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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乘风破浪第三十二天
    鲍聪听完这话, 都想给小姑娘鼓掌了。

    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如此高的觉悟,将来一定是个人才

    他们听的这场戏叫白雁捎书,是兴盛于冀中平原的一种河间皮影戏。剧场不大, 舞台就是一张一米见宽的白幕布, 幕布后面挂着副对联, 写着“三尺生绡做戏台, 全凭十指逞诙谐”。

    来看的观众也不多,全部算上去, 就只有鲍聪二人,外加一个叼着烟斗的寂寞老大爷。

    昏黄古朴的灯光下, 鼓梆声起, 雕琢精致的皮影活灵活现地显现于幕布之上。

    刚才和他们说话的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却是个全能的挑线手,一个人能控着五六个角色, 丝毫不乱阵脚。唱戏的戏腔是婉转高亢的小悲调, 光影交织中, 给观众缓缓展开了一副斑斓又带着哀伤的画卷。

    这是一场光与影的盛宴,是现在的电影、电视都无法取代的传统艺术。一直到看完了散场, 喻眠都在和鲍聪感慨, “这个皮影戏太好看了, 以后要是有空,还要再看看其他的戏”

    因为观众本来也不多, 唱戏的老大爷还即兴教喻眠唱了两句。

    大爷教的是民间传统的小悲调, 喻眠跟着收腰抬眼, 有模有样地唱了下来,倒是也别有几分味道。

    大爷忍不住称赞,“小姑娘, 有天赋啊。”

    送喻眠走的时候,小姑娘跟着喻眠到了门口,悄悄道,“姐姐要是喜欢,下次提前过来就行。我爷爷说,难得有年轻人喜欢他的皮影,下次看戏,不收你们钱。”

    喻眠也弯起眼睛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啊,你也好好读书,等到大学毕业之后,我去你们公司上班”

    二人道了别,随后喻眠和鲍聪走出巷子,上了车。

    鲍聪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道,“要是你确定下来了曲风,那我等会儿就联系声乐老师,商量一下决赛的选曲,好沟通沟通演出形式和版权。”

    喻眠点点头,还没等说话,鲍聪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说了两句之后,不由得看向了喻眠。他捂住话筒,问喻眠道,“找你的,说是医生”

    喻眠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原主曾经生了四年的病,可能还真是医生打来的。

    喻眠接过电话,听到对面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喻小姐你好,我是沈医生。抱歉只能通过询问你的监护人得到你现在的联系方式。今天是你约好做复查的日子,请问方便过来吗”

    复查

    喻眠瞬间亚历山大。

    她现在除了继承了原主的部分记忆以外,身体和灵魂都不是原主的,怎么复查这一复查,能不能把她是海豚这事也给查出来

    听起来就很危险。

    沈医生似乎听出了喻眠的犹豫,“没关系,如果你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有好转,可以取消复查。只是这里有一些你的病例和资料,如果你要终止治疗,还是需要过来签字确认才行。”

    喻眠想了想,点点头,“好,谢谢医生,我稍后就过去。”

    就在她准备挂了电话的一刹那,她仿佛想起什么般,询问道,“等会儿医生呃我好久没去了,有点记不清了,那个,您在哪个科室啊”

    对面的沈医生似乎是被她的问题给震惊了,顿了一秒,然后温和地告诉她

    “精神科。”

    到了医院楼下,喻眠苦口婆心,百般阻拦,劝了好半天,才让鲍聪放她一个人上去看病。

    鲍聪十分不放心地开进了医院车库,“那我就在这等你,有事千万别瞒着我啊”

    喻眠连连点头,坚定地冲着他摆手,心道如果被鲍聪知道她是来看精神科的,那有事的可能就是他了

    为了不暴露身份,喻眠在来医院之前就做好了全套准备

    一身鹅黄色的修身运动服,鸭舌帽,口罩,还有一副大大的墨镜。

    这样一来,她白皙的小脸没有一寸皮肤是暴露在外面的,任谁也没办法在这认出她来。

    她挂好了号,然后内心忐忑敲响了沈医生的门。

    “请进。”

    喻眠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发现这个地方比起诊室,更像是一个植物园。

    办公桌前和地上摆了数十种植物,绿萝沿着墙根长了大半面墙,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一身白大褂的沈医生就像个园丁一般被围绕其中。

    喻眠刚要开口说话,突然发现沈医生的办公桌对面,还坐着另外一个男人。

    他穿着纯白的西装,黑衬衫的领口一丝不苟地系着,转过椅子看她的那一刻,冷淡而俊美的眼眸里似乎起了一丝波澜。

    这人她当然认得,程司越。

    喻眠惊异道,“你为什么在这”

