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长安去往雁城,对裴宴来说,注定是一场不平凡之旅。
现在的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长安到雁城,要是赶得紧,也就半个月的行程。舅甥两个生生走了一月有余,才看到雁城的边边。
裴宴惊叹于自家舅舅的淡定,江南八大书院主动上门请赐教,只听这名头就让人心潮沸腾有没有。这时候就算再自信心里总有些起伏吧,偏他舅舅老神在在,好像根本就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到了个地方就撺掇着他去尝尝那儿的美食,看看当地的美人。
前世的这个时候,裴宴忙于科举,那是改变他社会地位和人生命运的一场考试,容不分心。社会时事和文化时事他当然也关心,不过十分心神中分出一分已经是了不得了,根本不会过多的去关心这些。
不过这之后,雁城书院的名头更上一层楼,奠定了未来十年它为大夏朝书院楷模的局面,风头之强劲,没有任何一个书院可以与之比拟。而作为山长的谢毓更成为天下学子共师,文清先生之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按理说有前世记忆,裴宴才应该是不担心的那个,但是现在完全反过来了。
路行一个月,他们终于摸到了雁城的边儿,裴宴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到了。不过已经是下午,舅舅预计再赶路到雁城已经很晚了,所以决定明早用完早膳再回去。
裴宴无语,这位是真的一点都不着急。中午舅甥两个一起去觅食,一个月的舟车劳顿,并没有在舅甥两个脸上留下丝毫痕迹,裴宴亦觉得此行是种享受。路经之地必有人先行一步做好安排,衣食住行之奢华让他大开眼界,总之怎么舒服怎么来。
就是同行的欧阳复欧阳老先生也是惊叹不已,刚开始让他跟着一起来雁城对方可有意见了,又说他们限制他的自由,又说后悔给舅舅诊治,但是现在一个月过去了,他还老老实实的跟在马车里。到一个地儿下车比谁跑的都快,这两天给舅舅诊脉的频率都增加了,想是心虚觉得自己付出的劳动,配不上自
己得到的待遇。
裴宴是极享受的。前世一直到骤然离世,他都没有如此轻松出行的时候。籍籍无名时,最大的限制原因是囊中羞涩,外加志向远大,但凡不努力就会被他人踩在脚底,他没有精力亦没有心情。
后面经济情况好些了,他就想让自己爬得更高些,再高些,最好灾没有外力束缚。他感觉自己身在一个牢笼中,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却还是逃不出徐氏的掌控,自然也还是没有时间。
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就比如现在他非常担心自家舅舅,明明他知道的文清先生不可能完全没有规划,毕竟这个世上没有谁比他更在乎雁城书院的名声。不过还是本能担心
听见外甥的问话之后,谢毓指了指外面春川河上的渔舟。“金鱼觉得此情此景如何”谢毓笑着问道。
裴宴转头看去,碧绿的长溪上,老人的小舟慢悠悠的随水漂流,看上去颇怡然自得。越往南走,越能感受到春天。今年暖和的比往年要晚,他们离开长安的时候,长安城郊外的桃树还没有发出嫩芽,但是临城的桃花已经争奇斗艳,正在展示最后的灿烂。
明明月前,这里还因为受灾严重,乌云密布,但是现在虽然人心上还带着灾害刚过去的疮痍,但是日常生活已经开始恢复,这一切是那样的美丽,令人放松,让人心情愉悦。
“自然是好。”裴宴笑着说道。
“既然觉得美好,就好好珍惜眼前这一刻,天塌了有大个子顶着,你舅舅我在这站着,哪有你这个小孩跟着忧心的道理。”谢毓敲了敲外甥的额头,这孩子心思极其细腻,想的有多。这样不好,真的,小孩子家家的还是单纯点儿才能健康快乐长大。
裴宴“”
谢毓表情很镇定,裴宴有一瞬间被说服了。他确实该尝试放下心里的芥蒂,投入到这一切美好之中去。他已经开始打算,未来的几年,他在雁城书院要选陶冶情操的门科。他把自己绷得太紧了,成为裴宴之后,他觉得自己放松放下了一切,却还是在出事的时候,不能更好的调节自己的
情绪。这是他的弱点,需要改善和克服。
第二日,舅甥两个终于到达了雁城。
雁城之所以称为雁城,是因为旁边的雁山。雁山上有雁城两大名产,一是位于山顶的雁山寺,二是位于山腹的雁山书院。雁山寺作为千年古刹,自古都是雁城百姓的精神象征,而雁山书院虽是近几年来才逐渐展露名头,并迅速成为雁城的名片而享誉天下。
裴宴站在雁城书院大门前,他前世没有机会踏足这里,这个他心之向往之地,或者说应该说是天下学子向往之地。所以说他很幸运,不应该说他非常幸运,未来的几年他都将在这里生活。
