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身上的女款长裙,一看就是别人逼他穿上的。
这衣服
危岚尴尬得厉害，没有细看，局促地别开了目光，盯着地上的传送阵。
他不敢问雪霁衣服的事,只能先问了另一个问题,“雪霁，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我就被关在这附近呀,我刚刚从窗户里看到有人带着哥哥进了这边的房子,就想办法撬开门追过来了。哥哥好厉害啊,我本来还想着能帮哥哥一把呢,没想到哥哥已经自己解决了”
危岚心里一动,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下意识又追问了一句“他们把你关起来后,没让人看着你么”
雪霁摇了摇头,乖巧地解释“没有呀送我过来的那个侍女说,我是要送到阁主手里的人,不能让别人碰我,她说，阁主现在正在闭关，等阁主闭关结束就送我过去,让我乖乖地在房间里等着,我本来是想等哥哥来找我的，但是恰好看到了哥哥,就自己追过来了。”
他说到后面话尾微微的上扬,像是完成了别人要求等待表扬的小孩子,隐含着几分期待。
危岚把雪霁单独留在那里时就有叮嘱过,如果碰上了什么意外,不要乱来，也不要轻易试着逃跑，乖乖地在原地等他，他一定会尽快去救他的。
“哥哥，我应该没有做错吧”见危岚没有反应，雪霁有些忐忑地追问了一句，说着，他还上前了几步，想要靠近危岚。
危岚心里思绪混乱，东想西想了半天，才慢半拍地想起来，自己芥子环里还有其他衣服，忙低头翻找起来“你等等，我找件我的衣服给你。”
“好，我等哥哥。”雪霁糯糯地应了一声，还乖巧地后退了一步，让自己不出现在危岚的视线里。
这样懂事的行为让危岚心底突然冒出些愧疚。
雪霁也是不情愿地穿上这样的裙子的，他心里肯定也很不舒服，自己还把情绪表现得这样明显，一定伤到了他的心。
他不应该这样的
危岚心里有些后悔，随着愧疚感顿生，那种尴尬也大大减弱，他麻利地在芥子环里翻了一圈，却没能拿出来合适的衣服。
因为他之前略有洁癖的生活习性，里面干净的衣服已经没有了，都被他穿过一遍，上面或多或少地沾染了泥土或是鲜血。
危岚讪讪地摸了下鼻尖，抬头努力装出坦然的样子看向雪霁“阿雪，没有没穿过的新衣服了，要么你凑活一下，先穿我之前穿过的”
他还是不敢往雪霁身上瞥，只能让自己的视线向钉子一样定在雪霁的脸上。
雪霁紫色的眸子骤然明亮了一瞬，“穿哥哥穿过的衣服么好呀我不介意的。”
不知道为什么，危岚觉得他不仅不介意，甚至还有点兴奋他噎了一下，最终还是不得不从芥子环里取出了一套最不贴身的衣服，递给了雪霁。
两权相害取其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危岚在心底里安慰自己。
他的洁癖更多是一种心理上的感觉，不止不喜欢穿脏的衣服，而且也不喜欢把带有自己气息的衣服留给别人
前世在净寰界的时候，陆鸣巳送来的几百件衣服里总有那么几件是他喜欢的，只是这些衣服不穿了之后，他全都烧掉了。
他不喜欢把自己生活过的痕迹留在家以外的地方。
危岚把衣服递给雪霁后，在悉悉索索的声音中，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自己的脚背，为了转移注意力，放飞地瞎想起来。
如今想来，他好像还有一床睡过的被子落在了陆鸣巳手里不会被他拿去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危岚眸光有一瞬郁结，然而转瞬又想起来，陆鸣巳的已经陨落在烛龙之口，那床被子应该也一起陪葬了。
这样就好
他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又一次放松下来。
“哥哥在想什么”雪霁换好了衣服，走到他面前，好奇问道。
危岚摇了摇头，将那个再次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讨厌鬼赶出去，冲雪霁温柔笑了笑，回复道“没什么。你收拾好了好了的话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雪霁温顺地看着他，一双紫色的眸子无论何时都盈满依恋和信赖，连连点头道“嗯嗯，我跟哥哥走。”
这种被人信赖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危岚唇角微微翘起，伸出手，在雪霁因换衣服而折腾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上揉了一把，触手毛绒绒的，像给一只无害的小动物顺了顺毛。
“好，哥哥带你离开这里。”
危岚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雪霁配合地伸长了脖子，低着头，让他能揉得更顺手。
二人聊了一会儿，之后，危岚学着之前那个刀疤男的架势，把那一小盒灵石取了出来，按照固定的方位，一一安放在传送阵上的凹槽里。
等所有的灵石安装完毕，原本晦暗普通的传送阵泛起了一层灵光，危岚知道，接下来只需要他和雪霁站到传送阵的中央，动念下，就可以离开暗无天日的冥渊了。
他先一步走到传送阵的中央，心里涌起阵阵兴奋，冲雪霁招了招手，微微侧着头看他“怕么”
雪霁对他是全身心的信任，一步跨到他身边，摇摇头“不怕，有哥哥在。”
危岚哑然失笑，心底涌过淡淡的暖流。
传送阵开始启动，一条条阴刻在地上的法阵线条变得明亮，在等待的时间里，危岚下意识往左右看了看，看到了那条雪霁换下来的白色长裙，邋遢地堆成一团扔在地上，乍一看有一片肮脏的斑驳。
他正要细看，雪霁突然闪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不依地撒娇“哥哥，不要看嘛丢脸死了”
