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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裴延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暗暗的,透过窗子撇了一眼外面,天似乎更阴了。

    裴延掀开身上的褥子,撑着胳膊坐起来,抬眼就看到已经被挪到最里面的矮几上摆着一个花瓶,花瓶里的花枝正是他早前看过的,如今稍显凌乱乱的挤在花瓶中。嗯,硬要夸一句的话

    在这个百花凋败、空气冷燥的冬日里,这团花颇让人眼前一亮。

    “小爷醒了赶快洗把脸,醒醒神儿。”常嬷嬷端着一个铜盆走进来,看到裴延醒了,忙招呼道。

    “我睡了多久”张口才发现嗓子哑了。

    “多半个时辰了,王爷和娘娘担心您再睡下去,晚上睡不好,吩咐老奴来叫醒您呢。”常嬷嬷点了油灯,房间里一下子亮了起来。

    “爹爹回来了”裴延下了罗汉床,塔着软鞋走到铜盆旁,抹了两把脸。

    “您睡着不久,王爷就回来了,现在和侧妃娘娘去暖阁中侍弄花草呢。”常嬷嬷拿帕子给裴延擦脸,又地上了一杯温水。

    裴延捧着温水饮了几口,“爹娘用过午膳了”

    “王爷和娘娘在暖阁忙着移花,还没让人传膳。”

    裴延回到王府已经巳时末,他又歇了大半个时辰,现在大概已经午时末,早就过了王府传膳的时辰。

    “我去看看。”裴延扯了斗篷胡乱裹在身上掀开了门帘。

    一阵冷风袭来,裴延打了几激灵,瞬间醒了神。此时雪已经停了,上午飘的雪只留下了一层薄薄的白,像是霜。比起回府的时候,天儿更阴了,也更冷了,可以预测到不久的将来定会有一场大雪如期而至。

    不过裴延的心情却不像之前那样阴郁,多少年了,接触到以前的人和事,总能激发起他内心的负面情绪,这几乎已经成了一种应激反应,并不受他控制。对自己被抛弃这件事,他内心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和,他总说只要徐氏过得好就好了,但十多岁就要担负起生活的全部重任,没人关心他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要说心里没有怨怼,才是谎话。

    今天去了歪脖树巷,他的负面情绪全部爆发。看,他其实可有可无,就是没了他,她还能

    通过非常方法让“他”得以存续,这可不是舐犊情深,只是单纯看重他的利用价值。十岁后,裴延就不在奢求母亲关爱,却原来他想做自己都很难。

    不过回府后,呆在何侧妃身边裴延却突然想通了。曾经的人和事该随着“裴延”这个人的消逝而永远埋藏在他记忆深处了。

    同住长安城,当然会有再遇见的可能,但再见面他们就只是他和她了。

    他是裴宴,家住拱辰巷,爹是当朝秦王,娘是侧妃娘娘。

    只要还能,今后他就会以这个身份存活于世。

    想通了这个,裴宴心中前所未有的轻松。

    裴宴到暖阁的时候,秦王和何侧妃一左一右坐在长榻两侧,秦王手拿小铁铲松青瓷花盆中的湿土,旁边摆着棵矮苗,显然是准备栽种在里面的。何侧妃坐在另一边,手边放着几种香料,正在调香。

    两人均穿着赭红色的束口棉衣,发髻也松散的垂在背后,看着就觉得田园舒适。他们身后摆着一盆玉兰树,树有五尺高,枝叶舒展开来直径也五尺有余,碗口大的玉兰花开了一树,煞是好看。

    听见门口传来动静,两人抬起头来。

    秦王率先反应过来,笑着说道,“终于睡醒了,再不醒为父都要以为鱼儿也要冬眠了。”

    “那可不行,我可舍不得,要是一个冬天见不着爹娘我得想死。”裴宴凑到秦王跟前,笑嘻嘻的反驳。

    “油腔滑调,”秦王笑骂,用手背把儿子的头拨开,“别挡了本王的光。”

    “嘿嘿,”裴宴往旁边侧了侧身。

    秦王又挥了挥手。

    裴宴又往旁边挪了两步。

    何侧妃不理会父子俩耍宝,指了指旁边的坐垫,“坐下醒醒神,再有一刻钟我们去用午膳。”

