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岚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陆鸣巳,有一会儿功夫脑海里完全是一片空白。
陆鸣巳这是在做什么烛龙那件事后,他应该已经明白自己绝不会给他留面子了,还跑到南疆专门来堵自己这样自讨苦吃,是图什么
在他略显茫然的视线里,陆鸣巳眼里的温柔缱绻之意,在扫到他身旁的高大少年时,转瞬冷了下来。
这家伙怎么就登堂入室,被岚岚领回家里来了
陆鸣巳微微磨牙,有心想把人弄走,却又因忌惮危岚的态度而有些束手无策。
守株待岚的这段时间他不是没有思考过,要如何才能和危岚重归于好怎么做还不知道,但是什么不能做却是已经很清楚了。
“你不是说,这家伙是拖累,不打算要他了么”陆鸣巳微微沉着脸,抬起下颚指了一下雪霁,努力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可看向雪霁的眼神,却泄露了几分他心底的不平静。
这次,他再不敢拿着危岚和别人亲近的事发作了,只能暗暗挑拨离间一下。
陆鸣巳偷偷关注着雪霁的表情,希望这小鬼能知难而退,可雪霁脸上闪现过一瞬担忧,下一刻,却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危岚的手臂,抖了一下,糯糯地撒娇“哥哥,我怕。”
陆鸣巳额头冒出两根青筋,想要上前分开二人,却在危岚冰冷的目光里一动不敢动。
他还记得,危岚身上有诅咒在,不能与自己相触。
好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危岚听到那道熟悉的低沉声线,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十分可笑。
这算什么在自己拒绝态度已经如此明显的情况下,本该衡量得失的明辉仙君,却再一次舔着脸跟了过来
陆鸣巳的不识趣让危岚有些淡淡的烦躁,可因为他的身份原因,又不能真的翻脸,这加剧了那种情绪,让危岚期望这家伙能从自己眼前消失。
可很明显,他左右不了陆鸣巳的行为。
这人就是这样的自我,从不在意自己给别人添了什么麻烦。
危岚眼底有冰冷的光,眼睫垂下遮住眼底的情绪,他回过头,安抚地拍了下雪霁的手,任由人抱着自己的手臂,没把人推开,而是抬起头看向陆鸣巳,冷淡地问“你来做什么”
他疏离的态度让陆鸣巳瞳孔微微一缩,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再没多的注意力分给雪霁。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底的情绪,才缓缓道“来找你。”
危岚脸上八风不动,依旧是那副戒备疏离的样子,淡淡道“找我做什么该说的话,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陆鸣巳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危岚的脸,艰难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若你坚持要解除婚约我会、努力,接受的。”
他声音闷闷的,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还有些卡顿,显然是十分不情愿。
危岚“”
接受就接受,努力接受是个什么意思
况且他并没有给陆鸣巳的选择的机会,不论他想不想接受,他都得接受。
危岚不动声色,继续道“然后呢明辉仙君堵在我家门口,又是想做什么”
如今的危岚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面对着陆鸣巳意外的出现,不再像冥渊相遇那次一样,应激得失了分寸,也不像用替身与他相见时那样,刻意维持冷漠,如今的他是真的,打从心底里平静地面对着陆鸣巳,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他了。
经历了之前的一堆破事之后,虽然危岚仍然不清楚陆鸣巳到底想要做什么,但他确信了一点,那就是,陆鸣巳是绝对不会主动伤害他的,甚至隐约有几分不敢惹他生气的意思在。
危岚不想知道陆鸣巳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他只知道,既然陆鸣巳是这个态度,那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危岚这样不温不火,疏离淡漠的态度,却让陆鸣巳心底咯噔一下。
这样的危岚,比之前那个满身尖刺的危岚更让陆鸣巳感到恐惧。
爱的反面不是恨,是不在乎。
而如今的危岚,看起来就对他相当的不在乎。
陆鸣巳的手指缴紧,脸上变得有些苍白,他暗示般地看了雪霁一眼,想让人离开,可危岚却肃着脸,对他的暗示视若无睹。
陆鸣巳脸色微微涨红,因难堪而显得有些尴尬,唇瓣张了又合,半天了,却硬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危岚看了一眼天色,不耐了,“明辉仙君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离开了。”
“不,有的。”陆鸣巳瞳孔骤缩了一下,忙拦住他。
危岚用质问的眼神冷冷地瞅着他,大有他再不说,这辈子也不用说了的威胁意味。