    程司越和沈澜对视一眼,然后淡淡道,“我是你的监护人,以前你的每一次复查,我都在这。”

    喻眠扯下口罩,摘了墨镜,郑重地坐在沈澜对面,“沈医生,我现在22岁了,是成年人了,完全不需要监护人。”

    说到这,她还加了手势,“我郑重申请取消旁边这个人的监护权,无论从法律还是道德上,我跟他都没有一点关系。”

    少女说这话的时候,字句清楚,眸色明动,声音像是三月的夜莺一样清脆。

    她看沈澜有点不相信,赶紧补充道,“医生,您看我现在,完全100的健康,真的不需要治疗”

    沈澜看着眼前朝气蓬勃的少女,整个人都和她衣服一样,是明黄的亮色。再回忆起几个月前那个病恹恹没有人气的女孩,仿佛这俩根本不是一个人。

    沈澜在病历上斟酌着写下几行字

    精神状态极佳

    情绪状态积极,抵抗性强

    旁边清朗的男人看着喻眠,似乎是很难理解般,苦笑道,“才几个月不见,你以前可没这么讨厌我啊”

    喻眠闻言,侧过头看着程司越。鸭舌帽后面的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甩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她的眼睛清澈又明亮,带着笑意。“以前当然啦。”

    “以前我有病啊。”

    沈澜听到这话,没绷住笑了出来。

    又在纸上补了新人格产生可能。

    程司越也笑着摇了摇头,对沈澜道,“那沈医生,我先出去,你们聊。”

    程司越出去后,喻眠又和沈医生聊了一会儿,签署了停止治疗的意向书,然后沈医生递给她一个厚厚的档案袋。

    “这个本来是在你监护人那里保管的,是一些你的病历和入院记录,现在交还给你。”

    喻眠接过了被封得严实的档案袋,谢过了沈澜。“谢谢沈医生,那我先走啦。”

    她把原主的档案紧紧握在手里,并没有拆开的打算。

    那是属于另一个女孩的秘密和隐私,既然她只是接替了原主的身份而活,她要做的,就是替她保守好这个秘密。

    出了门,喻眠看到那个清隽修长的身影站在楼梯拐角处的窗前,背对着她。

    她慢腾腾走过去,盯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想要来个飞踢,在他白西服上印个脚印。

    狗男人,负了原主小姐姐的负心汉,吃我个大脚印吧

    不料她还没靠近,程司越突然回了头。他修长手指抵住喻眠的额头,把喻眠控制在一个手臂的距离,动作里把她的鸭舌帽带低了两分。

    他背对着光,垂眸看着她,漆黑的眉眼里带了一种不可言明的情绪,望过去,像是探不到底的深渊。

    “真的那么想踢一脚吗”

    喻眠缓缓低头看着自己抬到半空的脚,她感觉,程司越是非常诚恳地在问她。

    她也诚恳回道,“想。”

    程司越看了她半晌,最后竟是笑了出来。他松开手,认命般道,“那踢吧。”

    接力棒到了喻眠手里,喻眠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下去腿。

    狗男人,气势都没了踢了也不疼

    她盯着程司越,努力凶巴巴道,“以前你给我治疗的钱,我会还你的。以后在任何地方碰到我,都要装作不认识我,同样,我也装作不认识你。知道吗”

    “再见。”

    喻眠说完,半眼都没看程司越,噔噔噔下了楼。

    她怕跑得慢了,狗男人就会发现她是假装凶巴巴了,要是再回来欺负她怎么办。

    程司越在楼梯一直注视着喻眠下了楼,然后回到了沈澜的办公室。

    他坐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骨。

    沈澜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她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个症状”

    程司越回忆了一下,“大概是两个多月前,听说她落了一次水,被救上来之后,就完全变了个性格。”

    沈澜道,“病人在自杀未遂后,遭受一定的刺激,是有可能产生新人格的。不过我看她现在的状态都很好,你也不用太担心。”

    这些年程司越对喻眠的照顾,沈澜也是看在眼里的。他理解一个监护者突然不被病人需要的心情。

    程司越问,“那她还有可能变回原来的人格吗”

    沈澜想了想,“这不好说。状态正常的话,患者以新产生的健康人格过完这一生,是完全有可能的。”

    “怎么,你是想让她变回去,还是不想啊”

    程司越想起喻眠刚才跟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如同灵动的小鹿一般闪耀,那种明亮,仿佛能照亮他世界最边缘的角落,势不可挡,生生不息。

