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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慕夭从未想过, 有生之年还要再帮人演假戏,去制造尔侬我侬的假象,“殿下找错人了, 我可担不起这个担子。”

    赵祎面露不悦,“在你心中,陆喻舟是不可辜负的人,而孤是可有可无的人”

    什么跟什么啊

    谁说陆喻舟是不可辜负的人那她现在帮着宝珊隐瞒陆喻舟又算怎么回事

    “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 又看不惯明越帝姬,才在陆喻舟的诱导下, 做了轻狂之事, 现在想起来,太不值得了。”

    是真的不值得,为了一些虚名和报复心, 让自己在及笄之日就尝到了滋味, 万劫不复。

    听了她的话, 赵祎脸上郁色更浓。

    诱导她怎么不说是诱惑陆喻舟负有汴京第一公子的美名, 倾慕他的女子数不胜数。当年慕家小姐初长成, 倾心一个文质彬彬的贵公子无可厚非,为了心上人甘愿飞蛾扑火也不是不无可能, 况且, 陆喻舟的狡猾暗藏在骨子里, 谁知道当年对慕夭有没有一丝半点的动心。

    虽然自己与陆喻舟私交甚好, 也不十分介意他与慕夭的事, 但还是做不到一笑而过。

    察觉赵祎在翻旧账, 慕夭心里窝火, 他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呢

    气氛有些僵持, 齐冰摸摸鼻尖道“这件事不差一时半会, 殿下长途跋涉,先歇息一晚再议吧。”

    赵祎没拒绝,慕夭也不好撵人,气嘟嘟坐回食桌,感觉生辰宴被他给毁了。

    不管怎么说,赵祎是太子,慕时清也不好逐客,遂笑道“殿下还未用膳吧,若是不嫌弃,就请入座,鄙人再去烧几个菜。”

    赵祎有些诧异地看向慕时清,这样一位不染世俗的隐士,竟为了几个姑娘下厨煲汤。

    “先生不必麻烦,晚辈吃不了多少。”

    晚辈

    慕夭瞥瞥他,轻哼一声,态度还算可以若是依然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太子架子,她立马把他轰走。

    谁也不许对她二叔摆架子

    “不麻烦,菜都已经摘好,殿下稍等。”慕时清没跟他客气,实在的很,把阿笙塞进宝珊怀里,起身去往灶房。

    一投入娘亲的怀抱,阿笙闻到奶香,立马开始嘬嘴巴。幸好赵祎是个大男人,又没有子嗣,不懂婴儿对母乳的本能反应。

    不过

    赵祎接过齐冰斟的茶,边饮啜边打量着阿笙,小家伙看起来有些眼熟,“从哪里捡到的,为何没有送去官府”

    宝珊和慕夭对视一眼,有点尴尬,“没有人认领这个孩子,就先带在身边了。”

    眼尾勾起一弯弧度,赵祎意味深长地看了齐冰一眼,眼底的冽光让齐冰无地自容。

    当初给齐冰下达保护慕夭的指令时,就曾说过,凡事不分轻重,尽数上报。

    捡到孩子,非同儿戏,以齐冰缜密的思绪怎会遗漏,除非是刻意瞒着不报。

    赵祎的洞察力太强,三个姑娘都露出了赧色,只有阿笙在冲着这个陌生叔叔傻笑。

    小胖墩白净粉嫩,毫无攻击力,能触及人们内心的柔软。赵祎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他在冲自己笑,狭眸微闪,手持茶盏示意了下。

    阿笙哪懂大人的礼节,睁着圆圆的眼睛“咦”了一声,乍一听,还以为在喊“祎”。

    心里有些好笑,赵祎放下茶盏,伸出手,“叔叔抱。”

    冷面冷心的男人也会抱孩子慕夭才不信,朝宝珊扬扬下巴,“能得殿下抱,是阿笙的福气,快递过去。”

