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音真辉浑身僵硬,她哆哆嗦嗦不敢看这位大魔王,站在门口的身影是那样弱小又无助“宁、宁有事吗”
伏黑甚尔慢条斯理地将游云收好,三节棍之间的铁链互相碰撞摩擦丁零当啷的声音在秋音真辉看来却像是无常的追魂索“还差一个,在校服口袋里。”
秋音真辉缓缓转身,心虚地指指被男人搂在怀里的校服“我、我的校服已经在您这里了呀”
男人咧开一个血腥意味十足的笑容“不要逼我来拿。”
“那时候我拿的就不止一个戒指了。”
这死亡威胁几乎要砸到脸上,秋音真辉这才将藏在裙摆里的一枚鹌鹑蛋摸出来,塞进伏黑甚尔张开的手里。
即使大部分灯具被打坏、光线昏暗的舞厅里,戒指上的钻石也在闪烁着耀眼的光。几乎与秋音真辉一个指甲盖相当的鹌鹑蛋,到了伏黑甚尔的手里就像是个芭比厨房里的迷你玩具。
「他手怎么那么大。」她忍不住在脑海里和系统犯嘀咕。
「请称呼这种尺寸为男友力。」系统一本正经地道。
伏黑甚尔大手一合,以一种搜刮油水翻脸无情的布尔乔亚嘴脸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行了,你可以走了。”
于是东京街头又多了一个伤心人。秋音真辉只觉得自己的灵魂早已追随着那枚鹌鹑蛋逝去,她拒绝了金毛老板请她共进晚餐的提议,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
她前脚刚踏出富丽堂皇的俱乐部大门,后脚辅助监督就打来了电话
“秋音小姐,您是独自去做任务了吗”
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在电话那头喘着粗气呵斥道,“这不合规矩”
“咒术师协会规定您的每次任务都必须由两人以上的团队进行协作出战”
一口一个“您”,好像真的很客气似的,秋音真辉嘲讽地笑了笑。
她站得有些累,于是不顾行人异样的目光,蹲坐在俱乐部大门的台阶上敷衍道“嗯嗯,然后呢”
辅助监督只字不提她走前和自己报备过,嘀嘀咕咕唠叨了她许久,她都有些怀念从长崎将她接回东京的那位娃娃脸小姐了。末了,辅助监督这才提起一句夏油被他送到了东京私立医院挂水,又警告秋音真辉不可再犯。
“我已经向上级报告了此次事故,等处罚下来了我会通知您。”
秋音真辉没等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不可置信地问系统。
“夏油现在在医院”她想了想夏油一米八高高壮壮浑身肌肉的模样,难以将他和医院联系到一起,“不是,他们咒术师都那么柔弱的吗”
「你能不能有一点同窗情谊。」系统提醒道,「这时候你不该买个果篮去探望探望吗」
“也,也行”秋音真辉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豪华果篮”夏油杰指着秋音真辉手里的塑料袋问。
东京都立医院是东京地区王牌医院之一,可以说唯一的问题就是价格昂贵。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候诊大厅里空荡荡的一片,只有夏油杰吊着水面色苍白瘫在冰凉的皮椅里。
秋音真辉举起手里的塑料袋,两瓶被胶带缠在一起、写着接近赏味期的苹果汁静静地躺在里面“不要歧视苹果汁好吗”
她掏出已经碎成两截的咒具,锋利的刀身割开胶带递给夏油杰“不用担心任务,我刚刚做完了。”
夏油杰接过苹果汁,却察觉一丝不对劲“夜蛾给你的染井怎么断了”
他没有得到回答,扬起的黑色瞳孔中倒映出面前的少女一言不发倒下的画面。
夏油慌乱地拦腰抱起同级生,连针头何时挣脱了皮肤都不清楚。
“医生医生在哪里”
秋音真辉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落日余晖透过病房玻璃,斜斜地映在墙上,照得那些冰冷的医疗器械也像是多了丝温度,像极了某些爱情片里的取景。
她闻见淡淡的檀木香。
「不是,你们咒术师都那么柔弱的吗」系统见她醒了,有样学样地嘲讽她。
“”秋音真辉自觉心虚,闭嘴不说话。
夏油杰在左手边的椅子上仰着脸,似乎是睡着了。床头柜上放着两个豪华果篮和一只蜜瓜,和躺在一旁垃圾桶里的两个苹果汁空罐形成鲜明对比。
秋音真辉忍不住心想夏油买这东西来究竟是安慰她还是嘲讽她。
夏油听见隐隐的水声忽然惊醒。
他条件反射地去看挂在上方的盐水瓶,发觉还没到底,松了口气。再一低头,那口气又提上来了。
病床上躺着的人消失了。
他“唰”地一下站起来,脑子里闪过各式各样的案件聚焦剧情。
“嘎吱砰”
他的同级生关门走过来“哟夏油,我们啥时候回去啊”
