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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周礼今晚心情不佳,脾性也有点故态萌发,最简单的证明就是林温在他面前变得更“柔”了,会对他察言观色,也不再明确划分楚河汉界。

    林温有她的尖刺,但她的柔软始终比尖刺多。

    他则跟她完全相反。

    此刻在这辆车中,周礼变得心情平静,耐性也十足,擦拭的动作不急不缓,像在打磨一尊茶具。

    茶有沉淀的意味,绵长回甘,能让人静心。

    “擦好了吗”林温等了一会儿,僵硬着后背问。

    “没。”

    “我自己来吧。”话是这么说,但林温还是不好直接转身。

    “林温。”周礼无视林温的话,忽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林温的头动了一下。

    周礼还搂着她一束头发,黑色长发在他掌心跟着撩动。

    他垂眸看着手心这缕仿佛有生命力的发,问道“你小时候什么样”

    “我”

    周礼的提问好像没头没尾,但林温一下想到今晚发生的一切。

    她最初装作完全不知情,后来听完故事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想明白一点

    其实当人还有愤怒的时候,他就不是一块坚不可摧的石头。

    所以寻常人需要的,周礼也是需要的。

    林温真的很少回忆从前。

    眼前是面干净透明的车玻璃,把外界的黑暗和凌乱都隔绝了。

    狭小的空间里,林温背对着周礼,望着窗外的昏暗小巷,想了一会儿,轻声讲述。

    “我小时候我爸是小学老师。

    你记不记得我现在住的房子对面是所中学几十年前那里是小学,我爸当年就在那里教书。

    后来我妈妈意外怀孕有了我,我爸为了让我妈安心养胎,就辞职搬回了老家。”

    林温母亲在有孕一月后才知道自己意外怀上了,在孕期的前五个月,林温母亲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

    林母原本就是高龄产妇,怀孕生产全是风险,加上她当时浑浑噩噩的精神状况,头发大把脱落,吃东西靠硬塞,睡觉成煎熬,人急速消瘦,导致她孕后五个月还看不出大肚。

    林父极其忧心,深思熟虑后他咬牙把工作辞了,带着林母返回老家县城,重新考上了县城小学的语文老师。

    他们在县城里有一套小平房,这套房是林温的爷爷奶奶留下的。

    房子大门进去先是厨房,再是客厅,最后是一间卧室。卫生间在房子旁边,和隔壁邻居共用。

    直筒型的房屋结构历史悠久,平房位置偏僻,周边环境又差,原本他们把房子出租给外乡人,回来后他们把房收回,自己住了进去。

    他们没余钱另外买房,宁可受点苦,也不愿意把宜清市的那套房子卖了或者出租。

    林温直到上小学之前,一直就和父母住在那间平房里。

    因为母亲孕期身体不好,林温刚出生时特别瘦小,体质也弱,感冒发烧是常态。

    稍长大一点后,母亲规定她必须每天吃鸡蛋喝牛奶。

    担心她和附近的小朋友玩耍不知轻重,母亲又时常过来监督,看见她抓起泥巴,每次都不忘提醒她别塞嘴里。

    林母的精神一年比一年好,住的地方龙蛇混杂,她除了要照顾小家庭,还要三不五时地去调查是谁偷了她晾在竹竿上的衣服,又是谁偷了她的自行车,还有谁把垃圾撂她家门口了,竟然连几步路都不愿意走。

    林温每天睡在父母中间,夏天拉蚊帐,冬天电热毯,上厕所用痰盂,写字画画都在床边的书桌上。

    隔着门还能听见母亲炒菜的声音。

    林温的这段童年生活,和周礼的天差地别。

    周礼生活在高楼大厦,林温仿佛生活在年代剧中。

    “所以你是在那里开始的厨房启蒙”周礼问。

    林温没想到周礼还记得她上回度假说过的话。

    林温点点头“嗯。”

    手心长发又在动,周礼搂了搂,又问“上小学之后就搬家了”

