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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梅(3)
    “你又在胡说些什么”红妃还没说什么,孙惜惜先怒目相视了。一方面是为红妃不平,另一方面也是被花柔奴的话戳了心肺什么叫做她是个少小失怙的虽然这是实情,但被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总归会让人心里不好受。

    “我哪里有胡说。”花柔奴撇了撇嘴“没看见正主还不吭声么,可见是真的你倒是忠心,先替人争将起来了。”

    花柔奴的话一开始孙惜惜是不信的,从小一起长大,她知道花柔奴的性格,也知道红妃的为人。花柔奴造红妃的谣还少么就算她不是血口喷人,也往往是遮掩了一部分真相,让事情听起来变成另一回事。

    再者,红妃可不是轻狂性格就是花柔奴那样总找她麻烦,她也没有真正计较过。至于日常恃宠而骄,问馆中要东西什么的,这说花柔奴自己还差不多撷芳园负责内中所有女子的衣食住行,公中开销可不少,多少人在其中占着公中便宜呢

    花柔奴的养母花小小就是其中最明目张胆的一个,她仗着自己身份特殊,也不用考虑什么以后,这种事上做的不加收敛。而花柔奴有样学样,这种事上也是有的。

    反过来说红妃,她从来没有挑拣过公中。主动要东西什么的,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应该发生在她身上。

    见孙惜惜神色,花柔奴冷哼一声“不信你自问她去”

    这样说着,花柔奴看向红妃,神色之中有一种看好戏的意思。这个时候孙惜惜也有些糊涂了,实在是花柔奴这次太理直气壮,如果真的像以前一样是造谣,这些话应该背着红妃说才是,不然不是立刻就要被戳破了么

    红妃虽然不常搭理花柔奴,却也不是任人中伤的软柿子。

    红妃抿了抿唇,并没有如花柔奴想象的那样露出窘迫,又或者恼羞成怒的表情,而是依旧像平常一样平静“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说我找馆中要东西了”

    “我想要在歌乐亭槅扇上装大照子,平时练舞时便能自己瞧见自己的身形了这不过是个建议,若都知觉得好,馆中娘子们也能受益,这本就不是私事。”说到这里,红妃扯了扯嘴角“此事我并未避着人,其他知道此事的,也没有如柔奴你一般做此等想。”

    “我曾听我母亲教导,世事如镜,若自己的心是好的,便看什么都是好。若自己是卑鄙不堪的,那便看什么都是卑鄙不堪明明是一件公私都好的事,在你这里就成了满是私心之举,就是不知道你这人有个怎般心眼。”

    说罢,红妃也不再理会花柔奴,展开书册读书去了她相比起其他同龄学童有不少优势,底子、理解能力都要强出不少。但学舍的课业依旧是重的,与其花时间在花柔奴身上,还不若多学一点东西。

    花柔奴这次是真的被气到了,被憋的一句话说不出来。之所以这次这么大反应,不只是因为红妃少见的阴阳怪气了她一回,也是因为红妃话里踩到了她的痛脚虽然红妃自己没注意到这点。

    曾听我母亲教导这话扇在花柔奴脸上,就让花柔奴觉得红妃是在讽刺自己没有母亲教导。

    说起来,花柔奴多的是母亲,一个亲生母亲,两个养母呢但花柔奴并没有从任何一个母亲身上感受到母亲的温情。亲生母亲不管不顾,养母师琼待她也是淡淡的,只保证生活,谈不上母女感情。至于现在的养母花小小,养她的目的是将来有人养老送终

    有这样的目的在前,花小小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花柔奴又能感受到什么母女之情

    花小小平日并不多管花柔奴,说的最多的也是让花柔奴不要忘记她的养恩,将来要回报她就算是说些女乐路上的事提点花柔奴,也不是因为爱惜花柔奴,而是希望花柔奴能够成为自己理想中的摇钱树。

    花柔奴盯着红妃的脸,她最讨厌的就是每次挑衅红妃时,红妃平平淡淡的样子。她想要的是红妃恼羞成怒,而不是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红妃这样,在馆中年长的娘子眼里是有气度佳、仪态好,在她看来就是虚伪、装模作样

    心里咽不下这口气,花柔奴决心要坏了红妃的好事,转过头去就和养母花小小说了这件事当然,说的很有技巧,在她的嘴里,这是师小怜端午节酒席开的多了就飘了,在馆中说话也有底气了。

