合点了一些,等待上菜的中途, 和宋嘉茉闲聊起来。

    “我看这附近好像有个泽川寺, 你去过吗”

    “去过几次, ”宋嘉茉说,“本地人经常去拜, 很多人高考之前也去, 好像还挺灵的。”

    “一般都拜什么”

    “都有呀,姻缘、学业、工作,”宋嘉茉说, “反正挺多的,有空的话可以带你去看看。”

    莫顾“好啊, 我很感兴趣。”

    她们又聊了会附近的小吃,大伯在和陈赐交谈,偶尔, 少年会小幅度地点头。

    但也没有更多。

    散场已经是七点多。

    宋嘉茉站在电梯门边,听见陈昆开口道“快过年了, 你们最近多去商场逛逛,买几身新衣服,我报销。”

    她说好,又听见陈昆叫自己的名字“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情”

    料想是爸爸总觉得她喜欢一个人扛事,所以经常让大伯问问情况。

    宋嘉茉摇摇头。

    “没有,都挺好的。”

    次日,宋嘉茉约了尹冰露一起,出门买衣服。

    女孩子的战斗力总是很强,她们辗转了三四个商场,提着大包小包。

    尹冰露“你什么时候谈恋爱啊这种时候真的很需要男朋友当苦力,搬不动啊。”

    鬼使神差地,宋嘉茉问“你不是站我和我哥吗”

    “是啊,”尹冰露毫不避讳似的,“你们什么时候谈恋爱”

    “”

    这个矿泉水,还真是给根杆子就往上爬,越聊越没正形。

    宋嘉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拿出手机“我问问陈赐。”

    电话刚拨出去没多久,就看到有个人影接起了手机。

    她们就站在泽川寺对面,正好能看见陈赐从里面走出来。

    陈赐“喂”

    她笑眯眯地“转头。”

    隔着人潮,他回过头,看见少女就站在对面街角,长发被风吹得飘摇。

    宋嘉茉见他朝自己走过来,正想着要怎么委婉提出诉求,他却已经率先伸出手,示意把袋子给他。

    还蛮自觉的嘛。

    她想。

    将自己的袋子都交给他提之后,她转头去找尹冰露,身后却空无一人。

    宋嘉茉拿出手机发消息你人呢

    一分钟后收到回复一个合格的c粉不应该在此时当电灯泡,不能耽误你们,祝幸福3

    好不容易到了家,宋嘉茉一脸的高深莫测,只是望着他。

    陈赐“怎么”

    小姑娘抬眉“我看你是从泽川寺出来的,你去干嘛了”

    “求姻缘工作学习”看他的表情,好像都不对,宋嘉茉继续回想,“该不会是去忏悔的吧”

    她越猜越觉得有道理似的“你忏悔什么啊凡心没断、六根不净”

    小姑娘忍不住又凑近了些“怎么你有什么世俗的欲望吗”

    也不知道是被猜中了,还是被她烦得不行,陈赐伸出手,捏住她的嘴唇。

    “说完了没有”

    她当然没说完,但嘴唇被他捏着,一个字也讲不出。

    半晌后,气馁地作罢。

    陈赐松开手“说完了就回房休息。”

    她已经转身走出几步,但到底憋不住,看热闹似的又凑了回来“不必那么紧张啦,你现在正是青春期,有一些躁动也是人之常情――”

    他缓缓掀起眼皮。

    “你很有经验”

    “”

    脑子里闪过一些梦境,她立刻站直身体,收敛了所有表情,无辜道“怎么会呢,我一无所知的。”

    然后飞奔回了房间。

    少女蒙进被子里,深刻地意识到一件事情。

    不能给陈赐挖坑,不然可能会把自己给埋了。

    很快,春节如期而至。

    其实家里的春节大差不差。

    陈建元回来的时候,就会很热闹,上上下下全都是人,有进行不完的饭局和拜访;