    宝珊起身,将阿笙送到赵祎怀里。

    沉甸甸的小胖子敦实地坐在腿上,赵祎心里生出异样,下意识放轻手劲儿,掐着阿笙的腋下与之对视。

    还以为多厉害,原来也不会抱孩子

    慕夭别过脸偷笑,露出腮边的酒窝。

    被抱得不舒服,阿笙开始不乐意了,“嗯”了一声,尾音拉长,却没哭。

    门口的太子侍卫打趣道“这孩子懂得隐忍,有大将之风,日后说不定会有出息。”

    赵祎瞥他们一眼,又看向皱眉的阿笙,总觉得有些眼熟。随着一声婴儿啼哭,赵祎松开手,把孩子还给了宝珊。

    宝珊抱着阿笙走远,在庭院的柿子树前转圈。一回到娘亲怀里,阿笙就安静了,乖巧得像个懂事的大孩子。

    没一会儿,慕时清将饭菜端上桌,与赵祎谈论着朝廷内外的大事。

    因有慕夭在,赵祎没去猜测宝珊和慕时清为何不避嫌,而且,除了慕夭,他对其他女子不感兴趣,即便发现些端倪,也没有深究。

    用膳后,宝珊和齐冰收拾着碗筷,慕时清招呼太子侍卫去膳堂用餐,院子里只剩下抱着阿笙的慕夭,以及站起身稍微活动腿脚的赵祎。

    赵祎双腿有疾,但不是完全残疾,只是肌肉无力。他并非天生如此,而是在十二岁那年突然患疾,至今未诊断出病因罢了。

    看着男人一双长腿费力地挪动,慕夭心里不是滋味,记忆中,十来岁的他也曾灿如春华,温文尔雅,而今,蛰于深宫,冷鸷阴郁,哪还有一点少年时候的影子。

    赵祎坐回轮椅,将自己都难以察觉的自卑掩于眸中,掏出一对翡翠镯子,“送你的。”

    艳绿色石花纹的镯子昂贵至极,慕夭抱紧阿笙,“殿下要是想用一对镯子收买我跟你演假戏,还是收收心思,我是不会答应的。”

    “不是收买你。”赵祎捏住她细细的腕子,将一只镯子套了上去,大小刚刚好。

    这两年,她没胖没瘦,手腕的宽度跟那晚时候一样,赵祎曾扣住她的手腕按在枕头上,自然知道她该戴多大的镯子。

    想到此,男人的手掌渐渐升温,熨烫了慕夭的肌肤。慕夭收回手,晃了晃手镯,想要摘下来,却被男人捏住另一只手腕直到一对镯子发生碰撞声,慕夭才发觉男人看她的目光变得炙热了。

    视线定格一晌,赵祎移开眼,“明日跟我回宫,你帮我这个忙,我为你实现一个心愿。”

    皇族乃至士大夫最讲究信守承诺,既然他允诺了,就一定会竭力实现,慕夭并不怀疑他的诚意,但她最想实现的心愿是将赵薛岚打入尘埃,他能做到吗

    说出心中所想后,慕夭直直盯着他男人的眼眸,“殿下能做到的话,我就跟你回去。”

    赵祎默了默,半晌后,吐出一个清晰的字“好。”

    金乌西坠,晚霞映在男人纹路清晰的手掌上,只见他握住那只佩戴镯子的皓腕,郑重道“你想要的,我都帮你实现。”

    晚风为证,男人一字一顿地给予了承诺。

    就这样,慕夭带着对赵薛岚的仇恨,与赵祎踏上了回宫的路。

    云边曈昽,宝珊于晨曦中送别友人离去。

    马车驶离时,慕夭站在后廊上,手做喇叭状“我会很快回来,等我”