裴宴回头,舅舅虽然淡定,好似事不关己,但雁城书院其他夫子先生可都急坏了。他们刚进雁城,就被人接来了,后面的十几辆马车的行囊都没来得及管。刚刚在山下还嫌弃舅甥两个走得慢,差点就要上手抬运。
“山长,您比预定的日期晚回来了整整十天,十天,你知道那些老家伙怎么说吗说你害怕,连面儿都不敢露呢。”雁城书院大门口站着的男子看到谢毓,赶紧迎上来。男子俊美,一袭黑衣,袖口绣金线,胸口绣雁城书院的小篆。他脾气显然不好,火气也大,见着人就一直说个不停。
另一点也显而易见。此人定有得天独厚的能力,是别人不可取代的。或者他可能和舅舅关系亲密,所以还能留在雁城书院。没有人喜欢被说教,除非那人自身品行素质过关,说话有理,要不就是那人是自己至亲之人,是真心为了自己好。如果单纯只是上下级关系,没有哪个上级喜欢这样的下极。
“行了,叶凡,当着我外甥的面儿少说两句,我现在累了,正事怎么也得等到明天谈。”谢毓甩了甩手,根本不把对方的着急放在心上,反正已经晚了十日了,再多一日两日有什么关系。
名为叶凡的男子抬头看向裴宴,“他,他就是那个”
叶凡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毓打断了,“我之前给郑律送了信,怎么你不知道”
叶凡稍稍回神,“啊哦。”
虽然口中应了,不过看他这个样子,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不知道。
裴宴微微眯眼,或许是他多想了,但他知道没有。这个名为叶凡的男子抬眼看的那一瞬间,他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冷漠和厌恶。虽然人不可能会被所有人喜欢,但才见过一面就让人厌恶可也少见。尤其就在刚刚他待他还只是平常,却在舅舅介绍他的身份之后,完全变了模样。
这完全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但看他对舅舅又是那么关心,所以厌恶自己是因为舅舅这又是什么道理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裴宴能感受到谢毓对他的倾心相待,爱屋及乌,舅舅身边的人就算不如此,总也不至于这样。
谢毓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半步,警告似的瞥了眼叶凡。他早就叮嘱过郑律,把金鱼儿来的消息告知书院内特定的几个人,现在看来他并没有。
谢毓从来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现在他更感觉自己做的选择是正确的。但是身边人好像不这么认为,就算是他们打着关心的名号,谢毓也绝对不能接受他们在背后使这些小手段,简直小人行径。
发现事情就要立刻解决,这是谢毓的处世之道,否则产生的后果绝对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回头再好好参观,现在金鱼儿先去休息。”谢毓笑着对裴宴说。
“舅舅呢”裴宴疑惑,,不是说明天才见客吗
“多少人等着呢,我先去吩咐两句。等晚上一起用晚膳,我和你细说书院规矩。”谢毓嘴角含笑。
裴宴点头称好,初来乍到,他只要做好本分即可。就算有这样那样的不解,遇到这样那样的人或事,他也只能按下心底的疑惑,待以后一一找到答案。
见外甥应了,谢毓这才转头吩咐谢青“你带金鱼儿和欧阳先生去文清轩休息。”
谢青眼中闪过疑惑,不过他向来嬉笑不见于色,很快就隐去了,“是。”
雁城书院内读书、习武、骑马、射箭的场地一应俱全,学生的寝舍建在最后边,书院任教的先生夫子也都住在那边。这几年雁城书院名声渐响,不断有学子前来求
学,还有名师大儒前来讲学,或者是寻人辩论学问,寝舍地方就有些不够了。
去年,谢毓下令在雁城书院外新修了专供外来名士大儒居住的寝舍,并在旁边修了一座院子,就是文清轩,是谢毓日常生活居住会友的地方。
原本谢毓没想让裴宴跟自己住,金鱼儿性格大方,虽有瑕疵但瑕不掩瑜,在京城狐朋狗友间也颇混得开,与谁都能聊两句,但真正交心的只有两三个。一个何子旻注定不能平等相处,一个还是他心上人,也只剩下一个肖章。
却注定成不了金鱼儿的知己。
做舅舅的考虑周全,想外甥和同龄人多相处,没想到刚开始就出师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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