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长安之后, 裴宴连回府洗漱换身衣裳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请到了兴和殿。
按照来接迎的三皇子的说法,定康帝接到安柃木的信十分担忧, 故召他们二人到大殿上相见。接着表达了对秦王至今仍然下落不明的遗憾,并隐晦的提醒他到了大殿之上切不可为所欲为。
裴宴没有给贺晋留面子, 秦王在时他在长安城横着走无人敢说什么,现在秦王不在了必然会有一群人看碟下菜, 给他脸色看。他要是这一回软和了,不出多久,满长安的纨绔子都要骑到他头上了。
裴宴和裴嘉学注定是不同的, 嫡庶有别。总的来说, 他们兄弟俩在长安有几分风光,全都是靠秦王府这个牌匾和秦王这个人, 后者的威慑力远在前者之上。现在秦王下落不明, 至今杳无音信,在很多人眼里已经给他宣判了死亡,由此兄弟俩的差别也就显现出来了。
没有了秦王的庇护,裴嘉学还能背靠秦王府这块牌匾乘凉, 裴宴可什么都没有。说到偏宠, 这玩意儿看看玩玩得了, 要是真当成保命的护身符, 那是白痴行为。
贺晋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裴宴还要嘴硬, 他眯眯眼压抑住心中的怒火, 且走且看没有了秦王叔,一会到兴和殿都不一定能撑下来。虽然都府军一直都没有离长安太远,消息几乎是每天都有, 不过都府军内具体发生了何事,他们也只能了解到皮毛。就现在来看,裴宴这几日闯的祸可不少。
对此,裴宴只是冷淡一笑。贺晋打的什么主意他清楚,现在父王不在了,依着他和裴嘉学的表亲关系,拱辰巷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呵,走着瞧
裴宴已经不记得他上次来兴和大殿是什么时候了,不过他的的确确是第一次在满朝文武面前和其他大臣对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时的心情。
裴宴站在大殿右侧,旁边站着的是长安城各守备的武将,旁边的安柃木正在说明事情经过。在这之前裴宴都不知道,原来安副帅叙述的能力竟然这么强。
安柃木并没有添油加醋,应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麒麟卫全程跟着,了解事情的全部走向,要是选择这上面夸张,在定康帝跟前亦吃不了好处。想转移满朝文武的注意力是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但这并不表示他可以败坏裴宴这个由定康帝亲封的郡王的名声,那样只会把事情推向更糟。
安柃木终于把事情说完了。定康帝沉吟片刻,指了指裴宴“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子,出去才几天就闯了这些大祸,让人把你告到家门口来了,说说吧,这事儿你是怎么想的。”
定康帝说的随意,但谁都能听出他言语中的未尽之语,他看重、心疼这个侄子,并不打算追究。就是面对几位皇子,皇上也从没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皇上,安副帅刚刚所言非虚。事情确实是我做的,那两人也是经我手入的都府军,这点我无法推卸责任,也明白后果影响之恶劣,我甘愿受罚。不过还请皇上容我点时间,为了让这个故事听起来更加丰满,侄儿来给皇伯父和众位大臣讲讲此时的背景。”裴宴看到定康帝微微颔首之后才接着开口
“父王在驻地失踪那晚,都府军中发生内乱,一直到如今父王都还下落不明,没有找见,我不知道父王如今身在何处,但痛心非常。我父王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文能安天下,再武能保国之安康,甚至到现在我和我的娘亲、兄姐都不相信,他会折在这无关紧要的事情中。
此事偶发,安副帅立刻下令把灾民安排进附近的村子,全力找寻我父王的下落。这本是一项有力措施,虽然不能顿顿干饭但是能让他们活下去。刚刚经历过人间大旱的灾民,在这里会得到慰藉。只是没想到中间出了差错,就在我们出发回城的前几日这些灾民抢了村民的粮食,然后不见了踪影。”
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脊背挺直的站在金銮殿上侃侃而谈。提到他的父亲,他是骄傲的悲痛和不相信的;提到灾民,他是悲伤怜悯的。他说话好像天生带着共情力,这其间没有一个大臣说话,那尚有些稚嫩的嗓音说出的话却莫名有说服力。
“那二人原是其中某村的农户,粮食被抢只能出来谋口饭吃,是由他们村长亲自领来的,不知怎的就求到了我这边。就算是再不在乎,我也知道都府军内我说了不算,所以立刻就请示了安副帅。