    “嗯,”林温道,“我爸妈省吃俭用,攒到了一半的房钱,加上我舅舅也出了一笔,我爸妈就在我升小学前一个月买了一套房子。”

    二十年前县城的房价并不贵,当年那里并不时兴按揭,林温父母出了全款,一半钱是借的。

    林温舅舅是生意人,给出钱的时候说这是给林温的红包,红包哪有这么大,过了几年林温父母再次把钱攒够,又将红包还了回去。

    林温住进了楼房,开始了每天和父亲同进同出的小学生涯,参与的第一个大型集体活动就是开学一个月后的国庆文艺演出。

    她的班主任从她父亲口中知道她会讲阿凡提的故事,所以特意让她去为班级争光。

    周礼已经将林温的头发擦干净,但他一直没打断林温,也没放下她头发。

    周礼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她的发尾,听到这里,他挑了下眉“你讲故事”

    林温这样的性子,周礼想象不出她站在台前,对着台下几百上千的人,声情并茂讲故事的模样。

    “我从小就听阿凡提的磁带,我妈让我跟着学。”林温说。

    林温其实并不喜欢,但母亲在这件事上特别执拗。林温从小听话柔顺,那是她第一次违背母亲。

    母亲很爱她,见她真不乐意,也没再逼,只是偶尔独自听着磁带,眼角泪光闪闪。

    林温懂事早,心里难受,某一天她低着头,小手在背后扭了扭,跟着磁带开了口。

    林温到现在都还会背她学会的第一个故事,开头第一句是“从前有个人叫阿凡提,他天天骑着他的小毛驴。有一天他路过一个湖,看见他的老朋友巴依老爷正在湖里叫救命。”

    这个故事她说得最熟练,所以一直说到小学毕业。

    林温跟周礼讲的时候,没提她的不乐意,但周礼听完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应该不喜欢这个。”

    林温一愣“还好。”

    周礼冒出两个字“影后。”

    这是暗指她又在撒谎

    林温提了口气,但又莫名的,她懒得再去反驳。提了几秒,她就把这口气泄了。

    周礼没揪着这个,他问她“后来呢”

    “后来也没什么了。我高中考进了市里的中学,我妈想陪读,但我要住校,所以没必要,我爸把她劝住了。”

    林温跳过了初中,直接说到高中。

    高中学校是新建的校区,环境非常好,寝室是六人寝,一切都是全新的,卫生间用着很干净。

    室友间和和气气,偶尔也有小矛盾,大多时候都相亲相爱。

    后来文理分班,她换了一批室友,新室友处得也很好,但念大学后大家天各一方,联系渐少,这两年逐渐演变成只在朋友圈点赞的关系。

    “我成绩一般,高考算是超长发挥,最后考来了这里。”林温说完了。

    林温对现在的时间没有概念,她不清楚她说从前说了多久,但感觉应该不是太长。

    她和周礼在这辆密闭的车中,都说了自己过去的十八年。

    原来看着无比漫长的岁月,压缩成语言后,也经不住几十分钟。

    林温一直看着车窗外的昏暗巷子回忆从前,早就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背对着周礼不能转头,周礼也没有提醒她。

    周礼盯着车玻璃上映出的那张脸,正要再开口,忽然有三个醉鬼闯进了小巷,大嗓门搅和了这一角的幽静。

    “那狗东西就他妈是个娘们儿”

    “再娘们儿唧唧,你女人还不是跟人家跑了”

    “我呸,别让老子看到他们,他妈的狗男女”

    三个人踉踉跄跄,面朝墙壁解开裤链。三道放水声一齐响,音量效果翻倍。

    林温原本就在看外面,听见声音后她脑袋往那边偏,还没看清人,眼睛突然被一只大手盖住。

    被这势带了带,林温身体不由向后倒,同时耳边响起一句轻语。

    “这都看,不怕眼瞎”

