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宁敲了三次门。
第一次“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无人应答。
“我要睡了。”
几秒后“哦, 你睡吧。”
第二次“到底怎么了”
门内“没怎么。”
“你生气了”
“没有。”
“那我睡了。”
“哦。”
第三次“我真的要睡了。”
“你睡就睡,我没拦着你啊”
隔着一道门都能听出来的纳闷。
“我睡不着。”
“”
“你不理我,我就睡不着。”
“”
“那你要怎样”
“不知道。”
“是不是我唱个摇篮曲哄你睡觉你才睡啊”
这话明显憋着气, 谢君宁心中好笑,却真的认真思考了片刻, 点头说“也行。”
没过两秒, 面前紧闭的房门终于被打开了。
安疏脸色犹疑“真的假的”
谢君宁抿着笑意点头“真的。”
“谢君宁。”
“嗯”
“你被附身了”
“”
安疏认真道“我唱歌很难听的,我怕你本来很困, 听了我唱歌后就失眠了。”
她这么一说, 原本只是开个玩笑的谢君宁闻言, 倒是有一点好奇了, 轻轻挑了挑眉道“没事。你唱吧。”
安疏“”
她怕谢君宁不好好休息, 又怕自己影响了他休息, 最后只好同意了这个意见, 焉哒哒地跟着他进了卧室,坐在了窗台边。
“唱歌不行,我给你吹个曲子吧。”
谢君宁刚坐上床脱了外套, 闻言愣了愣, “家里没有乐器。”
安疏“哦”了一声, 转头四处看了看,“没事。”
谢君宁住的公寓在三楼,窗外有棵郁郁葱葱的大树,如果不是玻璃窗挡着, 枝丫能延伸进屋里来。
安疏打开窗,从窗口探出身去,在枝头摘了片看上去干净整齐的树叶,转身给谢君宁看了一眼“叶子也行。”
谢君宁惊讶道“你竟然还会吹这个”
安疏笑了下, 颇有些小得意“当然,我给你吹一段。想听什么”
谢君宁思索了下“你会吹什么”
“不记得了。”安疏眨了眨眼,“我想想对了,有一首,我不记得叫什么了,吹给你听听。”
谢君宁应了一声。
第一个音符飘进耳朵里的一瞬间,他升起来第一个念头是这么温柔缠惓的曲调和安疏这个人完全不一样,却又莫名契合。
他轻阖上眼,好像从竹叶间倾泻而出的乐声里抓住了几分一闪而过的神思,那些带着柔和和安抚意味的声音,抚平了他心中因为久未休息而浮起的某些不安。
为什么会觉得这首歌有点熟悉
谢君宁听完一曲,其实已经很困了,但见安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这边,一副求夸奖的表情,还是强行撑开了眼皮“很好听。”
安疏立即又笑起来。
“是你自创的曲子吗”
“不是,”安疏想了想,“虽然时间很长了,但我依稀记得,这是我小时候,我师尊给我吹过的曲子他有一把青箫,箫你知道吗”
“以前我在云佛峰,只要睡不着,他都会给我吹曲子听。其他的我都差不多不记得了,只有这一首,是他给我吹过的第一首曲子,所以记得比较清”
安疏难得有些絮叨,谢君宁听着听着,却垂下了眼睑,不知为何,唇角的笑慢慢落了下去。
又是“师尊”。
安疏说着,忽然见谢君宁躺下去,掀开被子遮住了脸,疑惑地顿住了“怎么了”
谢君宁的声音有点闷,但依旧很平静“有点困,我想睡了。”
“哦。”安疏笑了笑,以为自己说的太多惹他烦躁了,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对不起,说多了。”
“你睡吧。”
她捏了捏手里那片吹过的叶子,有点失落,默默闭了嘴,直接穿墙去了另一边的客房。
过了片刻,谢君宁才把蒙着脸的被子掀开,看着寂静无人的房间,轻叹了口气。
当晚,谢君宁依旧照例陪着她去女寝观察情况虽然他以凡人之身,帮不了什么,但让安疏一个人去,他也有些不放心,有人陪着总归是好的。
一如几天前一样,女寝毫无动静。
凌晨左右,藏在5011宿舍楼窗户外的安疏突然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本以为是有人睡觉翻身,没太在意,然而很快,她又听见了一点窃窃私语的声音。
“你好了吗”
“好了”
声音很轻,只有零星几句飘进了安疏耳中。
她耳尖一动,悄悄转身趴在了窗户上,透过透明玻璃往里看。
兰晓敏死后,5011四人间的寝室就只剩下三个人,此时另一个女生正在上铺睡觉,吴丽娟穿着睡衣坐在桌前,徐芳就在她身边。
两人点着一盏小台灯,脑袋凑在一起,低着头不知道在纸上写着什么。
两人动作和话语都很小心,应该是怕惊醒另一个舍友,但安疏动动耳朵,就听的一清二楚。
