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旖旎猝不及防，大脑空白一瞬。
不过一瞬，她又很快定下心神。
看到了就看到了。
听见了就听见了。
那又如何
她和原烨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反而他程柏宇，早都和江芸念滚到一张床上去了，难不成他还能有脸指责她
程柏宇要真敢现在对峙，那也不用等到订婚了，她反手就把他和江芸念那张照片连同巴掌一起甩到他脸上
施旖旎深深吸了口气，抱着双臂抬起下巴，开撕的心理准备和气势架势都做好了，却听见程柏宇很轻地叹出一声。
他看着她，目光很复杂“旖旎，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施旖旎没反应过来“嗯嗯”
“我听见你跟原烨说的了”程柏宇靠过来，轻轻抓上她的手，“你要他不要插手橙视的事”
他用力握紧她“旖旎，我不需要你帮我来做说客的”
施旖旎“”
“”
“”
施旖旎语塞，匪夷所思地瞪着程柏宇“你在说什么啊”
“风利这次下手确实很狠，我当时还在住院，确实是有点着急。”程柏宇喉结滚了下，语气倏尔坚定，“但现在我能应付得来，你相信我”
他深深阖了下眼皮，再看她时，目光更加柔软，流露出满满的心疼和愧责。
“这是工作上的事情，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情。再怎么样，我也不能让你一个女孩子跑这儿来受委屈，我不要你替我做说客，你不需要向原烨求情”
程柏宇觉得自己心口更闷，胸前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他怎么也想不到施旖旎会这样做。
施旖旎是什么样的人呢
惯被哄着捧着的小公主，高不可攀的大小姐，没受过，也不会受一点委屈。
她什么时候求过人啊
现在却为了他跑到这儿来，跟别人求情
求的还是原烨
程柏宇想起来，他们刚在一起时参加过一次校友会，席间有人提及原烨，施旖旎直皱眉，明显就是避而不及的厌恶。
昨天看见原烨出现在arty上，他还很吃惊，现在看来，那应该就是施旖旎在有意牵线搭桥。
她了解橙视现在的困境，也知道他们之前的过节，还说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让他不要还记着
而他昨天做了什么呢
他放任江芸念挑衅她，故意将她的礼物扔在水里，让她在人前失了面子，将她的arty变成了一场闹剧
今天她还委屈着跟他闹矛盾，不肯跟他说话，却一个人偷偷跑到这儿来跟原烨求情
程柏宇只觉得心脏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酸涩满涨。
他抬手盖住前额，长长呼出一口气，痛苦轻声“对不起”
施旖旎还怔着，张了张嘴“不是”
她人傻了。
她是真不明白男人的逻辑。
程柏宇怎会自信至此
是昨天掉泳池脑袋里的水还没倒出来
还是她以前给他信任过了火
施旖旎无语垂睫，神情微妙又复杂。
正纠结要怎么接话，身后突然传来轻缓脚步声。
原烨不疾不徐踱过来，他那身被汤浸湿的外套随意搭在前臂上，领口依旧松垮散漫，看起来浪荡颓然，但身上的侵略性和戾气不减。
程柏宇后背一僵，整个人瞬间变为戒备状态。
“原烨。”他声音很窄，咬牙切齿一般，“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让旖旎搅进来。”
他往前一步，将施旖旎挡在身后，宣誓主权的既视感“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我谈。”
原烨冷嗤一声“程柏宇，你也配跟我直接谈”
他不屑勾唇“要不是施旖旎，你觉得你见得到我”
程柏宇紧抿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腮边的咬肌都微微鼓出来。
“三个方。”原烨低低出声，目光越过程柏宇肩膀定定看着女孩，愈发沉郁，“别忘了”
他玩味顿了下“我的提议，一直有效。”
程柏宇警惕皱眉，侧头问施旖旎“他跟你说什么了”
施旖旎对上原烨意味深长的目光“呃”
见她吞吐，程柏宇拧眉更深“他威胁你了还是跟你谈条件了”
“谈条件”原烨笑了下，桃花眼微扬。
“是，以身相许呗。”
程柏宇一震“你”
“我是说”原烨强势打断他，又朝施旖旎轻挑了下眉，“是我以身相许。”