    但大多数时候,陈建元是不在的,她和陈赐就会出去过,看看烟花,逛逛公园。

    其实也挺好。

    不过今年陈建元虽然没回来,但家里多了个人,莫顾也在。

    一大早,宋嘉茉就拉着陈赐一起贴对联,贴完再贴福字。

    以往这些都是阿姨来做,但她今年,突然就很想和陈赐一起。

    宋嘉茉“这个福要倒着贴,福倒,福到。”

    少年指尖顿了一秒,旋即垂眼笑“迷不迷信”

    她伸出手指,将他贴好的东西再次压平。

    “迷信你还不是得听我的。”

    因为莫顾在,所以今年取消了逛公园的环节。

    晚上吃了饺子,她坐在沙发上等晚会。

    没记错的话,十点多,叶凛有一个合唱节目。

    她扛着困意等到十点,终于,报幕里传来熟悉的名字“掌声欢迎叶凛――”

    “啪”地一声,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陈赐波澜不惊的声音随之传来。

    “停电了。”

    “”

    宋嘉茉沉默了那么两秒“我刚看到你关电闸了。”

    他也仍旧很镇定的模样,淡道“是吗,那你来打开。”

    宋嘉茉先是摸黑找了会儿手机,又打开手电筒,去找陈赐的位置。

    再搬来小凳子,把电闸一个一个掰上去。

    等做完这些,叶凛的节目早就过去八百年了。

    看着屏幕中的相声,和陈赐早有预谋挑起的唇角,她很是咬牙切齿“好笑吗”

    “相声不错,”他说,“我在笑节目。”

    “你最好是。”

    过了两分钟,她想起来了“我还可以用微博看啊,现在肯定在热搜上了。挺好。”

    她刚打开手机,听到他愈加冷淡的音调“嗯,你今天已经看了十几个小时电脑,再多看一会,近视了更好。”

    明知道他是危言耸听,但她还是不由得有些怀疑“那我应该干什么”

    陈赐“闭眼休息。”

    她坐在沙发上挣扎了一会儿,决定先休息个五分钟,再去看今晚帅气的叶凛。

    结果眼睛闭上没多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玻璃门上映着客厅倒影,少女睡得沉浸,头靠在身侧人的肩上。

    陈赐抬起手,将电视音量调低,窗外蓦然炸响几声烟花,肩上的少女抖了两下,他又放下遥控器,转身捂住她的耳朵。

    她终于放松下来,没有被吵醒。

    二楼拐角处,莫顾刚接完家里的电话,下楼时,就看见这幅光景。

    她在原地定了会儿,最终转身上去。

    春节后,没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

    宋嘉茉对过生日倒比较随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刚推开门,就看到了桌上的蛋糕。

    她伸出手指,挑了团奶油送进嘴里“香芋味的”

    陈赐看了会儿她嘴角的奶油,拿出个叉子,递给她。

    “我刚洗过手了,很干净的。”

    似是为了佐证,她又用指尖沾了团奶油,递到他面前。

    递出去才发现不对。

    陈赐目光似是暗了一秒,她连忙将手收回,重新含进了自己嘴里。

    宋嘉茉含着指尖,过了片刻,陈赐才将目光收回。

    老规矩,她一边点蜡烛许愿,陈赐在一旁帮她拍照片。

    她还记得头几年的时候,他的拍照技术真的很直男,后来在她的调教下,也渐渐学会了角度、灯光、氛围。

    从去年开始,摄影作品渐渐可圈可点,去年生日的拍立得,她都保存在了柜子里。

    少女点完蜡烛,虔诚地许完愿,又停了一会儿,这才睁开眼,谨慎地吹熄。

    陈赐没见她这样过“许的什么愿”

    她还维持着双手交握的姿势,抬起眼,有漂亮的上目线。

    “希望,可以永远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头顶吊灯璀璨而眩晕,在陈赐的目光里,有她眼睛的投影。

    “会的。”他说。

    莫顾“切蛋糕吧。”

    切完蛋糕之后,宋嘉茉找他要自己的生日照片。

    拿到手数了数,数量却不太对。

    她问“怎么只有九张啊”

    陈赐“相纸就九张。”

    “不可能啊”她暗自嘀咕,“我刚刚亲自装的相纸,一盒十张呀。”

    “难道我比较倒霉,那盒刚好缺一张”

