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希望本来并不难实现。
在她拿到和离书, 只要他不是这么个身份, 事情就不会无路可走。
可他就是这么个, 让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也不敢想的身份。
阮觅一向不是个喜欢郁愤之人,她习惯性的遇到任何事都是去想解决之道, 在考虑周全之后,就觉得没有什么好郁愤和畏惧的。
可是此刻她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心里还是生出一股憋闷和郁愤出来。
他的一切,就像此刻的他一样,就这样直直的杵在自己面前,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却偏偏还不肯放过她。
她看着他喃喃道“我也只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不喜欢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无休止的后院争斗之上,我有那么多喜欢的事情去做, 有那么多想去的地方要去,为什么要耗尽自己的精力在那些恶心的事情之上”
“我也想要玄凌平平安安的长大, 不要吃一块点心都担心有毒, 走一步路都担心有坑, 好好的睡一觉都会担心有大火。”
“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商家女, 你为何要娶我呢就算是你想要一个家世普通的,将来好打发的,比我合适的也多了去了所以侯爷, 你现在想要怎么样呢”
顾云暄看到了她眼中的茫然和悲哀。
并不强烈, 薄雾一般, 却一下子刺痛了他。
为什么要娶她
怎么会是因为她是一个家世普通的, 好打发的
只是因为他喜欢她,贪恋她眼中的光芒而已。
可是现在,他却让她眼中的光芒满是破碎了。
全部一片一片扎到了自己的心里。
他伸手想要去握住她的手,但她却像是察觉到似的,猛地缩回了手。
他忍了忍,没有再动。
只是默了一会儿,才问她道“阿觅,你能回到我的身边吗”
声音里已带着微不可察的恳求和卑微。
阮觅摇了摇头。
她是傻的吗
他现在这样复杂的情况别说是他给不了她承诺,就算是他给了,她要是能信那就死了都怨不得人,因为是蠢死的。
以前她觉得那是一个火坑。
现在简直觉得那哪是什么火坑,分明就是个火山啊她真是不知道倒了什么样的血霉才撞上这种事。
她又不爱他。
从一开始就不是她头脑发热因为恋慕他才愿意嫁给他。
是因为家族已经定下她的婚事,她往好处想,觉得他长得好看,能不顾家中意思直接请了媒人写了婚书娶她,性格并不弱势,或许没有那么糟糕她才嫁的。
两年多的夫妻生活自然是有些感情的。
但要说深厚也不至于。
因为他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少的可怜,神出鬼没的,经常一段时间都莫名其妙的失踪,她问他,他就说有事忙,或者说是公务敷衍她,温情是有,但真的少的可怜。
他对她的身体倒是热烈她后来都觉得他娶她不过就是见色起意罢了。
再等她做了那样的梦,知道了他那样的心思,就是那些感情也都磨得差不多了。
她转头四处看了看,然后目光定格在了一处。
然后顾云暄就看到她起了身,走到了一个书架前,摸出了一把匕首出来,然后再走到他面前,递给他,道“侯爷,如果你要是想我死的话,直接拿刀戳上我两刀还能让我死得痛快些。”
“哦,还有玄凌,可是就算我死,我也是不舍得玄凌死的”
当年魏后还能求了皇帝把儿子送出去给娘家养,可是她连这个都做不到。
顾云暄
他的手动了动,捏紧。
和他在一起,毋宁死吗
是因为他失了她的信任,还是她的心早已经不在他的身上
亦或是兼而有之
他垂了眼,慢慢道“阿觅,昨日朝堂之上,因为陛下欲赐婚温家女一事起了争执,陛下问我,和你和离一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答了他,我尚未与你和离。”
阮觅一呆。
然后呆滞之中,心里的怒气就慢慢燃起来,再一点一点滋长,直至溢了满腔。
虽则她也知道他这么一个身份,那个和离书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对她的处境也没有任何帮助。
