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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五个肉包
    3

    长安城放了社火后便是市集, 男女老少踏攘而出,好不热闹,仿佛丝毫未曾收到这连年饥荒与大雪的侵扰。

    阎罗背着长虫, 步履沉沉落于雪层之上, 丝毫不觉得困顿。

    大而亮的眼珠在眼眶内滋溜溜不断来回转着,被两旁琳琅满目的商贩勾地应接不暇,忙不过来。

    长虫就如此爬在他背上, 隔着单薄的脊背感受着阎罗跳动的心脏。

    漫天白雪,遮了偌大的长安,这条路好似走不尽、踏不完,长长长,能够长长久久。

    街头包子铺的白气顺着风探了出来, 阎罗嗅了嗅, 回头问“长虫兄,你饿否”

    长虫自然饿极了, 但他仍旧看不上街头这小吃, 从一人高的蒸笼上移开眼, 道“不”

    尚未落地,阎罗便听到身后一阵咕噜噜的腹鸣, 两人仅仅隔着两件薄衫向贴,阎罗甚至都感受到了他腹内那叫一个天翻地覆。

    长虫一哑, 脸上不自然地飞起两朵红云,小声道“现下有些饿了”

    阎罗体谅地笑了一声, 说“我们去买几个肉包如何看铺子是陈家包子铺, 想必是极出名的。”

    那包子铺还竖着展白旗,上着几个大字

    长安第一酱肉包。

    长虫把头埋在他背上不做声了,阎罗知晓他是默许了。

    仅剩不多的铜钱买了五个肉包, 长虫伸手充当架子,食指懒洋洋勾着包子在阎罗背上单手环住他肩膀。

    身上的银两自是不够在长安开一间上房了,若是阎罗一人,他定然会去寻城内破庙凑合待上几日,但有长虫在,阎罗捏着手里的几两余钱寻了间客栈要了间下房,尚且够二人住上七日。

    下房自是待遇不如上房要好,打水都要自行去后院亲自端。

    长虫身上已经隐隐绷出血迹,阎罗见他面色也不大好,便去后院端来热水让他擦了身子再喝药睡下。

    阎罗去后院打水,许是还未烧出烫水,一直未回。

    屋内生着一提阎罗问小厮借来的火炉,上面架着的锅里滚着方才在医馆开的药。

    长虫靠坐在床头,两指从油纸包里夹出一枚肉包,油滋滋的,冒着股热气。

    他何时吃过人间的东西,自诞生便在天地间吃尽天材地宝、虫草人参,此刻见这肉包有些鄙夷,但闻到那香气却忍不住口齿生津。

    长虫就一边嫌弃着,一边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心中想着还长安第一,也不过如此。

    “也不过如此”的肉包就被长虫两三口囫囵咽下,他又伸手拿了一枚,一边想着这还不够塞牙缝,一边又吃了个精光。

    老实来说,先前在竹林中他便察觉到这青年不似常人,再者说了常人也背不动他,原先他是想趁那人去还老鼠时逃走的。但看天似乎又要下雪,加之他虽伤的不重,却总归算个病号,偷了个懒,要讹不讹得就跟着青年走了。

    他原先是以为这青年约莫是个刚刚化形的土地,初出毛犊不识真龙面目,后来又察觉出些不对劲,但到底没猜出这人到底是个什么神仙。

    但好在长虫心态放得宽,只要是神仙,不论好赖,一律按敌人处理。

    他是这么打算的,这小神仙看着细皮嫩肉,玉面书生似的,先搞到手处一段时间,再下手。

    这么想着,长虫便更放心了,心中为如此机敏的自己油然而生出一股骄傲之意。

    他手又要去摸油纸包,心中忽地一抖,急忙坐起身垂眼看

    油纸包空空如也,五个肉包一个不剩,去哪里了呢

    问问长虫兄的肚皮罢。

    长虫脸色一白,心中有些紧张,毕竟自己是个吃白食的,一个都没给人家留,更何况这钱是小神仙当了东西得来的,再怎么说都不好。

    他又转念一想,若是小神仙一会儿回来要为这骂我,那我便是定要一口把他吞了。

    想着,长虫的脸又黑了。

    就在他内心颇为纠结之时,门外忽地传来脚步声,错落有致,一听便知是小神仙。

    长虫立刻阖上眼皮,做了个选择

    装睡。

    阎罗放轻动作推门进来,见他大敞着睡着了,把铜盆悄声放在桌上,靠了过去。

    长虫察觉到他靠过来,不由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

    预备着等下他发现自己把肉包吃了个精光便要跳起来一口吃了这人。

    阎罗已经靠近了,一眼便见了空荡荡的油纸包平整地落在床榻上,他轻声笑了一下,咕哝了句“胃口这般好啊”。

    长虫听到这话更紧张了,想着他怕不是马上便要吵醒自己吵架。

    下一刻,等来的却并非是心中所想,而是阎罗把一旁的被褥摊开,轻轻帮他盖了起来。

    薄而细瘦的手背在他额间探了片刻,嘴里嘟囔着“好像还是有些发热。”

