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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城主之死
    暗红血迹浸染了厚重的羊毛地毯, 城主府护卫横七竖八地躺倒在血泊里,脸上残余着被杀死时的错愕,惊惧, 麻木或痛苦。

    瓦什城主瘫倒在地,动也不敢动。

    他练过武, 像其他贵族出身的男人一样学习骑射和剑技,但从未实际运用过,顶多算个花架子。

    当身边的护卫接连被击败,城主便再无反抗的余力, 王女的剑尖抵在他喉口, 只要往前稍微一递就能没入皮肉。

    科帕尔迈进宴会厅时, 瓦什城主眼里陡然爆发出求生的火光, 他不敢说话,只用眼神求救。

    快,科帕尔

    出去叫守卫来, 或者拿起你的剑,把你的父亲解救出来

    对活着的渴望压倒一切, 但瓦什城主很快就发现, 科帕尔的表情非常古怪,丝毫不见目睹杀戮场面的震怖, 平静极了,甚至还在压抑着笑容。

    瓦什城主不傻, 他想到行动途中忽然冒出来的王室亲卫队, 想到王女早有准备的平淡神情。

    电光石火间, 所有细节串成一线, 他咬紧了牙, 挤出一句话“是你科帕尔, 你背叛了我”

    说话时喉口移动,被剑尖刺破,一丝血痕顺着剑刃流淌,瓦什城主立刻僵住。

    他闭上嘴,用含恨的目光瞪着科帕尔。

    艾琉伊尔持剑的手很稳,她向科帕尔点了点头“一切顺利,可以结束了。”

    科帕尔低头看着毫无自保之力的父亲,神色恍惚一瞬,郑重道“谢谢您,殿下。”

    艾琉伊尔扬了扬眉。

    对于眼前的结果,她已经足够满意,于是难得好心地问道“还有需要问他的吗如果没有,我可以代你送他上路。”

    谋害血亲就已是大罪,亲手弑父更是为法理不容,但科帕尔却道“我来动手。”

    艾琉伊尔并不意外,收起剑,做了个“请”的手势,变走到一旁。

    科帕尔一步一步来到瓦什城主面前,居高临下俯视这个哪怕失去利剑威胁、也瘫坐在原地爬都爬不起来的半老男人,忽然觉得可笑。

    这竟然就是她过去畏惧躲避着的人。

    瓦什城主习惯了藏身在背后发号施令,头一次面对真实的血腥,只感到头晕目眩。

    他色厉内荏“别犯傻,科帕尔,你难道真的想亲手弑父吗你会被处死,会被神灵的惩戒杀掉”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又转了口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的城主之位将来也是你的殿下,王女殿下,我之前也是逼不得已,我不敢违背霍斯特的意思啊,只要放过我,我一定会成为您最大的助力”

    科帕尔在他的前言不搭后语中低声说“你还记得我母亲吗”

    瓦什城主的哀求戛然而止。

    “她当时也这么求你,祈求放过她,但你视若无睹,继续命人鞭打,只是因为心情不好需要发泄。”

    城主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科帕尔逼视着他道“她被人抬回来,只剩一口气,我去找你求药,哪怕只有一点,我的母亲说不定就能挺过来,可你是怎么做的”

    “哦,你把我踢到一边,让我别来烦你。”

    科帕尔永远记得那一天,母亲满身是血地被其他奴隶抬回漏雨的棚屋,气息微弱。

    她吓坏了,顶着雨跑出去找药,药物是很珍贵的,没人愿意浪费在奴隶身上,她没有办法,只能跑到前院找城主。

    瓦什城主正和旁人说话“王女怎么偏偏就经过我们瓦什,真难办,杀了吧怕后续麻烦,不杀吧万一新王不高兴呢算啦,别管她,让后面几座城头疼去。”

    科帕尔在门口被守门的护卫拦下,大声喊叫,语无伦次地祈求这个没见过几面的父亲救救妈妈。

    城主听到吵闹,不耐烦地走过来,将她踢出几级台阶。

    “一个奴隶死就死了,别来烦我。”

    科帕尔被护卫扔回后院,被踹中的地方疼得厉害,她一步一挪回到棚屋,握着母亲的手。

    母亲几乎没有力气动弹一下,还是喃喃地念着要她小心,现在年纪小扮男孩看不出来,将来逐渐长大以后要怎么伪装,注意哪些地方。

    她把能想到的一切要点翻来覆去地念叨,科帕尔含着泪应声,直到握着的手变得冰凉。

    母亲的最后一句话磕绊含糊得几乎听不到。

    “对不起科帕尔,妈妈让你这么难”

