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心情很不爽。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他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说你是个败类,要真是他的错,倒还不会这么憋屈,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人说成了罪魁祸首, 搁谁身上都不能忍受吧。
尤其他裴宴现在可不是怕事儿的人。
他环视一周,“我裴宴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 做过的事我不否认,同样,我没做过的事谁也不能按在我身上。”
十三岁, 才是少年, 身量不算高,五官尚稚嫩, 说起话来带着嚣张任性, 在此刻,却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光采和自信。
安沂眼神微动,不知不觉间,少年已经变得大不同。
在场无一人说话, 想反驳却似乎根本找不到理由。裴宴确实是这样的, 他把叛逆闯祸当做功勋章, 但凡他做过的就没有他不敢认的, 典型的我错了下次还敢。
他不需要费尽心思嫁祸他人,不是不屑, 而是根本没必要, 他身后站着的是大夏朝顶尖儿上的这群人,有谁比他父王伯父皇祖母更能保护他的,裴家二少向来无所畏惧。
“你说没参与就没参与, 这次这么大事儿,没准你就是想找个替罪的呢。”人群人中不知谁嘀咕了一句。
“替我顶罪那兄台说说我犯了什么罪”裴宴冷眼看过去。
“毁了冯邱先生十载心血,你就没有半点愧疚之心竟然还在这大放厥词,你裴宴是了不起,但是你的功劳吗没有秦王爷没有拱辰巷,你恐怕连东临的大门都进不来。”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裴宴回头,看见一个身着杏黄襦裙袄衫的女子,五官明艳大方,举手投足间显示着十足的教养,不过这说话打人脸的虎劲儿就让人不那么舒服了。当然这“人”特指裴小爷,在场其他人不定心里感谢女子说了他们不敢说的话呢。
裴宴根本没有注意到女子后面说了什么,他只注意到第一句话,“冯邱先生十年的心血姑娘什么意思”裴宴眯眼看向来人。
“你在装傻这次因为你毁了两本书,皆国之瑰宝。闫震大师的亲笔手札,书中百福图摹写者无数,无一人超越真本,多少人费尽心思想看一眼的真迹,毁在了你手中。再有就是我外祖父的手稿本,他老人家历经十年,徒步走遍大夏朝山山水水,收集风土人情才编写而成的夏风图志,你一盆秽水,心血白费。”明艳女子眼眶微红,冷颜不改“裴二少站在这里说问心无愧,你有资格吗”
裴宴确实没想到竟然还牵扯到冯邱先生,这是大夏朝儒学的泰斗,一生致力于研究学问编撰志文,不为官职不为名利,曾耗散家财在各地兴办学堂,深受百姓爱戴。明艳女子的身份也明了,乃冯邱先生的外孙女。
至于她口中的夏风图志,算算时间确实会在明年问世,届时会风靡整个大夏朝,不仅是文人志士,就是闺阁女子都会买来拜读,足不出户就能了解国之宽广丰饶。这本书的手稿,毁了裴宴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这位姑娘,”安沂往前走了一步,正好站在裴宴的右前方,直接迎上明艳女子的目光,“你说的有理,批评的也对,且别说这两本书的价值,就是普通两本书被恶意毁坏也应该被指责,毕竟多得是百姓供养一个读书人都要耗尽家财。但是在说这些话之前,是不是请你搞清楚状况,阿裴这几日可都不在书院,至于你说的毁书行为就是往前赶三日,也绝对算不到阿裴头上。”
安沂口齿清晰,语速不疾不徐,有一种神奇的说服力。
明艳女子皱眉,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又看了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安沂,“你是他的朋友,当然向着他说话,如若真的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东临书院这么多人怎么能各个都口径统一”
安沂皱眉,转头看向裴宴,“阿裴”
不用安沂提醒,裴宴已经明了。事情大条了,风现在都吹到他这儿来了。
“阿裴,先通知王爷一声吧。”何子旻说道。
裴宴点头,是该告诉父王一声,不然让人打他个措手不及就不好了。不过,父王也许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说不定,毕竟,他是个喜欢给父母带来“惊喜”的孩子。
“我去寻王爷。”何子旻低声说道。
裴宴点头,“那就辛苦兄长走一趟啊。”
何子旻点点头转身走了。
“阿裴”肖章急急唤道,心思简单如他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寻常,明明是顾承宇那小子胡闹惹了祸事,怎么现在一个个的都在指责阿裴