    下一瞬,林温贴住了周礼的身体。

    林温双手下意识地扒住眼睛上的那只大掌,迟钝了几秒才感觉到有股强势的气息和体温入侵了她的触觉系统

    周礼一直没穿上衣。

    此刻他光着身,皮肤温热,骨骼坚硬。

    林温撞在他胸侧的淤青上,痛感尖锐,他不由自主地加了几分力道,林温也完全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这个意外让两人都顿了一下。

    林温最先回神,用力去掰眼睛上的手,一边努力坐起来,“周礼”

    没考虑到周礼胸前的淤青,林温奋力中不小心又一次撞在了那。

    周礼这回闷哼出声,条件反射,盖在林温眼睛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又加重了。

    林温坐起失败,再次倒回周礼的怀抱,这次贴得更近,她的脸颊感受到了温热的肌肤。

    周礼随即放下手。

    林温狼狈地坐回去。

    两人目光对上,周礼不闪不避,林温又闪又避。

    “你把衣服穿起来。”

    周礼没吭声。

    林温瞄过去。

    周礼这时才开口“还没上药。”

    “那你快点。”林温再次把头转向车窗。

    三个醉汉终于注意到了停在小巷里的车子。

    车里有灯光,他们不是因为亮灯才注意的,而是因为车里传出的动静。

    染着红毛的醉汉骂了声“他妈的,又是狗男女”

    仗着醉意,把怨气往陌生车辆撒,红毛一边拉着裤链,一边朝车子走去。

    另外两个人跟上,一个车头一个车尾,将车子去路堵死。

    红毛拍打副驾车窗“给老子滚出来”

    林温往周礼那边挪。

    周礼拍拍她脑袋“别怕,安全带系上。”

    “你要开车”

    “跟这种醉鬼讲不了道理。”

    “不行,那两个人都站在那呢。”

    周礼看向林温,一边发车,一边教她“不怕死的人太少,我们没那运气碰上。”

    果然,车一启动,前后两个醉鬼都有了反应,要让不让的犹豫了起来。

    林温刚要松懈,红毛忽然再次拍窗大叫“林温林温”

    林温一愣,周礼也停住了。

    “是我啊,你还记不记得我张力威”红毛脸贴车窗,五官隔着玻璃怼向林温。

    林温回头看周礼。

    周礼悠闲自在地问“老朋友”

    林温对旧同学还有印象,只是有些名字忘了。

    她见红毛喊完后,另外两人也不让位了,只好降下车窗。

    “张力威。”她称呼对方。

    红毛激动“卧槽,还真他妈是你,这也太巧了”

    林温礼貌回应“嗯,真巧。”

    红毛醉得脸脖通红,自顾自地一个劲在那说“这他妈都多少年了,三七这都七年了,不对,八年八年了,咱们毕业后就没见过,上个礼拜我们还在群里聊起你呢,你说巧不巧,才提到你,你他妈就冒出来了要不是你长得一点儿没变,我还真没法认出你,你怎么还这么漂亮啊,跟以前一个样”

    林温尴尬,这种话她不知道怎么接。

    红毛掏出手机,话题跳跃“我加下你微信,下个月同学聚会你可一定得来”

    林温道“我qq号还是以前那个。”

    “可是你qq不回啊。”红毛还存着点智商。

    “是很久没登陆了,等下回去我就登陆。”

    “那你可一定得登。”

    林温点头,又道“能让你朋友让一让吗我现在回去。”

    红毛挥向两边“闪开闪开,不知道挡着道了”

    前后两个醉鬼听话地让到一边。

    周礼听出林温跟红毛是初中同学,他没多问什么。只是朝林温扯了个笑,今晚第三次说出那个词“影后。”

    林温这次又提了口气,转头看他“喂”

    “嗯,我在。”周礼边应声,边倒车开出小巷。

    才开到巷口,手机铃声响起,是周礼的,林温憋着话没打扰他。

    车速本来就慢,周礼顺手接通,听了两句后他忽然停车,拿起之前随手搁在边上的t恤,他一边套回身,一边对林温道“郑老那边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