    宝珊朝着她挥手,晨风将那句“珍重”送入了慕夭的耳畔。

    少了慕夭的宅子,宝珊觉得冷清许多,可她此时还不知,与慕夭这一别,就是两载

    不久后,赵祎和慕夭乘船渡河,船舱突然漏水,整条船沉入水底,被当地人打捞上来时,不见了两人的身影

    太子遇险失踪,震惊朝野。

    消息很快传开,慕时清和宝珊既悲痛又自责,在慕夭乘船的岸边等了十日,还是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

    不过,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阿笙感受到娘亲和外公的悲痛,不哭不闹,每天被娘亲抱着去往岸边,望着湍急的河水,不知自己在等着谁归来。

    因慕夭失踪,慕时清寝食难安,想要去寻找外甥女,这样就没办法留在宝珊母子身边。

    临行前,他拜托了想要去寻太子的齐冰,“你我必须留下一人。在打探消息上,我比你有经验,在人脉上,我亦比你交际广,你安心留在这里,免去我的后顾之忧,我也好全心寻人。”

    权衡利弊后,齐冰点头同意了。

    慕时清离开时,还给宝珊和阿笙留下两个女隐卫,然后独自一人踏上了寻人的路途。

    这一次,他的心海里有多了两个人,心情也更为沉重。

    送别慕时清那天,阿笙窝在娘亲怀里,攥着男人的衣袖,哭得眼睛通红。

    慕时清温声安抚着,与他额头抵额头,“阿笙乖,等外公回来好吗”

    回答他的,是婴儿更大的哭声。

    宝珊抱着阿笙,跟在慕时清身后,久久不愿停下脚步,因为这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这段时日的相处,她虽自卑,却还是任由心意沉沦,把他当成了老师、父亲,当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人之一,与之离别,极为不舍。

    送出十里后,慕时清转过身,扬了一下唇角,“回去吧,孩子困了。”

    将阿笙递给齐冰,宝珊忍着喉咙的涩然走到慕时清面前,递出一个包袱,里面装着她熬夜缝制的夏衫和鞋子,“先生此行,务必珍重,我在此等待先生带着慕姐姐回来。”

    春风缱绻,带着悲凉的调调,慕时清颔首,“我走了。”

    宝珊握住拳头转身,拉着齐冰往回走,不想给他造成任何心理负担,可刚走出几步,就听身后的男人道“宝珊。”

    宝珊蓦然回头,视线被一抹身影遮蔽,紧接着,整个人落入一方温热的怀抱,水眸微微一瞠,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抱着瘦弱的姑娘,慕时清的心异常沉闷,他轻轻拍着她发颤的肩膀,柔声道“照顾好自己,等我的好消息。”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宝珊紧紧抱住他,泣不成声“先生也要照顾好自己,要记得按时歇息,不要累坏了身子骨。”

    “好。”

    沉重的承诺回荡在安静的清晨。

    慕时清离开那日,桃花漫野,绿草如茵,宝珊在心底告诉自己,等下一个春日到来,阿笙长大了,先生和慕姐姐也会重回自己身边,到那时,她再也不要同他们分开。

    汴京,大内皇宫。

    得知太子失踪,官家勃然大怒,虽说自己总是在儿子面前表现出严厉的一面,但血浓于水,怎会不为自己的骨肉感到担心难过。

    皇城司接到圣旨,几乎出动了一半的人力寻找,皇城司的几个头目更是在官家面前立下了军令状,不找到太子,要么永不回宫,要么提头来见。

    几个头目相继出宫,皇城司剩下的职权又落回了赵薛岚手里,也是没有法子,除了她,没人能压得住皇城司那些被称为“疯狗”的侍卫。

    可人力出动了一半,过了半月也未寻到太子的任何踪迹,官家开始怀疑皇城司的办案能力了。

    这期间,其余八个皇子时常来宽慰官家,尤其是三皇子和五皇子,殷勤的很,逐渐在官家面前显露了过人的本事,也不再遮蔽锋芒,而年纪最小的九皇子赵澈只有十五岁,却比他们懂得收敛,一直陪伴在季贵妃身边,也就是太子生母的身边,赢得了朝臣们的称赞。