陆鸣巳额头渗出点点冷汗,突然自暴自弃似的闭上了双眼,张了张嘴,沙哑而卑微地问“我能重新追求你吗”
吸取了教训,陆鸣巳再不敢露出一份半点的强势,他甚至模仿着危岚身后那个臭小鬼的姿态,主动示弱,可到底从未曾以这样的状态与他人沟通过,他碎发间的耳尖,微微泛起了红。
主要还是因为有别人看着。
趁着危岚因为这句话走神的一瞬间,陆鸣巳迅速转头,狠狠地瞪了雪霁一眼,在危岚看过来之前,又恢复了原样。
只是耳尖仿佛更红了些。
危岚从没见过这样的陆鸣巳,一时觉得有些稀奇,不禁回想起,自己当初到底喜欢这人什么来着
反正不是现在这样子。
他不为所动,脸上还是八风不动的样子,不急不缓地平静道“不行。”
危岚拒绝得太理所应当了,理直气壮得仿佛这件事没有半点置喙的余地,他已经决定了,别人就应该顺从他的命令。
生平第一次被别人这样对待,陆鸣巳有点懵,茫然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不能无理取闹,不能强势逼迫危岚,示弱也没有用,那他要怎么回话,说“哦,我知道了”吗
除了这个还能说些什么危岚给他别的选择了么
在陆鸣巳略有些风中凌乱的状态中,危岚再次彬彬有礼地开口了“还有事么没有事能麻烦你让开么我要回家了。”
“”陆鸣巳尴尬得沉默了一会儿,就在他要不得不让开道路的时候,他敏锐的灵识突然捕捉到了不远处空气中的一丝异动。
漆黑的眸子当即闪过璀璨的光,他斩钉截铁地说“有。”
说完,不待危岚用那种他不太喜欢的平静语气追问,陆鸣巳忽然抬起手臂,冲着危岚和雪霁翻山越岭过来的那个方向,遥遥斩下。
噼啪一声,像是空间都要被一同斩断,无形的剑气从天而降,劈开了前方的小山坡,也劈开借着土石遮掩,躲藏在土石里的人。
那人一身黑衣,此时被迫从土石里闪了出来,尽管他行动间十分灵敏,但对他出手的可是当世唯一的仙尊,他到底是没能躲开那道攻击,被斩了个正着。
一道巨大的伤口横贯他的右胸,浓稠的暗红色鲜血洒落在地上,四周的草木转瞬枯萎,蔓延出恶臭难闻的灰黑色雾气。
陆鸣巳剑指一划,无形剑气由刚化柔,变成了半透明的绳索,捆住了那位黑衣人,拖着他一路飞到了三人面前,砸到了危岚的脚下。
陆鸣巳隐含担忧地瞅着危岚,有意展示自己的作用“岚岚,你被人跟踪了。”
魔修受了重伤,原本就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快速恶化,双眼赤红,短短片刻间就失去了理智,偏偏强悍的体质让他不至于就此死亡,他张开嘴不停地咆哮着,即使手脚被捆,也想要攻击身周的活物。
他挣扎得太过激烈,鲜血四溅,危岚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浓稠的鲜血,那魔血洒在他之前站立的位置,眼看着地面的草木开始逐渐枯萎。
陆鸣巳剑指动了一下,将兀自挣扎的魔修拽到自己脚边,他眉间微蹙,情真意实,一副替危岚担忧的模样“岚岚,小心一点,若不是今天我在这里,被这人跟在你们身后混进了巫族那可就危险了。”
表完功,他眼皮轻抬,傲慢地瞅了雪霁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态度却全摆在脸上。
那是一种求夸奖求表扬,还要踩一脚竞争者的争宠姿态。
只可惜,雪霁不吃这一套。
他抬头瞅了陆鸣巳一眼,紫色的眸子变得明亮了一点,而后他突然呜咽地嚎了起来“呜呜,哥哥,那家伙是什么东西呀好可怕”
他一边说,一边拽开危岚的手臂,瑟瑟发抖地往危岚怀里钻,眼角还挂了水雾,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强行大鸟依人。
将二人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的危岚“”
雪霁见他没反应,眨了眨泪眼涟涟的眸子,借着袖子的遮挡,突然在危岚腰上轻轻捏了一下,水汪汪地看着他,意思是叫他配合一下。
危岚身子僵了一下,嘴角一抽,险些漏出一声怪笑来。
雪霁捏他痒痒肉上了
还好他跟在陆鸣巳身边的一百年,别的没学会,装平静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他回捏住雪霁的手,控制住那种想笑的情绪,也制止了雪霁的动作,然后眉眼微微动了一下,一只手将“大鸟”虚揽进怀里。
“阿雪不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他背对着陆鸣巳,声音十分温柔,实际上却目光凶厉,隐含警告地瞪了雪霁一眼,险些把雪霁看得真有眼泪流出来。
他只是想帮哥哥嘛。
雪霁委屈巴巴地瘪着嘴,看了回去,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意思。
二人在那边眉来眼去半天,把地上还在嘶吼的魔修和等着危岚表扬的陆鸣巳视作空气,魔修是没什么感觉了,陆鸣巳却是气得眼睛都红了。
若非理智尚存,又对危岚极为了解,看出了危岚对那小鬼的态度和对白夏差不多,只是当弟弟来看,他早就给他一剑了。
可惜,若危岚真的把臭小鬼当弟弟来看,他反倒不能对他动手了。
陆鸣巳气得不行,低头给了魔修一剑,让他惨嚎出声,将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他忍着心里的酸涩,努力装作自己瞎了,一心瞅着地上的魔修,问道“岚岚,这家伙你想怎么处理”
危岚瞥了地上的魔修一眼,眉间微微蹙起,略带嘲讽地“陆鸣巳,难道没有人教过你不要随便对别人的猎物出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