当时安副帅正忙,明确说让我自己看着办。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把两人请到了伙房,结果测试后就过了。”裴宴表示很无奈。
看到安柃木正要反驳,裴宴又开口“在这紧要关头,我以为副帅与我继续在兴和殿上掰扯这些根本就是浪费大家的时间。我此次出访都府军驻地有几点感触,说与皇伯父以及满朝文武大臣细听,是与不是请各位指正。
私以为安柃木安副帅需当严查,原因如下其一,都府军由安副帅掌控多年,此次却在训练中丢了主帅,甚至至今下落不明,是为守备不利,当罚。
其二,没有确认灾民身份,把危险推向普通百姓之家,给百姓生命和财产安全造成损失。不管安副帅知不知情,结果产生了副帅就要负责。
其三,现在举国边疆皆反应军中形势困难,待遇艰苦,为何都府军伙食费分摊到每人身上还是这么高驻地旁边若干山村,皆在长安境内,每年税收减半,家中存粮说不上多也不会少,都加起来也有几千斤,副帅说拿出就拿出来了去抵债了。大夏朝找不出第二个安副帅了。”
兴和殿上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定康帝久久不语,接着连夸赞了三个“好”字。他瞥了一眼安柃木,颇为嫌弃,他这个奶兄,自小资质平平,各方面都不突出,要说最最得人看重的一点,那就是忠诚。这么多年来,也就是在这一点上从来没犯过蠢。
“三鱼儿一个孩子都能把事情看得如此通透,你怎么说”定康帝看向安柃木。
裴宴深深皱眉,只这一句话,他就看出了定康帝的态度,他要保安柃木。或许对一个帝王来说,一个人的忠诚远比他的能力和智商要重要的多。就算他在某些公务中会犯蠢,但只要他的立场不出错,就不会永远被压在谷底抬不起头来。
除非这天下换了个主子。可即使是这样,下去的也只是这一批人,再上新皇也会有新一批的这样的人出现。所谓帝王术,总是自私自利到可怕。
裴宴低头,掩饰住眼底的情绪,这事怕是不成了。只是没想到到头来反而是安柃木让他所想得以实现,从昨晚持续到今日的亢奋,让安铃木控制不住骨缝里散发出来的癫狂。
“皇上明查,臣无罪。一个毛头孩子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初到都府军驻地就对本将指手画脚,现在还妄想把这些罪责推到本将头上,简直欺人太甚”安柃木语气气氛到了极点。
朝堂上的氛围一下子就变了,满朝文武都偷摸悄儿拿看白痴的眼神瞥向安柃木。定康帝都已经把话说到那份上了,明显是不想追究,就小郡王列出来的这三点,哪一条不是命中要害偏他自己竟还想着追究小郡王。皇家给他三分宠,他就真的以为自己值得了要论得宠偏爱,这皇家谁能越过怡乐郡王去。
说起这个,大家对裴宴的印象倒是有所改变,以往他们眼中秦王这庶子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仗着多方宠爱惹祸不断的纨绔子,现在竟生出点儿不愧是秦王儿子的感觉。不过也能理解,作为天的父亲不在了,儿子再立不起来,以后可就艰难了。
定康帝紧皱眉头看着安柃木,要说刚刚他只是对奶兄有些不满,现在是真的有些怒了,连最基本的眼色都不会看,留他何用拿手中茶杯朝着安柃木扔过去,茶杯擦过安玲木的额头,留下血痕。
“现在清醒点了吗”定康帝沉声问道。
安柃木像是突然惊醒般,直接掀袍跪在地上“臣口不择言,请皇上处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在大朝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就像魔怔了一样,控制不住自己。但话已说出,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他只能认罪。
“在朕面前都敢对朕亲封的郡王无礼,还自称本将,你这几年是越活越回去了朕念你这些年为都府军操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看来你这几年过很得意,根本已经忘了原本的初心。也罢”定康帝一顿,转身吩咐太子,“关于刚刚三鱼儿说的那三点,就由你负责严查,看安副帅一桩桩一件件哪个做的不妥,要是对不起百姓,对不起朕之信任,必重罚。”
“是,儿臣遵旨。”贺熙前走一步领旨。
安柃木愣在了当场,身后两个侍卫架他都架不起。一切都完了,他告诉自己。
一夕之间,关于一个人,一件事情有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处决,帝王心啊
安柃木惹上官司,因为是定康帝亲自下令所以拖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都府军则暂时被交到了李志夏手中。
之后朝中议事和裴宴没有多大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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