    他的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

    程司越没回答沈澜,站起来,答非所问道,“算了,既然她康复了,我也算仁至义尽。你忙吧,改天一起吃饭。”

    沈澜有些幸灾乐祸般,“别呀,大慈善家,我看你天赋异禀,再资助一个吧”

    程司越拉开门,背对着朝他摆了摆手。

    沈澜从那个摆手里看出了一丝虚弱。

    他笑得更欢了。

    一周后,right no开始唱吧正式开启第四次公演。

    这个冠军之夜注定是燃爆的,现场粉丝拿着各式各样的应援牌,以应援色划分了不同的区域。

    喻眠的粉丝棉花糖,是蓝色的应援牌,夏意的是红色,导师edards的是橙色,周时渡是紫色。

    一眼望过去,五彩缤纷,目不暇接。

    第一个开场节目是导师团的合作舞台,四个人合作表演四首曲目,每首曲目都有一个主唱,其他三个人作乐手或者帮唱。

    公演开始前,主持人的声音格外激昂,“从夏天到秋天,我们见证了选手们的蜕变和成长,我们陪着他们一起一路走来,终于来到了这个冠军之夜。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期待他们会带给我们一个怎样high爆的夜晚吧”

    “今晚台下的每一个你们,都将是冠军诞生的见证者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

    台下的粉丝齐声喊出同一个口号,“right no开始唱吧”

    伴随着欢呼声,舞台上的灯光暗了下来,站在舞台中央的,是打扮十分摇滚的卫青。

    背后的大屏幕显示出他的演唱曲目北国列车,这是他当年出道时候的成名作,承载着无数粉丝的回忆。

    直播间被这燃爆的开场炸出了很多人

    啊啊啊啊啊是卫青啊,好多年没有看到他唱歌了

    卫老师yyds

    北国列车,高考那阵子耳机总是开着最大声无限循环的,呜呜呜时代的眼泪

    啊啊啊后面弹吉他的是周时渡吗,周老师好帅

    有生之年我也能看到edards和卫青同台了

    拉大提琴的蒋云奚好优雅啊

    公演舞台下面第一排,是空掉的导师席。

    第二排,是盛装打扮,等待接下来公演的选手席。

    第三排,是贵宾席。

    等到卫青演唱完雪国列车,轮到蒋云奚演唱银色月光下的时候,台下的掌声和欢呼声像潮水般久久不息。

    台下的每个人都盯着舞台中央那个娴静而优雅的女人,她就像歌声中唱的一样,如同一道美丽的银色月光。

    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是坐在贵宾席上的男人。从眉眼到发丝都精致得挑不出一丝瑕疵,纯白的高领复古衬衫笔挺周正,他就那么坐在一片星光里,温沉清贵,像一块冥顽不化的冰。

    他的贵宾席位上写着“程司越”三个字。

    但他没有看台上。

    他的身前,右侧前方不远处,坐着一个精灵般的女孩。

    她穿着一身古典的白色纱裙,柔顺的发丝间系着一条殷红的发带。那是雪原绵延千里,盛开了一株美得惊心的红。

    她正侧头跟右边的一个年轻男孩说话,那个男孩他见过,是和她一起出现在康复中心的男孩,也是和她一起同台表演过的男孩。

    她对他笑得不设防备,明澈又动人。

    就在一周前,她还对他皱着眉,说“在任何地方碰到我,都要装作不认识我”。

    可她却是除他以外所有人的太阳。

    程司越的目光难以从喻眠的身上离开,只觉得一种巨大的失落倏然降临在他的世界。

    而前面的喻眠浑然不知,此时,她身后有个人正在缓缓滑入自毁的泥沼。

    她正兴奋地在跟宋声燃讲她在海上的经历。

    她随手抽了张纸,给宋声燃涂涂画画,“声燃,你有机会可一定要去试试这个”

    纸面上,是一个酷炫的小摩托艇,在浪花里翻转着跟头。

    “你知道吗有个人就开着这个摩托艇,在大海里把我救了起来,就像会飞一样,特别酷”

    宋声燃笑道,“你怎么没找到那个人,让他教教你呢”

    喻眠遗憾地托住了下巴,“他不肯告诉我他是谁。”

    她在纸上涂画着,突然想到了唱皮影戏那个小姑娘。

    要不然她也把梦想搞大点

    等她挣到足够多的钱,她也去海边开个摩托艇公司,把那些车手小哥哥全部签下来,天天让他们带她在浪里飞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稍微晚了点

    注“三尺生绡作戏台,全凭十指逞诙谐”出自宋释慧明手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