    他抬了抬眼“有可能。”

    “呸呸呸,”少女又连忙改口,“生日不能说自己倒霉,就当是拍得太好看,被人偷了一张吧。”

    想了想,宋嘉茉又道“我是不是有什么数字九的魔咒我记得去年也是拍了十张,但我前几天整理的时候,发现也只有九张了。”

    她看向莫顾“就是你去我房里换衣服的那天。”

    莫顾也笑着,这才说“好像是,在你桌上看到了。”

    她们讨论得投入,没看见有人转过身,将某张少女许愿的拍立得,夹在了钱包第一层。

    第二天,宋嘉茉起了个早床,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总之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泽川寺里头。

    面前有一棵参天的常青树,上面挂满了各种木牌。

    泽川寺的祈福牌分很多种。

    若是要求爱情,那就买背面有红色爱心的;若是求友情,则要买蓝色的;亲情是粉色。

    见她犹豫,卖木牌的奶奶和善道“小姑娘,想写给谁的”

    她停了会,才说“我哥。”

    “要什么颜色的”

    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呢,都说了是给哥哥的了。

    可既然这样被问了,好像找到了一丝突破口似的,她坚定了一下,随后说“红色那个。”

    这个寺里没什么传说,但大家总想图个好兆头似的,把对方的名字写在木牌上,以求得自己和那人能够长长久久。

    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她将陈赐的名字写在上面,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小小角落。

    走出泽川寺时,耳机的音乐正随机播到尾声,是那首被她存了很久的真相是真。

    ――希望能得世界允许坦荡一次喊他姓名再说爱意。

    她回过头,又看了那木牌很久。

    晚上,尹冰露说要再帮她办个生日趴。

    她之前一直是这样的,生日当天和陈赐一起,第二天和朋友一起。

    故而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换了套好看的长裙,迎着冷风走了出去。

    走到许愿池附近时,突然遇到了莫顾。

    她笑着打过招呼“我去跟朋友过个生日,你累了就先休息,阿姨那边我也说过了。”

    “朋友”莫顾像是品了品,又问,“那你结束之后,会去找陈赐吗”

    看着莫顾的表情,她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本来没有这个计划,但最终还是道“可能看情况吧。”

    路灯光线微弱,莫顾看着她坦荡的眼睛。

    和少女露出来的,寒风中伶仃又漂亮的锁骨。

    那一瞬间,浓浓的嫉妒突然要将人吞没。

    莫顾想,她怎么会这么坦荡,她怎么能如此不在意

    怎么会有人,这么擅长伪装

    宋嘉茉没走出几步,听见莫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喜欢陈赐。”

    是肯定句。

    几乎只是一瞬间,血液翻涌,身体僵硬,她大脑一片空白,定在原地。

    莫顾走到她面前,手机上是一张拍摄的照片。

    “你写了他的名字牌,背面是红色――你竟然在求自己和他的爱情”

    “你喜欢他,你怎么敢喜欢他你知道他是你的谁吗”

    在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莫顾一句接着一句,像是接连不断的炮火朝她袭来,而她甚至来不及举起盾牌。

    一字一句,有如重击。

    宋嘉茉缓缓抬起眼睛。

    莫顾终于没再笑了。

    像是某种有毒的蘑菇,披上极具亲和力的外衣,在终于不用伪装的暗夜时分,肆无忌惮地生长。

    莫顾“喜欢自己的哥哥是变态吗”

    她的身子终于忍不住晃了一下。

    莫顾乘胜追击“如果不是我找了一下午,根本不知道你的牌子藏在哪里。”

    “别人都往最中央挤,只有你放在角落,你也知道荒唐吧,你也害怕被人发现吧”

    “你怕被知道,”莫顾说,“你也觉得丢人。”

    “我怕什么”

    莫顾笑了下,看了眼手机“时间如果没错的话,陈赐已经进了寺庙廊道,差不多十分钟之后,就能看见你的木牌。”

    “如果你真的不怕的话,那就去参加生日会吧,然后今晚回来,收获一些惊喜。”

    莫顾问“你不害怕吗你真的敢赌吗”