    裴宴点了点头,踢了鞋,就窝进了软塌,还赖皮的把脚伸进秦王的毯子里,放在秦王腿上取暖。

    秦王也不制止,任他动作。

    “爹,花草不都是春夏栽种,大冬天移盆,这株芍药能成活吗”裴宴凑到秦王跟前,好奇的问道。

    闻言,秦王诧异的看了过来,“呦,我们鱼儿还知道这些”

    就是侧妃都抬头看了过来。

    裴宴脸上一红,合着秦王和何侧妃是真心认为他们护在手心的宝贝蛋

    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啊。真是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何要如此护着这个宝贝糊涂蛋,只能说血缘还真是奇妙。

    这个裴宴还真是误会秦王了,他是真的觉得诧异。就家里这个小祖宗,要说吃喝玩乐那样样比人精,想他撒个娇,说几句软话从母后和皇兄那抠了多少好东西,整个大夏朝他也是独一份了。但是要说到知四时节气,看苗识花,那真是抬举他了。

    在秦王看来裴宴就如同一棵小树苗,上面有他和丽娘做,从未经过任何风吹雨打,他有向任何方向伸展枝条的可能性,稍不注意就长歪了。他和丽娘时常得给树苗掰掰岔撇撇乱枝,让小树苗勉强能够直着往上长。他们自认为对幼子很了解。

    鱼儿生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个病身边一群丫鬟婆子陪着,心血来潮养盆花,最后也是扔进花房让花农照顾。凑巧想起来了问问开没开花,要是得了更有趣儿的,什么花啊、盆啊早就抛到脑后了。这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他们这当爹当娘的自是诧异。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了,去年我还送给娘一盆三色芍药做寿礼呢。”裴宴很是忿忿不平,噘嘴不依。

    闻言,秦王和何侧妃脸上挂上了笑意。

    “还说呢,为了盆花被大理寺下了大狱,我儿在大夏朝也是独一份了。那几天你皇伯父桌案上弹劾你爹的奏折能把你埋了。”秦王打趣道。想他和丽娘性情也算稳重,怎么就生养了这么一个跳脱大胆的。

    这事确实不光彩,裴宴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咙,转移话题“为何选在这个时候移盆啊”

    难不成是闲得慌裴宴怀疑的看向秦王,如果是秦王的话,还真有可能。

    “心里说我什么坏话呢”秦王腾出一只手屈指弹了一下裴宴的脑壳。

    “啊,”裴宴下意识惊呼出声,其实并不疼。

    “这盆芍药昨儿被忘在了外边,刚刮了风,花盆摔在地上碎了,不得已才挪盆。”何侧妃和裴宴解释,接着又看向秦王,“王爷,再耽搁下去,恐怕花真的就好不了了。”

    何侧妃说着也不等父子俩回答,就下了榻,就着侍女捧着的瓷盆净手。

    秦王默默加快了速度。

    “爹爹,我帮你,”裴宴积极表

    态,看秦王土松的差不多了,忙捧着芍药苗杵过去。

    秦王三两下给芍药苗培上土,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了身。

    裴宴接过小水壶,给芍药苗洒了水,才下了榻。

    一家人回到正屋,四方桌上已经摆上了午膳。

    裴宴坐下,没有看到自己的固定餐食,刚想开口,就看到秦王似笑非笑的看过来,“怎么,我们鱼儿吃白粥还吃上瘾了”说着作势就要吩咐人给他端上来。

    裴宴赶紧拉住老爹的胳膊,“孩儿觉得这样就很好。”

    “哈哈哈。”秦王大笑,侧妃娘娘也弯了眼睛。

    午膳后,裴宴又在侧妃身边赖了一下午。待用了晚膳,才被秦王派人送回了怡乐居。

    “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粘人了,狗皮膏药似的。”秦王和侧妃吐槽,脸上的笑意却很深刻。

    “我看王爷很是乐在其中。”何侧妃睨了一眼秦王。

    “丽娘,”秦王走到何侧妃身边,揽着她的肩膀,叹了一口气“这样也好。”

    久久之后,何侧妃依偎进秦王的怀,“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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