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没有想到安疏竟然这么配合,又或者是被她最后的那个眼神一时吓住了,众人都没有反对让许宕临走前去拿把水果刀这件事。
倒是梁博士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小安警官,你介意我跟你们一起走吗”
有人脱口而出道“梁博士”
老毛立即打断这人“喊什么喊,一破老头而已,什么博士,有个屁用他要跟过去就让他跟”
徐阳站在原地愣了两秒,也快步跟上去,有人在后面喊道“徐警官,你也要走”
徐警官顿住步子犹豫了片刻,对上仅剩的两个队友“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最后叹了口气“我不跟着走,就就去送送他们。”
谢君宁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是安疏这一世原本的人生。
也许是睡过去之前的环境太过嘈杂,让他想起了当初被人千夫所指的情形。
安疏的一生,如果用一个词来概括,大概就只有“无能为力”能够勉强形容了。
她二十二岁在警校毕业,做了一名普通民警。
二十四岁,她阴差阳错亲手抓住了一个连环杀人案的罪犯,立下大功,升入市局。
她办过大大小小很多案子,但不管是做民警日常调节大街小巷的纠纷时,还是后来当上市局刑侦队的刑警做卧底传递情报时,遇见的难缠的平民百姓都不在少数。
有时候任务最难搞定的地方反而不是任务本身,而是来自己方的各种阻挠,偏偏身为警察,又不能为这点小事和民众争吵,实在是令人头疼不已。
安疏曾经有过无奈,但却从未将此真正放在心上,因为在她心中,还有比这些芝麻小事更重要的责任扛在肩头那是所有警察在刚入这个职业时大多都会有的雄心壮志,他们敬礼时挺拔的腰杆和闪着希翼的双眼,带着对国家和这个职业深切的热爱。
为人民服务,为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然而天不如人愿,安疏的职业生涯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
她在警队是唯一的女警,得到队长徐阳的诸多关照,虽然她多次表明自己并不需要这样的关照,但抵挡不住队友依旧对她羡慕嫉妒恨,倒也不至于下绊子或者栽赃陷害身为警察,这点基本道德还是有的。
只是时间久了,她在队里被若有若无地孤立起来,除了队长徐阳,她和别人都搭不上话。
慢慢地,安疏也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个性格还算活泼的女孩,一次又一次的险境逢生逐渐将她打磨得沉默寡言又敏感锐利,像一把饱经风霜的剑刃,看人的目光都带着刺。
有一次追击一个挟持人质逃跑的大毒贩,她在高速公路上被毒贩一枪打得松了方向盘,车子失控撞上了毒贩的车,她没能把女孩从车里拉出来。
一场大爆炸后,她昏迷半个月醒过来,全身上下三十多处伤,双腿骨折,皮肤严重烧伤,可全队没有一个人来看望她,徐阳被派去做其他任务了,女孩的父母跪在她床前哭喊,又叫又闹请她把女儿还给他们。
可她又能怎么办她的确有能力去救人,但她不是神,不能将已经死去的人起死回生。
女孩临死前哭喊着“爸爸妈妈”的场面她一闭眼就能想起来,如同梦魇一般萦绕过午夜梦回,再变成她父母扭曲狰狞着让她“还命来”的景象。
那情形,比她幼时亲眼看见母亲在自己面前被人奸杀的样子还要可怖,还要刻骨铭心。
在医院的那段时间,她也曾在某个深夜哭到眼泪干涸殆尽。
想到鞠躬尽瘁却千夫所指,想到唯一给过她一点爱却下场凄惨的母亲,想到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孤独地走过人间四季,走过春夏秋冬,却从未能有一个人站在她身边,坚定又温柔地告诉她你还有我。
那一刻她无比想要能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哪怕只有几分钟也好。
很可惜,最终也只是一个未能实现的愿望而已。
她一直以为既然身为警察,职责就是必须背负的东西,所以她习惯了一再忍让、退步直到末世降临。
那些曾经还试图用“礼节”“仪态”捆绑住的恶意开始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就如同恶魔散入了人间,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所有掩藏在海晏河清、盛世太平之下的肮脏不堪都被疯狂扭曲的现实逼得现出难看的本相。
唯一的“道德”遮羞布被扯下来,人类便再也没有了任何顾忌。