“这样行吗”
“嗯,差不多。”
吴丽娟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方法真的有用吗”
徐芳比她更小声“当然不然我怎么会告诉你。而且试试总比不试强,万一真的实现了呢”
吴丽娟犹豫了下“好吧”
这是在干什么
安疏眼皮不安地跳了跳,只是没等她深思,台灯便啪嗒一声灭了。
当然,对一只鬼来说,这并不是问题。
安疏眼里暗芒一闪,室内原本一片黑暗的环境,便在她眼里慢慢显露出了清晰的轮廓。
吴丽娟捏着一张纸,另一只手放在口袋里,不知揣着什么进了卫生间,徐芳则守在门口,没进去。
卫生间的门开着,可以安疏的角度,她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怕一离开就会错过什么消息,安疏准备先静观其变。
徐芳像是有些不安,时不时往卫生间里瞥一眼,又飞快地回头,在门前焦灼地踱着步。
没一会儿,安疏鼻尖忽然闻到一股烧纸的味道,即便卫生间的窗户紧闭着,这味儿也从那边飘散了出来。
大半夜的烧纸干什么
安疏心中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当卫生间里忽然传出一声惊叫、地板上也突然往外渗出一滩滩血迹时,安疏没忍住,直接破墙而入。
黑白无常施在她身上的隐形术消失,红衣鬼魅般从徐芳眼前飘过时,徐芳瞪大了眼,捂住嘴往后猛退了几步,跌坐在地。
安疏没能顾得上管她。
因为卫生间里,吴丽娟正满手的血色,茫然地抬着手,转过头看着安疏的方向,脸色惨白。
洗手池里蓄满了翻滚着的红色血液,像岩浆一般,不断地往外渗着,血很快流了满地。
而在安疏眼里,吴丽娟的身后,一抹黑色的身影,正低着头,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嘴里长长的獠牙,牙尖几乎要戳到人类脆弱的颈脖上。
又因为突如其来的闯入者,而缓缓抬起了头。
黑雾盘旋在她脸上,唯有那双野兽般青色的瞳仁注视着安疏的身影。
两只鬼静默地对视了片刻,安疏不动声色退了半步。
她转头要跑,想把对方引开再说,然而下一秒,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让她整个人都僵硬了下来。
尖细的嗓音就响起在耳旁
“是你啊。”
“千年不见,你过得好像不是很好”
谢君宁等在楼下,和前段时间不同的是,他这次不困了,但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有些焦灼。
他抬头看了眼漫漫星空,想起安疏说这些年以来没有闭过一次眼时的表情,不由抿唇笑了笑。
两秒后,笑意又淡了下去。
风清月朗,树影憧憧,本该待在地府的黑白无常再次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劈头盖脸来了一句“徐芳的命格又变了,她的死期又往后延伸了一段”
谢君宁站直了身。
“所以,”他蹙眉道,“吴丽娟是徐芳的替死鬼”
“我不清楚。”
安疏摇了摇头。
她躺在床上,原本和凡人无异的身形此时已经变得有些透明,也显得脸色苍白了几分,“我只和她打了个照面,她跟我说了两句话,我们就打起来了。”
这世上能打得过安疏的鬼屈指可数,黑白无常联手才能将她勉强制服,对方却一个人,还能真的伤到她。
这并非意味着对方生前有多强大,她吞噬过许多魂魄,有这种实力是正常的。
安疏意外在于,之前这只鬼一直避着她走,昨晚却主动拦住了她的去路。
两人这一架打得两败俱伤,安疏不好过,对方同样也没好到哪里去。
吴丽娟吓傻了,和徐芳两个人躲在一边抱着头只知道哭。
另一个女生听见动静,下床开灯时,卫生间里的血水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地板一尘如洗,两只鬼早已不知去处。
“她和你说了什么”
“说和我千年没见看我过得不是很好。”安疏回想了下,觉得奇怪,“难不成她是我哪位故人和我有仇”
这样说来,对方一直避着她,可能就是怕她发现自己的身份,打伤林雪的事,也就有迹可循了。
可她如今根本不记得多少前事,连心心念念等了这么多年的爱人都忘了,怎么可能还记得这只脸都没看到过的厉鬼是谁
所以即便和对方碰上了,这次的行动也依旧是亏了,他们还是站在不利的这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