    像无数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顺着她身体缠绕而上,这夜寒风吹拂,少女衣衫单薄,终于忍不住轻轻战栗。

    十分钟后,出租在泽川寺门口急刹。

    宋嘉茉推开车门,落地便开始奔跑起来。

    天不知什么时候落起了小雨。

    少女越跑越快,还要腾出空去抹脸上的雨水,她拼命安慰自己没有关系,眼眶却忍不住渐渐灼烫,到最后,已经分不清抹掉的是雨水还是眼泪。

    原来她是害怕的,她真的是害怕的。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无法接受这种概率的发生。

    她害怕看到陈赐那一刻诧异的眼光,害怕他当她是个异类,害怕他觉得恐怖,害怕他觉得,自己的妹妹,原来是个怪胎。

    可她喜欢他啊,难道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

    脚下步伐渐渐凌乱,雨势猛烈,溅在青石地砖上,砸出层层涟漪。

    世界反反复复地,清晰又模糊。她伸手,又擦了擦脸颊。

    他站在那颗古树之下,正伸出手,想要翻动某个木牌。

    “陈赐”她骤然开口。

    陈赐动作顿住,转头看她。

    她三两步跑上前去,用力扯下那块木牌,牢牢握在手心。

    她太用力了,连指尖都在轻微颤抖,泛出毫无血色的青白。

    雨声哗啦,她紧紧地攥住木牌背面,语调里带着泣不成声的哽咽“别看。”

    漫长的奔跑后终于脱力,她忍不住跪坐在地,双手抵住额头,整个人蜷作一圈,连手臂都在轻轻发抖。

    “你看了吗”

    她问得小声,但她知道,陈赐肯定听见了。

    但他没有回答。

    内心深处开始后怕,她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敢抬头看他。

    这夜的光是冷暖不明的色调,他长睫敛着,眉心紧皱。

    少年伸出指尖,在她脸上擦了一下,好像从始至终,关心的只有这一个问题。

    他说,“怎么哭了。”

    好像被问过就觉得更委屈,她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再度决堤。

    少女开始啜泣,但他不能做更多,只是身体微微前倾,让她能靠在自己肩上。

    面前是具一点也不温热的身体,她的手心本该暖和,此刻却被雨水冻成了冰,她很少哭,尽管成长得比任何人都要艰辛。

    陈赐握住她手腕,连带心脏也传来些许痛感。

    “我没看,没看,”像是安慰似的,他摸着她的发顶,耐心地重复一遍又一遍,“我没看。”

    “没看就好,”她像是再说不出更多的话,庆幸又失落地,一遍又一遍地小声重复,“没看就好。”

    “嗯,”他应着,说,“别哭了,好不好”

    这夜的雨来得湍急,仿佛她强忍了这样久的爱意,终于找到一个能流放的出口。

    哭出来就好了。

    过了许久,少女的抽离慢慢止住,雨也渐渐停了。

    陈赐不知什么时候,脱掉了里面的衬衫,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感觉到温热指腹落在她头顶,是陈赐在用衬衫帮她擦拭。

    她抿住唇,躲开他的目光,轻声说“尹冰露还在等我,我先过去了。”

    陈赐像是看了她一会儿,她知道,他一定有很多话想问。

    但最后,他只是低声叮嘱“记得先换身衣服。”

    “好。”

    最终也再没说更多,宋嘉茉披着他的衬衫,从小路离开。

    陈赐在原地站了会儿,打车回了陈家。

    莫顾坐在客厅里,见他回来,目光似有若无地看向他身后,像是在找谁。

    他没什么太好的语气,凉凉掀起眼睑,问道“你跟她说什么了”

    这突如其来的问句,让莫顾愣了一下。

    陈赐对她虽然冷淡,但她知道,是天生性格使然。

    陈莫两家交好,即使他再不喜欢她,也从没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

    她笑了下,装傻道“什么”

    “装很久了,”陈赐说,“累不累”