但她听到他这么说,还是十分的愤怒。
她知道本不该拿已逝的先后娘娘说事。
但这个时候也再忍不住了。
而且,她想骂他很久了。
以前为了好说好散,忍着。
可现在忍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扔了那把匕首到他身上,道“顾云暄,所以你根本就已经打定了主意,甚至已经宣告了天下,那你刚刚还问我愿不愿意有何意义”
“那我告诉你,我不愿意。”
“是,你出身尊贵,哪怕是历经波折,也都是尊贵的,而我只是一个商户女,一条贱命,你出了一声,家族就恨不得把我打包送了你可是我告诉你,我就是不愿意,我到底是欠了你什么,为什么要受你这样的羞辱要让你扔出去给那些想要从你那里得到权势和尊荣的家族作践和羞辱”
“难道你们皇家人都是这样的吗”
“先后娘娘名门贵女,家族世代忠烈,叔父兄长在战场上刚刚为国捐躯,陛下就不顾她的意愿强娶她为妻,可是强娶她也就罢了,还要同时娶了岑家女和温家女。”
“岑家女乃太后娘娘的侄女,陛下不仅娶了她,还让岑家女生下了大皇子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置先后娘娘和二皇子于怎样的险境吗”
阮觅的眼泪流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那位从未见过,举世皆知当今的“至爱”,为之拒不肯再立继后的先后娘娘。
死了都被利用得彻彻底底啊
她哽咽道,“顾云暄,先后娘娘背后有手握军权,满门忠烈的魏家,想来朝中亦有不少支持,手中也有魏家在京城的势力,可是她仍然逃不开被病逝的命运,护不住唯一的儿子。”
“难道你觉得我,能吗”
“你尚是侯府庶子之时,我已和你门不当户不对,更何况你是这样的身份”
“连我自己都觉得,当初要求你除我之外,再不纳娶他人可笑又可怜难道你一定要让我,让玄凌成为你通往那条通天大道上沾血的基石,才能让你觉得更悲壮,更有走到终点的动力吗”
顾云暄紧握的手因为太过用力已经颤抖。
他想伸手帮她擦一擦她脸上的泪水。
想要的心疼。
但更知道,她不会想要。
他艰难道“阿觅,是我之错。”
是他之错,强求了本来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但若重来一次,他应该还是会那么做他以前甚至不知道,那份渴求是那么强烈。
只是,他不会再让她对自己这么失望和完全失去信任。
“但是不管我们有没有和离,只要有凌哥儿,你的危险,就不会少上一分,甚至如果你不是我的夫人,你在外,危险只会更多。”
因为谁都敢窥伺,谁都敢找上门去。
“我已经在朝堂上说过,我们命格不合,你不能搬回侯府,只能在外深居祈福,我会安排人保护你和玄凌,但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事情,你在外面,想做什么都可以,也可以拒见任何你不想见的人,宫中那边,我也会替你挡掉。”
“不想见我也可以。”
阮觅侧头面无表情的看他。
好一会儿都没吭声,似乎在琢磨着他话中的意思,他的意思。
“我留下来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
她努力让自己稍微平心静气下来,道,“我在外,是会有危险,但若是我死了,也就不会了。当年你不就是借着那场大火中离开了皇宫吗”
“我也可以带着玄凌,因为什么意外离开,这样你也就不必再为了保护我们费心费力,可以心无旁骛的做你的事情。我和玄凌留下,对你根本毫无益处,不过就是个拖累,是个掣肘而已。”
“除了离开,你想要怎么样都可以。”
他根本没有商量余地的道。
回答之迅疾,可见他早就想过她可能会离开了。
甚至可能早就有所防备。
他的一句话就可以让她所有的努力都全部粉碎掉。
就像刚才她努力平息下来的心情。
她的脸色十分难看。
呵。
说的好听,她留在京城,顶着他正妻之名还不知道将来到底是个什么,深居祈福,能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一道一道的枷锁只怕是会越来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