安疏带着许宕,在救了上百个人却依旧被揣测、被怀疑、被指责之后,许宕已经被迫成长,看清了大多数人类藏在表象之下丑恶的獠牙。
直到遇见百合,她的“纯真善良”便显得格外难能一见。
安疏带着许宕经历了许多事,许宕的异能激发出来后,他的身手几乎是她一手教出来的,不管中途遇到什么事,许宕都一直跟在她身边,也因此,安疏才会对他产生多余的感情。
百合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关系。
安疏对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好感,尤其看她是许宕救回来的,还和许宕走得很近,对她一向没什么好脸色,百合因此暗暗生恨。
她凭借着自己在许宕面前的良好印象不停地撩拨对方,积累了近两个月的感情,逐渐代替了安疏在许宕心里说一不二的地位,然而顺理成章地,一步步摧毁了安疏在许宕心中的形象。
丧尸是百合引来的,安疏最后扑到许宕面前去帮他挡丧尸,结果下一秒,许宕却反手一巴掌将她打进了丧尸群里。
他早就不再信任安疏了,别说安疏来不及解释丧尸不是她引来的,就算她解释了,许宕都会怀疑她是在撒谎。
安疏原本是有那个能力脱围的,然而她在被打出去的那一瞬间,看着他们毫无犹豫转身离去的背影,在短短刹那间回顾了一下自己这短暂又贫乏的一生,忽然觉得自己活得何其可笑。
我本以为你是我的知己,可原来你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无人知我冷暖,亦无人问我安。
到头来还是她孤身一人。
手枪甩出去,丧尸一拥而上。
肩头警徽被血色洗礼,最后的镜头里,再看不出原来的痕迹。
她这双手杀了无数丧尸,救过无数人。
最后却是亲爱的人们亲手将她推入深渊,而面目可怖的丧尸却让她得以从这迷惘的人世间挣脱。
亲手教出来的孩子,也亲手断送了她的后路。
她不是被丧尸咬了,她是被这万恶的人心咬了
被生生从心口上咬下了一块血淋淋的肉,疼到无以复加,再也无法抬手向她一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民敬一个礼。
这短短的一生,原是活成了一个笑话。
谢君宁为何从一开始就不待见许宕,也正是因为这一世安疏的结局有他的直接因素在,即便是受人欺骗,一想到他还是愚蠢地受骗了,谢君宁就对他脸色好不起来。
即便是在梦中,走马观花般重新体验一遍曾经经历过的痛楚,谢君宁也依旧忍不住皱起眉。
梦境结束在丧尸扑上来的那个瞬间。
一口甘甜的水喂进他口中,缓解了他烦躁的心情。
梦断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君宁懒洋洋地睁眼,才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张床上,四周环境空旷安静,看装饰摆设,像是一间酒店的房间。
梁博士正坐在一边皱着眉翻看着两张手稿,见他醒了,神色虽然倦怠但依旧清明,有几分惊讶“你竟然还没有失去意识”
“被咬到四肢,异变的速度一般在十个小时内,”谢君宁扫了一眼,没看见安疏,随口回了一句,又问,“这是到哪儿了博士您也跟过来了”
“小安警官收留我了。”梁博士露出一个苦笑,“留在那里干什么一想到我要继续和那样一群薄情寡义的人呆在一起,还不如跟着你们离开,哪怕半路被咬了,也好过在那里苟活着。”
谢君宁靠在床头笑了笑,不置可否。
梁博士告诉他,这是c区的一处酒店,因为规模很小,没有幸存者占领,容纳他们几个人刚刚好,安疏带着许宕去外面找吃的了,大概还要一段时间才回来。
谢君宁点点头,等他说完了才突然道“博士,您有什么事想说可以直说。”
梁博士犹豫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距离你被咬已经过去五六个小时了,我刚刚观察了一下,你的身体变化特征的确是在向着丧尸靠拢,你应该知道这象征着什么”
“我知道,”谢君宁面不改色,直截了当地问,“您有办法可以救我吗”
梁博士可是原著里做出了初代丧尸病毒疫苗的大能,虽然见效很慢,但他也不知道那一世安疏死后这疫苗有没有改进,所以他的建议,谢君宁还是想听一听的。
果不其然,梁博士愣了一下,随后捂着花白的胡须咳了两声“你这小子,你怎么知道我有办法能救你”
谢君宁平淡道“哦,所以被我猜中了”
梁博士气笑了“说的没错,你是猜中了,但还不够准确我这有个法子,也是刚刚才琢磨出来,不一定能救你,搞不好还能直接要了你的命。我也是看他们都出去了,你又这个时候醒了,不如交给你自己来做决定就看你敢不敢试了。”
谢君宁淡定道“我也没指望能活,能有个方法试试就不错了,最后是死是活,我都不怨您。您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