    今晚陈昆找他,说是莫顾没空,但想去求一个牌,让他们帮着先买。

    刚进寺庙没多久,陈昆有事先离开,他却看到了一个写着自己名字的木牌,正想取下来看,宋嘉茉就跑了过来。

    那牌子的挂绳和别的不一样,很显眼,像是刻意想让人发现似的。

    前因后果联系起来,答案便显而易见。

    莫顾仍在嘴硬,笑着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陈赐笑了下,“上次见你就这样,别的不会,装傻倒是挺厉害。”

    “我知道你为什么住过来,我也知道陈昆有什么期待,不过对于讨厌的东西,我一向不怎么在乎。”

    像是被狠狠扎到,莫顾的瞳孔动了一下。

    “对,”他漫不经意,“从第一次见你就讨厌你,这样说能听懂了么”

    “我听不懂,”莫顾说,“你没理由讨厌我。”

    凭什么讨厌她

    她父亲和陈建元是同学,刚出社会时还帮衬过,娃娃亲虽是玩笑话,但也代表有过这样的念头。

    后来陈家越来越好,她父亲要强,也时时和陈家对比,怕她跟不上步调,特意把她送去贵族学校。

    她家庭条件也只能算不错,但和同学比起来,是显而易见的天差地别。于是慢慢抬不起头来,高傲又卑微地憋着一口气,想要过上很好的生活。

    陈家是最好也最合适的地方,所有长辈都很喜欢她,有什么问题

    最开始见到宋嘉茉时,她想要打好关系,因为她知道,以后若是要长久地生活在一起,首先要先收服他妹妹的心。

    于是她拼了命地说好话,可是呢,宋嘉茉今晚和“朋友”出去,根本就没有邀请她。

    宋嘉茉没把她当朋友。

    这样就算了,但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让她看见宋嘉茉的眼神,不该让她发现宋嘉茉的喜欢,更不该让她体会到,陈赐对宋嘉茉,也和对别人不一样。

    可他们是兄妹啊,兄妹怎么能在一起与其到时候纠缠不清,不如就断在这里,不就是对大家最好的结局

    每一步她都走得合情合理,他凭什么讨厌她

    像是看出她的想法似的,陈赐又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把她赶出去,你就是胜算最大的人”

    “可惜你不够有自知之明,如果一定要走一个,那个人只会是你。”

    他说“明天搬出去,离宋嘉茉远点。”

    说完之后,陈赐头也没回地转身离开,大门重重关上。

    仿佛回来,只不过是为了给她撑腰。

    头顶吊灯刺眼,莫顾踉跄两步,胃里开始翻搅。

    她咬紧牙关,恨恨偏过头去。

    陈赐按地址抵达时,正是夜里十点钟。

    江寺帮他打开门,然后说“她在二楼呢,一直没下来。”

    到了楼上,宋嘉茉正坐在飘窗旁边,赤着脚,旁边摆着几个空的易拉罐。

    靠过去,能闻到淡淡的酒气。

    见他来了,尹冰露也先行离开,关上了二楼的门。

    气氛安静下来。

    陈赐看了她一会儿,这才从手边拆了双一次性拖鞋。

    “过来把鞋子穿上。”

    她目光迷蒙地瞧过来,这才慢吞吞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然后穿过他的手臂,抱住了他。

    少女的鼻尖抵在他胸口,嗓音闷闷地说“我喝醉了。”

    陈赐顿了顿,这才抬起手,缓缓扶住她的脑后“嗯,会不会难受”

    “不难受。”她说。

    她就这么抱着,能感受到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能闻到他衬衣上淡而清冽的味道,还有手下的,真实的触感。

    她猜自己今晚一定很莫名其妙,但好在她是个醉鬼,醉鬼本来就不用讲道理。

    她没头没脑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不奇怪。”他说。

    他说不奇怪,那就当她不奇怪吧。

    抱了会儿,宋嘉茉又仰起头来。

    他好像并没有在发呆,很快,也垂头看她“嗯”

    小姑娘鼻尖红红地说“你真好看。”

    他失笑,弹了下她的脑袋“醉得不轻。”

    “你是不是把人家柜子里的酒都扒光了”

    “哪有,我才喝了几罐”