    国祚昌盛时,可不立储君,若非赵祎双腿受损,怕他被病痛压垮,性子愈发阴郁,官家也不会那么早将他推上风口浪尖,成为各大势力的眼中钉。

    沉浮朝野多年,官家的直觉是,这件事并非偶然,有人开始出手了。

    太子失踪,最发愁的就是辅佐和看好太子的一众臣子,包括缃国公父子和慕宰相。

    比起两位老者,陆喻舟还算从容淡定,每日照常办公,只是时常会在公廨和家宅中听见一阵阵叹息声。

    在太子失踪的一个月后,陆喻舟收到一则密保,三皇子及其势力已经按捺不住,想要争取储君之位了。他还听说,其余皇子也在积极拉拢人脉,一时间,朝中暗流涌动,想必一场场血雨腥风即将上演。可就在皇子们争得头破血流时,唯有九皇子在默默寻找着太子,得了仁义之名。

    在皇位的角逐中,陆喻舟一直力挺赵祎,两人有着超乎寻常的默契。在他看来,其余几个皇子中最有城府和手腕的人不是家族势力强盛的三皇子,也非学富五车的五皇子,而是那个以仁义行走于朝野的九皇子。

    放下笔,陆喻舟双手交叉,静静思忖着几位皇子的前程和命运,最后化为一声冷笑,消弭无形。

    因寻找太子一事,缃国公急得焦头烂额,再没心思去管儿子的婚事,陆喻舟更不会对婚事上心,在他看来,公牍比婚书有趣多了。

    这段时日,他偶尔会想起那个名叫宝珊的女子,也只是淡淡拧眉,没有因此烦心,而宝珊从未想起过他。

    夜里因母乳不足,阿笙饿得直哭,宝珊抱着他轻晃,一勺勺喂着羊奶。阿笙就没像别的孩子那样厌过奶,一尝到母乳就高兴的不行,喂他喝羊奶属实是委屈他了。

    喂完奶,母子俩坐在窗前,看着明净墨空中的皎月,宝珊温声道“阿笙,那是月亮。”

    阿笙仰头看着月亮,懵懵懂懂的眼中映出月的轮廓。

    宝珊将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头顶,抓着他的小胖手,指着月亮,“等到月圆时,咱们就要跟外公和姨母团圆了。”

    听见“外公”两个字,阿笙呵呵傻乐起来,像是知道外公是谁。

    可真到了月圆夜,母子俩并未等到想要见的人,连封书信都无,可谓音信全无。落差感充斥心间,又要强打起精神,等待下一个月圆。雨丝风片的春日,被红衰翠减的秋日更替,那些被牵挂的人始终未归,一季一季的更迭,一转眼就是两个年头。

    佳庆十二年,迎春花开,枝桠吐新,江南的小镇上热闹非凡。

    一个身量不高的小胖墩蹲在私塾外,手里拿着融化的糖葫芦,正认真听着高墙内传出的朗朗读书声。

    他嘬了一口融化的糖,又开始专心致志地听起来。

    稍许,私塾散学,穿着学子服的小童们由仆人们领着离开。

    小胖墩瞄到一个跟自己一样矮的小瘦子,颠颠追上去,奶声奶气地叫道“呦呦等等我。”

    名叫呦呦的小瘦子松开仆人的手,转过身来,皱眉噘嘴“阿笙,你怎么又来了”

    小胖墩阿笙笑着递出另一根糖葫芦,“喏,给你的。”