    为了方便自己的妹妹练舞,想让都知在歌乐亭装大大的镜子

    花小小和师小怜其实没什么矛盾,只不过远香近臭的,这几年邻居做下来总有些摩擦。再加上师小怜人在墙那边,是五陵年少争缠头,而花小小则在墙这边门前冷落车马稀,时间一长,花小小因为坏了身体跌落下来的愤懑本来是不针对任何人的,眼下却是有了师小怜这个针对对象。

    此时听花柔奴故意这样挑唆,便有心发作起来。

    也不是花小小傻,实在是花柔奴年纪小,成人总会觉得小孩子的坏心思也就是那么回事,就算是使坏也逃不过大人的眼,由此就很难发现一些小孩子深刻的恶意。而且,花小小自从跌落神坛,大概是面子上过不去,很多时候都在自己院子中自怨自艾,时间久了心思难免有些左。看她平时坏脾气就知道了,她现在多少有些心理问题。

    这样的人,在某些特定的事上特别容易脑子不灵光。

    于是第二天花小小就去找柳湘兰闹,明面上自然是抗议差别待遇不仅如此,还特意去师小怜的院子里骂她“女乐里还没混出头呢,倒是先抖起来了也不知当初学的规矩到哪里去了”

    “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师小怜知道这是个浑人,自然不会和她争,只想将场面敷衍过去。

    偏偏花小小不饶人,追着师小怜道“都是行当里的人,你在这儿装什么不谙世事歌乐亭里要大镜子的事是不是你说的难怪公中总是这也没钱,那也没钱,钱去哪儿了都是拿来偏你这样的狐媚子了好啊好啊我们这样的原不配,就该将我们踩下去,让你一个吸血才好罢”

    红妃从学舍回来的时候才知道花小小来闹了一场,姐姐在房里哭的眼红红的,一个与姐姐关系好的客人原来约她今日出堂,眼下也不成了,只在房中安慰她“娘子别与那妇人计较,这几年失了往日风光,脾气古怪的很往日不是还有几位过去相好的客人眷顾于她,如今这也不见了,还不是受不了她的脾气”

    客人见师小怜头发只是拢着,也没化妆,眼泪欲泣不泣,比往日更多一份清瘦,心下怜爱更甚。也不提师小怜误了出堂的事儿,反而陪着师小怜用了些家常饭,逗趣一会儿,好不容易师小怜破涕为笑,这才安心离去,离去前还约了明日再来的事。

    等到人走了,红妃愧疚地去见姐姐这件事本是因她而起的。

    虽然在这件事上,撷芳园中的人都知道师小怜是无妄之灾,受了委屈,表面上也是安慰师小怜居多。但师小怜失了体面也是真的,一些嫉妒她的人免不了拿这个做谈资到处说,这个时候也就不会管事情的真相了,只会拣不利于师小怜的说。

    这种谣传在官伎馆中到处都是,没人真的当回事,杀伤力有限,但给人带来的困扰却不会变。

    师小怜的状态却比红妃想象中的好很多,客人走后她的精神就好多了,一点儿没有之前的沮丧柔弱。她将小於菟抱在怀里,逗弄了两下才道“不用多想,本就不是二姐你的错,无事生非的另有人在。”

    这件事起因在红妃没错,但红妃本身是没错的,她只是通过师小怜给柳都知递话,想要在歌乐亭安装镜子方便练习舞蹈而已。师小怜自己也觉得这个主意很好,没有多想就和柳都知说了这件事从头到尾能挑出错处来吗

    说到底,还是花小小这个人有毛病师小怜并不知道花柔奴在其中做了什么。

    师小怜显然属于思维比较清晰的那种人,不会搞错一件事的关键。她反而还开导红妃,安慰她“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也见了,我如今受了委屈叫人知道了,人还多怜惜我些呢。”

    能成为官伎的女子,并摸爬滚打数年,大多都历练出来了师小怜又是个中翘楚,有一颗大心脏,哪能因为这么点儿事就那样受不住之所以如此表现,未尝没有顺势而为,借此捞好处的意思。

    “只是可惜了,她这么一闹,二姐你的镜子是不成了。”花小小是无理取闹没错,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她如夫人的身份摆在那里,只要不是台面上的大是大非,平常柳湘兰还真不好为一点儿小事和她纠缠。

    摆明了人家根本不要脸面了啊

    所以哪怕是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装镜子的事也被暂时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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