    说着,走到一旁用帕子摆湿了水,又靠了过来,来来回回帮他擦着冒了汗的身子。

    许是屋外东风大号,雪花擦过窗纸挲挲而下,屋内火炉柴火滋滋,漏了一室暖胀。

    长虫就在时刻预备吃人与“擦身子可真舒服”的反反复复中睡了过去。

    4

    下房的床榻不大,长虫睡在外侧一直未醒,阎罗苦恼的不知如何是好,夜里被冻得直直搓手。

    长虫半眯起眼,接着火光扫量了眼阎罗被冻得发青的小白脸,转身磨蹭了片刻。

    当阎罗再看时,发现床边被长虫蹭出了道可供一人爬过的小道,眼疾手快就爬了进去。

    一路风霜,阎罗早已困顿不堪,沉沉睡了过去。

    确认他睡熟后,身边的长虫便睁开了眼。

    夜里火炉不知何时熄了,唯有月色依稀从窗外林叶罅隙挥洒而下,衬出一双黑亮狭长的桃花眼。

    长虫小心地下了床,看了眼桌上阎罗接下的衣服与所剩不多的碎银,余光瞥到一根红绳。

    他记得这红绳应当是绑着那枚被当初去的玉佩。

    长虫神色一顿,轻手轻脚推门走了出去。

    阎罗清早睁了眼,被手心冰凉的触感吓了一跳,揉了揉眼一看,竟然是昨日当出的玉佩。

    他看向一旁,长虫双眼还紧紧闭着,没有醒意,房门也是紧闭着,没人进来过。

    阎罗心里约莫是这玉佩从自己本体中生出,许是自行寻了回来,也没在意,便把玉佩重新系了回去。

    只是有些苦恼,这玉佩回来了,当铺老板给的银两可要如何。

    想着,他听到门外客栈的起早铃,系好衣衫推门出去打饭。

    等他走后,床上的人便睁了眼,坐起来,一掀衣摆,露出长腿,上印着一杆子青黑的印记。

    看着,长虫就忍不住骂娘。

    昨夜他去当铺偷玉佩,人形不方便,龙形怕吓人,思来想去变成了条蛇。

    刚窸窸窣窣游进去,瞅准玉佩琢磨着叼了就跑,就被守夜人当头一棒子

    长虫“”

    我那叫一个恨啊

    正骂着娘,门外一阵窸窣,他急忙坐起身,清了清嗓子,抬起眼就对上推门进来的阎罗手里端的菜。

    纯馍、菜、汤,不见一丝荤腥。

    当即长虫脸就绿了。

    5

    阎罗掰着馒头吃着小葱白豆腐,瞥了眼一旁唉声叹气的长虫。

    长虫没肉不好过,那谁都别想好过。

    他吃一口,长虫期期艾艾便朝这头看一眼,嘴里同时要带着些语气。

    阎罗问“长虫兄,你可知自古有话为食不言、寝不语”

    长虫天地蕴养而生,在人间的文化程度相当于莽夫一个,自是不知。

    阎罗灵光一现,道“不若唤你时不言可好时乃天地进缩,亘久前行,不言便为“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愿长虫兄长久顺遂,得名天下。”

    长虫自是不懂他说的这些七七八八,只是听到他说“得名天下”便眼前一亮,忙不迭点头应了下来。

    阎罗见他满意,莞尔一笑“那从今便唤你不言兄。”

    长虫有个名字开心的不得了,觉得从这小神仙嘴里叫出的更是好听得不得了,便凑到他身旁,拱了下他的腰“你再叫一次。”

    阎罗笑靥似玉“不言兄。”

    “再叫一次。”

    “不言。”

    同他闹够了,时不言忽地一顿,看了眼小神仙,有些不好意思地支吾一声。

    阎罗问“不言,怎么了”

    时不言靠在他肩上,黑沉的眼珠似是擦了层釉,专注而深情“你可有姓名”

    阎罗答道“自是有的。”

    时不言好奇地追问“你唤何名”

    “玉管。”阎罗答。

    “玉管”

    阎罗见他困惑,食指沾水在桌上写下两字

    玉管。

    时不言低低沉沉的念了好多遍,念得阎罗有些耳热打断了他。

    静了片刻。

    “玉管。”

    “如何”

    时不言趴在手臂上,侧脸看着阎罗,笑道“玉管,你的名字真好听。”

    那年大雪,阎罗孑孑独行的身影多了一人相伴。

    雪雾深处,两道脚印顺着一路延了很远,远到他们都以为会一直、一直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时不言能吃之外一无是处bhi感谢在20210712 22:34:0820210713 15:1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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