    看着融化的糖葫芦,呦呦一点儿也不想要。他左右看看,生怕被人知道自己与一个没爹的小东西是邻居。

    不是呦呦势利眼,是身在势利眼的大宅子里,耳濡目染,潜意识里觉得阿笙是个不吉利的人。因为,家中长辈时常念叨,他娘是个貌美的寡妇,让家中的小孩子们不要理他们娘俩。

    又被邻居家的小哥哥嫌弃了,阿笙蹭蹭黏糊糊的小手,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齐冰,露出委屈的表情,却犟着没哭,因为娘亲告诉他,男儿有泪不轻弹,他长大是要保护娘亲的,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

    两岁大的幼童穿着月白色的袄衣,手臂上戴着一对银镯子,腰上系着一个绣着慕字的荷包,乖乖巧巧,安安静静,怎么就被世道中的人嫌弃上了

    比起毫无攻击力的阿笙,齐冰就显得冷冽许多,厉目一瞥,吓了呦呦一跳。

    呦呦赶紧握住仆人的手,催促他带自己回府。

    仆人是个没眼力见的,抱起呦呦,挖苦着道“她家连个壮丁都没有,少爷有什么可怕的”

    呦呦不敢直视齐冰的眼睛,扭过头瑟瑟发抖。

    见状,仆人更没好气了,“她们家拢共仨人,一个寡妇、一个老姑娘,一个小笨蛋,人丁不兴旺,少爷不必害怕。”

    看着主仆俩走远,阿笙粉嫩的小脸溢出愁态,抬手抓住齐冰的手腕,“姨母,什么是寡妇”

    他说话还不流利,“寡妇”两个字说得很是别扭。

    齐冰蹲下来,掏出帕子替他擦手,为了不让阿笙难过,平静地解释道“死了丈夫的女子,被称为寡妇。”

    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

    阿笙十分聪慧,还有些早熟,但还是不能理解男人与女人、丈夫与妻子的关系,在他单纯的意识里,把寡妇和娘亲当成了一回事。

    回到宅子,阿笙跑进正房,“娘,阿笙回来啦”

    坐在稍间刺绣的宝珊放下绣棚,起身走向儿子。

    女子蛾眉曼睩、姱容婀娜,褪去青涩,已然出落得沉鱼落雁,是那种走哪儿都会吸人视线的绝艳女子。

    阿笙伸出小胖手扑过去,脚步急的不行,离开小半个时辰,就开始想念娘亲了。

    会撒娇的孩子惹人疼,宝珊笑着抱起他颠了颠,打趣道“我们阿笙又胖了。”

    小胖墩名副其实。

    阿笙搂住宝珊的脖子,“阿笙不胖。”

    宝珊拍拍他的后背,有点好笑,说他胖还不乐意了。

    一般到了两岁多的年纪,小孩子会稍稍退去婴儿肥,可阿笙从满月就白胖白胖的,如今越发的胖,宝珊抱着都费劲儿。

    母子俩在屋子里玩闹了一会儿,等闻到饭香,阿笙跳在地上,颠颠跑出去。

    趴在门口的大黄狗也蹿跳出去,跟在小主人身侧。阿笙拍着大圆的狗头,学着娘亲的语气,“大圆又胖啦。”

    屋里的宝珊抽下眉梢,笑着摇摇头。

    夜幕拉下,又是中旬月圆时。

    慕先生还奔波于寻找慕夭和太子的途中,因为惭愧,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回去汴京,但每隔三个月,就会让人给母子俩寄送手信和银两。

    宝珊对慕家叔侄甚是想念,很想带着阿笙一块帮忙寻找,可阿笙还太小,会扯后腿。找人是大事,不可儿戏,宝珊只好等在原地,每日盼着重逢。

    夜里,宝珊在给阿笙整理衣裳时,发现了被久置于箱底的玉扳指,这才想起阿笙还有爹爹。

    可即便瞧见了玉扳指,宝珊的心中也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当初离开时,想给阿笙留个父亲的东西做纪念,如今看来是多余了。