    说到这里,她好像反应过来什么,后退几步,抱了几瓶酒到桌子上“你也喝。”

    “怎么”

    “喝了你就是共犯,”她振振有词,“人家追责的时候,我能减轻一点儿惩罚。”

    暗影里,他好像还是在笑“那我都说是我喝的不就行了”

    少女沉吟两秒。

    “有道理哦。”

    “但是我想和你一起。”她说。

    陈赐开瓶的指尖顿了一下。

    “想一直和你一起,”她下巴垫在一瓶果酒上,不知怎么地,睫毛上敛了点水雾,“做什么都一起。”

    陈赐“住男寝也一起”

    “啊,”她愣了下,“那这个就不一起了吧。”

    “”

    陈赐手指覆在眼睛上,忽而沉沉地笑。

    “你只有取笑我的时候才会这么高兴,”她很不爽的样子,抢过他手里的酒,恶霸一样地说,“不准喝了你去沙发上睡觉”

    但他最终还是没听她的。

    凌晨一点多,宋嘉茉从房间里走出来,看他在沙发上睡着了,手边还摆着好几个酒瓶。

    其实二楼有给他的房间,但他应该是醉得厉害,没扛住,就睡熟了。

    宋嘉茉走过去,轻轻蹲在他旁边,小声道“为什么要喝酒呢。”

    说完又觉得没立场,她今晚也喝了。

    ――但其实她根本没喝醉。

    几瓶写着泰文的果酒而已,也就糊弄一下陈赐,她很清楚自己没醉,只是有些事,清醒的她并不能做而已。

    醉了真好,醉了还能抱他。

    少女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突然想起很久之前。

    那会儿她进陈家不久,因为常年的营养不良,无论是身高还是身材,都比同龄人差上一大截。

    有男生跟在她后面笑了她一路,第二天,陈赐就把那人的头按进水缸里,动静闹得太大,后来再没人敢笑她。

    又后来,学校里穿裙子,总有男生混混似的来挑她的裙子,被陈赐揍进了医院。

    其实陈赐大她两岁,这是他读的第二年高三。

    去年他高考,她后从家里出发,不小心被车撞到,出了场小车祸,死死捏着手机不敢通知他,生怕影响他考试。

    但他最后还是来了。

    即将被推进手术室的前一秒,陈赐放下书包,揉揉她的脑袋“没事,哥哥在。”

    那是最后一场英语,她始终耿耿于怀,每次提起,少年就会轻狂地一抬眼“我就算再考十次也是状元,有什么可紧张的”

    “你第一次进手术室,我不在,你害怕怎么办”

    再后来她提起,他又总能找到新说法“这不是还能多陪你上一年学赚的。”

    好像连安慰人的角度都这么清奇。

    他第一次下厨是为她,第一次打架是为她,高考要考两次,也是为她。

    她总觉得,她欠他太多了,这辈子也还不完。

    从始至终,她坦荡的,不过是她无法控制的爱情;而她怕被发现的,只是自己从来没有余地选择的兄妹关系。

    想到这里,她凑近了些,想细致地看一看他,记住他的五官他的轮廓,如果以后没有再看一次的机会,起码可以用记忆取暖。

    少年的五官生得极好,眉骨很深,鼻梁很高,身高和样貌都很出挑,小时候每次遇到,她都会反复向所有人强调,这么好的人,是她的哥哥。

    她的哥哥。

    她的憩息所,她的沿途灯。

    她漫长时光中,唯一赖以生存的氧气和希望。

    她对这个世界所有的,关于温柔的,具象化的认知。

    她的陈赐。

    她真的真的,好喜欢他。

    可惜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了。

    他一辈子,也不用知道的。

    少女伸出手指,趁他熟睡,手指顺着鼻梁滑到嘴唇,又落在他的喉结上。

    不知是被什么蛊惑,有念头一闪而过,她忍不住倾身,嘴唇落在他唇角。

    短暂的、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的吻。

    偷亲之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她猛地向后一退,而后落荒而逃。

    还好陈赐睡着,没有看到。

    但少女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脚步声消失的那一秒――

    在沙发上躺了许久的人,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