裴宴冲他摇摇头,抬头看向女子“空口无凭,血口喷人,冯邱先生那般霁月的人物,没想到家族后辈竟是这样野蛮不讲道理。”
裴宴就是得理不让人,没理也要踩三脚的脾性,你敬我三分,我回你一丈,你不敬我一分,我必夺之三丈。别管你是男人还是女子,让他吃亏,下辈子吧。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总有一天你会变成自己曾经不喜的样子,裴宴曾经也看不惯这般的公子哥儿,不过当他自己站在这个位置上却觉得这样做才爽。
人都是双标的,裴宴之前压抑太久了,重获新生他不想再承受那些不属于他的指责也好,谩骂也好,他统统都会毫不留情的反击回去。
“你竟然说我野蛮无理”明艳女子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被一个纨绔这样评价,更不用说他还败坏外祖父的名声。
“肆意妄为,口出狂言,当众欺负一个弱女子,裴二少真是好大的本事。”明艳女子气的胸脯起伏明显,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压制住胸腔的怒火。
“我裴宴有多大的本事和姑娘没有任何关系,说我肆意妄为,口出妄言我认,欺负弱女子这祸我可不背,且不说姑娘担不得“弱”字,就说从刚刚到现在可都是姑娘在咄咄逼人。”裴宴轻飘飘的说道。
“你混蛋。”明丽君怒不可遏,她不曾遇到过这般巧舌的男子,也甚少与人发生争执,如若不是此次实在气不过跑到东临书院来她根本来后宅都很少出,所以一时有些词穷。
裴宴也没有理他。
因为这个插曲,裴宴这边儿可风光,几乎所有人眼光都集中在这边儿。
虽说已经习惯注视,但像这种带着探究和恶意的就不必了,裴宴皱眉,一一回视过去,众人才似不经意收回了视线,有的甚至欲盖弥彰的转了个身。
“阿裴,事情不妙,如果只有小部分人这么说可能是意外,毕竟不过,现在所有人都统一了口径,那事情就绝对不是偶然,怕是有人故意为之。”安沂拉拉裴宴的长袖,小声分析道。
裴宴看了一眼满脸认真的安沂,又收回了眼神,“嗯”了一声。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顾家”安沂皱眉,语气中都是不确定。当然不确定,满长安城都知道拱辰巷不好对付,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和拱辰巷为敌是长安官员的共识。上赶着和拱辰巷竖敌,把自己置于必败的境地,只有傻子才做这种事。
裴宴诧异的挑了挑眉,“为何这么说”一般人都不会这么想吧,毕竟除了上面几点,还有就是众所周知顾大人此人极爱惜羽翼,为官多年做人做事小心稳妥,从不冒险。这样的人上赶着得罪拱辰巷,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我爹说当一个事情陷入死局,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时,只要想想谁得益最多,事情就简单明了了。”安沂细声解释。
裴宴愣了一下,脑海中闪过安大人严肃的脸,就没见过他笑。以前安沂说父亲和蔼可亲,他向来不以为意,现在也一样,不过大概面对安沂的时候是不同的吧。“安伯父说的有理。”裴宴赞同道,世上之人无利不起早。
事情千变万化,细枝末节沟壑纵横,唯有一条真理不变,只要有所做就是想有所得。“得”的这个人是关键,只要找对了这个人,很多事情就能迎刃而解。
“阿裴,我去教训教训他,”肖章怒急,他还当他是兄弟呢,竟然做出这种龌龊事。
“阿章,”裴宴一把把他拉住了,“不要冲动,这次不用我们动手,先生们自有论断。”
裴宴没有去礼苑询问询问情况的意愿,一来他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见着人,还会被一些人当做心虚。二来这件事就算是顾家人所为,也应该和顾承宇关系不大,毕竟就凭他还没有那个心智能想出这样的方法。
此举的目的从来也不是要拉裴宴下水,而是借由裴宴把顾承宇保出来。
金蝉脱壳是他熟悉的路数。
十之和他那位已经隔世的母亲相关,裴宴不想这么想,却不得不这么想,雁城案时,她就是拿出了这个方案逼他妥协。
一样法子,一样的使在了他身上,不一样的是他早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
既然顾家拿他当傻子耍,就让顾家看看傻子怎么耍着他们玩儿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嘈杂声,裴宴回头,看到一群人正在走过来。
裴宴一眼就看到了秦王,他咧嘴笑,用力冲秦王挥了挥手,然后就看到秦王视线下移,不看他了。
裴宴撇撇嘴,嫌弃他他还不稀罕他呢。视线偏向最右边,裴宴看到了徐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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