施旖旎“”
程柏宇愣住，下意识向原烨松散凌乱的领口看。
施旖旎看见程柏宇额角青筋跳了下，她已经能读到他脑中臆想猜测的画面了
拉扯，强制，反抗，勾缠，暧昧
“你无耻”程柏宇表情愤怒起伏，“旖旎是我的未婚妻”
他转身，猛地朝原烨挥拳过去。
施旖旎的反应还在“打起来打起来”和理智之间横跳时，就看见原烨也扬起胳膊，轻轻弹了下手腕。
他没碰到程柏宇，程柏宇却刷地收回胳膊，吃痛一般盖住手背。
有东西落在地上，又悠悠转转滚到施旖旎脚边。
她低头，看见刚才勾着她头发的那枚银扣。
原烨放下手，黑眸居高临下垂着，咄咄逼人“无耻两个字，我原样奉还给你。”
他转身走向打开的电梯，不屑扬唇“废物。”
程柏宇浑身一颤，冲着合拢的电梯门斥声“滚”
电梯下落，他缓长呼出口气，阖上眼皮。
“旖旎。
施旖旎抬眸对上程柏宇的眼睛，心下微征。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脆弱和强烈的挫败感，这种情绪，并不是可以伪装出来的。
程柏宇看着她，眼尾低垂，声音很轻“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如原烨”
废话。
施旖旎心道。
原烨虽然狗了点，但你真的不是人。
哦对，现在，你也不能算是个男人了
“那，如果当初，是原烨追求你的话”程柏顿了下，紧紧盯住施旖旎的眼睛，试探的意味明显，“你会选择他吗”
原烨刚才看她的眼神让他心头警铃大作。
那句“以身相许”听上去太轻佻，施旖旎没放心上，但他却知道原烨或许是说真的。
难道，他还没有放弃吗
这都这么多年了，原家也早已今非昔比
施旖旎一愣，眼中跳跃讶异，随即摇头“他以前没追过我。”
谁想到现在倒开始追了。
视线落在脚边的纽扣上，她心里又突兀地跳了下。
原烨现在，算是在追她吧
程柏宇没有注意到她的恍惚，他目光触动，自言自语般低喃“幸好。”
幸好，她还是他的。
原烨就像是他的天敌，总是能轻易击垮他的体面和自信。
他抢走他的风光，夺取橙视的利益，处处都要压他一头。
除了施旖旎。
他抢不走施旖旎，因为她的心在自己这里。
至少这一件事，他是胜过原烨的
“旖旎。”程柏宇低低唤她。
他声音哑弱，喉结剧烈滚动，像溺水的人无声呼救。
握住她的手，他才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失败。
“你放心，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
像是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一般，他深深吸了口气“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风情区，显眼的纯白色小教堂建筑，木门上定制的挂牌镌刻着“fora”几个字母。
程柏宇走进去，吧台后的江芸念抬眼看见他，反常地没有迎上来。
她冷冷瞥了他一眼，气性像是更大了，手里的花卉包装纸哗啦作响。
程柏宇拧眉拽了下领结，阴沉着脸坐到了一旁。
鬼知道她又闹得哪门子脾气，但他现在不想哄她。
没力气，也没那个心思。
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僵持了好一会儿，江芸念走了过来，“啪”地往桌上扔下什么东西。
“程总怎么还有空来我这儿啊”她语气不尽讽刺，“不应该忙着和大小姐的订婚仪式么”
程柏宇垂眸，视线在磨砂质感的请柬上停留几秒，缓慢抬眸看她“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怎么会有”江芸念冷笑，继续阴阳怪气，“去问你的未婚妻啊”
施旖旎第一次来这儿时，就说过要请她参加订婚礼，江芸念没想到她是说真的。
明知道施旖旎对她和程柏宇的关系一无所知，明知道程柏宇对她没有感情，可收到这份请柬时，她还是有种被挑衅和示威的感觉。
程柏宇撇开视线，端起水杯抿了下，开口淡淡的“你不想去，不去就是了。”
江芸念愣了下，深深吸了口气，一拳打在软棉花上的憋闷感。
他这是个什么态度
她开口正想继续说什么，程柏宇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没说话，抬头打量整间花店，清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有种深不可测的情绪。