危岚失笑，还来不及说什么，传送阵的白光就骤然变得明亮，一阵让人眩晕的天旋地转过后，他们感受到了久违的太阳光的照射。
暖洋洋的，让人身心一下就放松下来。
传送阵对面位于一座偏僻的树林里，郁郁葱葱的树林遮挡住了大半的阳光，只漏下两三缕洒在草地上，围绕着传送阵的几棵高大的杉树上，有掏空树干做成的树屋，驻守着夙渊阁的修士。
危岚短暂地享受了一会儿新鲜的空气，不待树屋里的人反应过来，头也不回地抓住雪霁的手，镇定道“走了，阿雪一会儿不要害怕。”
雪霁隐约知道要发生什么，有一点雀跃，他回握住危岚的手，指尖微微用力，让二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
随着危岚的话音落下，地面上的野草探出一根根鲜嫩的草丝，缠绕住他和雪霁的脚，拖拽着二人沉到了地面下。
等树屋上值守的修士听到声响出来观察情况，传送阵上微风吹倒青草，一浪浪拂过，已是看不出曾经有人停留过的痕迹。
“奇怪。”那人嘀咕了一声。
书屋里面传来一声嗤笑“我就说你精神太紧张了，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哪会有什么异常估计是草丛里有兔子跑过去了。”
出来观察情况那人没再纠结，转身回了书屋。
冥渊下，危岚和雪霁传送离开的那座房间里，白色的纱裙堆在地上，若是凑近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纱裙上的斑驳其实是袖口处的大片血迹，被故意压在了下面，隔得稍微远一点就看不分明了。
出了冥渊后，借着草木的帮助远离了夙渊阁占领的那一片区域后，危岚带着雪霁行走在树林里，寻找着最近的城镇。
雪霁看着危岚时不时跟植物沟通确定方向的样子，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问道“哥哥，这次我们前进的方向对吗”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像是怕不小心伤害到危岚的自尊心。
危岚小脸一红，确实有几分尴尬。
他在冥渊里迷路的黑历史，雪霁就不能忘了么
当然，危岚还没那么厚的脸皮因此训斥雪霁，只能装作没听到，强行挽尊“就快到了，沿着这个方向再走半天时间，应该能看到一座城镇，城中心应该有座聆音阁，那里是修真界专门买卖消息的地方，会卖修真界的地图，等拿到了地图，我们就能知道该怎么回南疆了。”
雪霁听他说了一串，配合地连连点头，可看他略带茫然的眼神，就知道他有听没有懂，可能还对危岚说的话有几分怀疑。
算了等到了地方，事实会证明自己的。
危岚有些无力。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来，转过身郑重地看向雪霁“阿雪，我还没有好好问过你，现在我们已经离开冥渊了，你已经自由了。”
他顿了一下，见雪霁没有别的表示，于是继续道“如果你想，你可以选择留在凡间的城里，过普通人一样的后半生，到时候，我会找个靠谱的人照顾你，这样你就不用一路辛苦跋涉跟我回南疆了，那里可能并不适合你，况且”
他话还没说完，雪霁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角，眼里蓄满了泪水，睁着一双凄慌的漂亮眼睛，哽咽着说“哥哥是不要我了么”
危岚没说完的话被堵了回去，先安抚地在雪霁头上揉了揉，才放柔了声音，温声解释起来“阿雪误会了，哥哥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跟我同回南疆的路可能并不好走，那个家伙”
他顿了一下，有些难以启齿地艰难道“你见过的那个人，他随时可能会追过来，到时候，我不一定能从他手里跑掉，我也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他有些忧虑地看了雪霁一眼。
陆鸣巳一向不喜欢他身边有别人，就算是白夏，也没少被他警告少靠近他，更何况从陆鸣巳上次出现时对雪霁的态度来看，他对雪霁是格外的不喜，他是否会做出伤害雪霁的事，连危岚都无法保证。
他知道陆鸣巳为什么看雪霁不顺眼，并且对那个原因嗤之以鼻因为他并不觉得所有人靠近自己都是图自己的身子，而他更是只是把雪霁当弟弟看。
可这样的解释，陆鸣巳会听么
危岚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怕因此牵连到雪霁，才希望他能留在路上的城镇里。
可雪霁却在这件事上格外的坚决。
他摇了摇头，擦干眼泪“哥哥，我不怕那个坏人他要是来了，我就帮你一起打他，我只想跟着哥哥”
他抿起唇，说着说着，眼中又蓄起了眼泪“如果哥哥把我丢下的话，就算我会迷路，我也会去找哥哥的。我，我一定会去找哥哥的，也一定会迷路的到时候，到时候万一碰到坏人了，可怎么办啊”
雪霁说着说着就真心实意地愁了起来，好像已经在想要怎么做才能从坏人手里逃脱了。
危岚本来被他说得心里有些酸软，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又被他后面的话硬生生地逗笑了。
他轻轻拍了拍雪霁死攥着自己衣角的手，示意他放松“放心，只要你还愿意跟着哥哥，哥哥就绝不会抛下你。”
他吃够了那种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无视他想法的苦，所以，他会尊重雪霁的选择。
雪霁依然没有放开他的衣角，一副怕他跑了的样子，危岚无奈地笑了笑，多少可以理解他的雏鸟心理，也就任由他去了。
只要他好好规划，一定可以平安地带雪霁回到南疆的。
一定可以。
至于陆鸣巳
危岚不觉得自己需要关心他的感受，若他敢对雪霁出手，那他拼掉这条命也要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