    如果她不是奴隶就好了。

    如果科帕尔真的是男孩就好了。

    这样就不用时刻提心吊胆,惧怕着暴露真身之后被城主随意处理掉,卖给路过的行商或者干脆杀死。

    她是怀着对女儿无尽的担忧死去的。

    “从那时候起,我就时刻想着该怎么让你死。”科帕尔掂了掂短剑,好像在试手感,“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放心吧,毕竟是在王女殿下面前,我不会让你死得太难看。”

    瓦什城主用手肘撑着身体拼命后退,直到抵着矮桌退无可退。

    因为恐惧而放大的瞳孔里映出逼近的剑锋,但那短剑倏地停住。

    “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科帕尔弯腰,轻轻耳语了一句什么。

    就见瓦什城主情绪瞬间变得激烈,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她,张口嘶声说“不可能”

    话说到一半,短剑捅入心口,毫不留情地左右扭转。

    科帕尔拔出剑,血如井喷。

    “你杀了我的母亲,我杀你,这很公平。”

    “如果众神因为这个厌弃我,那就让他们厌弃。”

    城主没能挣扎多久,就彻底不再动弹。

    科帕尔盯着瓦什城主的死状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向王女,道“殿下。”

    艾琉伊尔正和洛荼斯站在一起,闻言抬头“处理好了”

    “是,他死了。”

    “那现在可以收拾宴会厅。”艾琉伊尔环顾一周,发觉现场实在狼藉一片,“打扫起来比较麻烦,实在不行,就叫外面守着的人来帮忙。”

    瓦什城主身死,这就意味着外面的卫队除了听命于科帕尔没有其他选择,他们不是城主的亲信,犯不着因为死掉的前任上司和未来城主过不去。

    科帕尔思考片刻“一把火烧了吧。”

    艾琉伊尔“城主府意外失火,老城主葬身火海也行。”

    科帕尔“他在这里做过的龌龊事不少,让这座宴会厅给他陪葬,算是有始有终。”

    简单搜过一遍之后,一把火在宴会厅中央燃了起来,亲卫队已经从小门撤离,王女等人在火焰烧过来之前,不慌不忙走出正门。

    离开之前,洛荼斯回首望了眼几具堆在一起的尸体。

    之前战局混乱,艾琉伊尔又始终不离她左右,有人注意到这一点,认为站在王女身后连武器都没拿的女官是个突破口,便蜂拥上前试图攻击她。

    洛荼斯镇定不动,放在背后的一只手悄然握紧了餐刀。

    她只是想做个试验,如果有效,餐刀自然用不上,如果失败,她也不会因此受到损伤能这么被几个凡人杀死的还算什么神

    城主护卫一把长剑挥来,眼看着马上就要得手,整个人却突兀地僵在原地。

    他惊恐地睁大了眼,脸上的血管忽然根根浮现,形貌狰狞,随着某种难以解释的反应,血管炸裂,像是被血液从内部崩坏。

    护卫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倒下的同时,王女的剑尖呼啸而至,正好擦过护卫的身躯。

    艾琉伊尔诧异地顿了顿,她瞥了一眼扑倒不动的躯体,刹那间意识到什么,只朝神灵笑了笑,就继续投入战局。

    洛荼斯安然立在后面,看着其他以为她是破绽的护卫前仆后继,血管爆裂或尸体干瘪,都是在攻击真正出手前便诡异死去。

    然而即便已经知道他们会死,王女的剑还是会及时赶到,哪怕这时有旁人瞥见这一幕,也只会以为这些人都是死在艾琉伊尔剑下。

    为什么是血

    这不奇怪。

    索兰人认为,所有生灵的生命都来自于三类事物。

    水,光,空气,离了任何一件都无法生存。

    因此在索兰神话中,天空与风之神、日月双子神与河流女神并称为守护生命的四祖神。

    世间一切活着的事物,其精神、骨肉与血液都来自祖神的慷慨精神之气由空气与风之神赋予,肉与骨分别诞生自日月双子神的光辉,而人与动物体内流淌的血液、草木之中蕴含的浆汁则是河流女神的礼物。

    这是生灵之始,亦是人类降生的神话。

    而胆敢对伊禄河女神下杀手的人,他们的血液自然会发生异变,可能被剥夺,也可能发了疯似的暴动。

    洛荼斯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收回目光。

    这里即将被烧毁,而那些死状诡异的尸体也不会被旁人发现。

    门一开,城主府卫队的长矛就齐齐指了过来。

    紧接着看到门里蔓延的火光,他们顿时愣住,有人下意识想叫人救火,被卫队长抬手制止。

    科帕尔仰头看着卫队长,平静道“父亲出事了,火势凶猛,我没能救下他。”

    “你想现在进去救人吗”

    卫队长沉默片刻,将长矛丢到一边,单膝跪下“我愿意誓死追随您,科帕尔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