“我已经付了二十年的使用权。”程柏宇收回视线，看着江芸念，“你可以一直用下去。”
江芸念眼眸一跳，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
怪不得刚才不哄她，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啊。
所有的不忿和抱怨顿时烟消云散。
江芸念抿唇笑得娇嗔，手探过去想揽男人小臂，就听到他又接着道“以后，你可以继续开花店，想开别的店也行，就算是转租出去”
他稍顿，看她的目光愈发深不可测“收入也应该足够你们一家富裕生活了。”
江芸念的手滞在半空中，她敏锐盯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程柏宇定定看了她片刻，开口很平静“念念，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江芸念瞪大眼睛的动作好像慢动作，她嘴唇轻轻颤了颤“为，为什么啊”
她眼底像是有什么破碎了，突然崩溃大声“你不是说让我等到订婚就好了吗你不是说等你们订婚一切就都结束了吗”
程柏宇低眸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我改变主意了。”
他神色和语气皆是一派淡然，平静到冷漠“这样，对我们应该都是最好的。”
江芸念脱力般跌坐到椅子上，她伸手抓上桌角，指甲用力陷进桌面里。
“对我们是最好的”她挑起嘴角，嘲讽轻笑，“你这分明是对施旖旎最好吧”
“程柏宇，上次我就问过你。”江芸念停下话头，死死盯住男人的脸，“我再问你一遍”
“你是不是，真的对施旖旎动心了”
程柏宇很慢地眨了下眼，不置可否。
江芸念发出一声短促的怪笑“你不会真以为，她能接受你吧”
她拔高声音，秀气的脸庞开始苍白扭曲“等她什么都知道了，她一定会立刻踹开你的”
程柏宇眼中一震，眸光闪烁不定“旖旎她不会的。”
她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坚定选择了他，在他受伤，外表受损时都没有离开他。
现在还跑去跟他的对家屈尊求情，被原烨那个混蛋轻薄。
她为他受了多少委屈啊
思绪至此，程柏宇声音发哑“旖旎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
江芸念呵出一声，还想说什么，程柏宇径直打断她“行了。”
“你也不必一副受了多大伤害的样子。”他目光生厉，语气骤冷，“江芸念，你对我又有多少真心呢”
江芸念愕然，想说的话全部哽住。
“你非要我把什么都摊开说明白么”程柏宇了然看着她，慢条斯理道，“你爸妈当初砸锅卖铁送你上国际学校是为什么，你这几年忍气吞声跟着我又是为了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
“说白了，没有我，你在学校里根本念不下来，更不可能有去英国留学的机会。我对你，也算够意思了吧”
他抬眼打量装潢华丽的琉璃顶，“这个地方，就算我给你的补偿。你们家有什么事也可以来找我，这个圈子里，我也可以继续给你牵线帮助就算照顾你到底了。这样，我们好聚好散，大家都体面些。”
江芸念“”
江芸念难以置信地瞪着男人，像是刚认识他一般。
片刻，她不气反笑，短促嗤出一声来“程柏宇，你还真是”
渣得清清楚楚，烂得明明白白啊
“你没有资格论断我，我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你。”程柏宇平静地看着她，表情淡漠。
他又想起什么，睫尖轻轻缠了颤，慢慢垂落，目光黯然下来“我对不起的，从来只有旖旎一个人”
好在现在还不晚。
他们马上就要订婚了。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用心对她好，好好补偿她
程柏宇举起水杯一饮而尽，豁然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过身。
“你刚才那个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他笑了下，浅色的眼瞳中有浓烈的情绪涌动，笃定又温柔。
“是的，我真的喜欢上我的未婚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