    将玉扳指再次置于箱底,宝珊叠好衣裳,躺到床的外侧。

    阿笙爬到她身上,一口一个“娘亲”的叫,撒娇的不行,也不知跟谁学的。

    宝珊将他裹在被子里,哄道“月亮躲进云中了,咱们也该安寝了。”

    阿笙亲亲她的脸蛋,笑嘻嘻地闭上眼睛,俏皮的样子有点像慕夭,可他是个男娃娃呀。

    很多时候,宝珊都在反思,是不是因为阿笙没有父亲,接触不到阳刚之气,才会使得性格软软糯糯,可反过来一想,软软糯糯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样子呀,像隔壁的呦呦,着实不讨喜。

    宝珊搂紧儿子,将心事锁进心底。

    翌日一早,有人登门求医,宝珊带病患坐在树荫下,望闻问切后,执笔写下药方。这两年除了照顾阿笙,和尽己所能地托人打听慕夭和太子的下落外,就只剩下学医这件事,如今,她已成为附近邻里求医问诊的首选大夫。

    可附近那些富贵人家的女子还是不愿意过来求诊,一是府中有侍医,二是因为宝珊的名声不好。

    那些人常念叨寡妇门前是非多,对宝珊的态度始终恶劣,而且,宝珊有着出水芙蓉般的美貌,让一些人又酸又嫉又厌。

    病患留下银两,道了谢离去。

    宝珊将看诊的银两连同慕时清差人送来的银两装进小匣子,以备不时之需。如今,虽然已恢复自由身,但她对自己依然拮据,倒是对齐冰很大方,还偷偷帮齐冰攒着嫁妆。

    这一年的春季雨水很大,冲垮了几条河的堤坝,朝廷派人前来调查,看看是否与三年前的堤坝案子如出一辙,是否有人营私舞弊,偷减了工料。

    而这次派的钦差即是已升为中书宰相的陆喻舟。

    慕宰相致仕,与中书省的官员们一同向官家推举陆喻舟为相。

    为了突击,陆喻舟在来的路上封锁了队伍的消息,连地方官员都不知晓他们的行踪。

    这日一早,宝珊要为附近的孕妇看诊,提着药箱离开时,叮嘱阿笙不准离开齐冰的视线。阿笙点头应下,等娘亲一离开,就拉着齐冰陪他转圈圈,齐冰正在摘菜,让他自己先转。

    “喔。”阿笙听话地走到树下,开始转圈圈,树荫下的大黄狗一见小主子这样,也跟着圈起来,庭院内传出孩童咯咯的笑声。

    陡然,门外响起马蹄声,想是有人打马而来。阿笙带着大黄狗趴在门缝前,偷偷打量外面,见一匹通体黑亮的马匹迈着优雅的步子经过,马背上驮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

    阿笙转头,又瞧见几匹棕色马匹驮着几个强壮的男子经过,一行人威武严肃,不苟言笑。

    蓦地,跨坐黑马的男子瞥眸看向半开的门缝,隐约瞧见一个黑乎乎的小脑袋。

    男子没有多想,双腿夹了一下马腹,驱马离开。

    阿笙低着头,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等人马离开,才打开门,探出头去,凝着那个方向,好奇地打量着。

    灶房前,齐冰端着木盆走出来时,发现阿笙撅着屁墩向外看,等她也向外看时,巷子里空无一人。

    “看什么呢怎么还鬼鬼祟祟的”

    阿笙坐在大门前,托腮回道“在看当官的。”

    齐冰好笑,放下木盆,掐了一把他的脸蛋,“你还认识当官的”

    阿笙哪里认识,只是觉得那些人浩然正气,随口答了一句。

    巷子外,副官驱马上前,“陆相,适才偷窥咱们的,会是谁的眼线吗需要卑职去查看一下吗”

    陆喻舟目视前方,语气平平“不必。”

    一个幼童而已。

    为了避开官府的人,他们特意乔装进城,只为先到堤坝附近考察一番,而这条巷子,是通往堤坝最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