脑内的剧情已经快进到他脸上打了马赛克接受采访的夏油杰“”
他沉着脸说“下了两张病危通知书,你居然还有脸嬉皮笑脸”
他的目光落在同级生踩在地上的脚上,皱了皱眉“回床上待着,医生说你要静养观察。”
秋音真辉没理这个要向老妈子进化的搭档,站在原地没动“我喝点水,口渴。”
她察觉夏油的发烧症状消失放松了些,老老神在道“硝子来过了吧我现在身体倍儿棒,咱们赶紧回学校,说不定还能蹭上一顿五条悟的外卖呢”
夏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双手穿过秋音真辉的腋下将她直挺挺地举起来塞回了病床上。
这种像举着初生狮子王一样的姿势,秋音真辉恨不得当场嚎叫一句hakunaatata。
“如果夏油像举着我一样举他女朋友,我信当场就能分手。”她悄悄对系统如是说。
「」系统想说一句管好你自己,但是想了想还是闭嘴了。
察觉夏油杰的神色不对,穿着病号服的少女顺从地被塞进被子里,但在夏油想帮她掖被角时她实在是接受不了,刚想开口,视线忽然锁定了夏油修长的手掌上。
这双手薄而纤细,经过长期的训练,覆盖着一层茧。无人质疑这双手的力量,因为这双手属于一个特级咒术师。
但此刻,这双手微微发颤,就像是
像是害怕会失去她。
秋音真辉只好无声地咽下拒绝,沉默地盯着夏油杰帮她掖了掖被角。
“”
虽然但是,她真的很想吐槽夏油怎么突然妈化了这根本不像他
“硝子确实来过。”夏油肯定了她的猜测,“但医生小姐说你需要住院观察一阵。”
虽然医生的表情看上去他才是需要住院观察的人,作为唯物主义者,应该是被里世界的奇妙力量刷新了三观吧。
两张病危通知书、硝子、医生、反转术式、到最后她现在活蹦乱跳。秋音真辉将这些关键词稍稍串联一下,就已经脑补出了之前的情况。
竟有一丝同情。
这位素未谋面的医生小姐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的,面对这种超自然异能居然没把她她送去搞什么绝对能力进化计划只是住院观察已经是很保守的行为了。
但是,从她睁眼到现在,夏油是不是表现得有点过于恐慌了秋音真辉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如是想。
低情商的字典里没有委婉这个词。她一向是想到什么问什么。为了保险起见,她开了高情商ai放在一边,准备一旦察觉夏油杰的情绪失控就用ai安抚。
确定一切准备就绪,她从病床旁边捞起遥控器,“滋”地把病房上半部分抬起来,与夏油杰四目相对。
黄昏、落日、只有两人的空间。简直就是天赐的谈心时间啊多适合说点像“成为青学的支柱吧”之类的话啊
“夏油。”
在夏油的视角里,同级生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她甚至没有坐起来的力量,需要依靠现代科技的力量辅助。夏油杰下意识忽略了刚醒来时同级生能跑能跳甚至光着脚去喝了两瓶水的事实。
他的目光专注地注视秋音真辉的脸。
她那惨白的脸甚至比医院的床单还要白上几分,即使被温暖的夕阳照耀,也并未使她的面色看上去更加红润,反倒是透着一股即将离去的易碎感。她的长发堆积在身后乱糟糟的,不像街上的漂亮高中生打理得那般细致,他甚至观察到有一束头发被突兀地剪掉。
恹恹的小脸缩在这一堆长发之中,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刮跑。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应该保护好她的。
只是懒得坐起来的秋音真辉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
夏油杰还沉静在自己的情绪里,听见秋音真辉的话脱口而出“真的吗我不信。”
秋音真辉严肃的脸差点破功。
她认真地思考一阵究竟是打电话取消鲁豫有约的转播还是拆掉高专里的电视机,两个选项听上去都挺困难。
他们这一天天看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夏油杰反应过来他说了些什么,但他没有更正的意思,只是静静地、又理所当然地看着秋音真辉,就像一只把主人东西推下桌的猫。
明明秋音真辉的坐在床上,夏油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两人的视线明明是平等的。她却无端地感觉夏油杰像是在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秋音真辉看着夏油杰平静的眼神,忽然觉得,可能没有必要聊下去了。这样一段谈话虽然氛围很好,但不能打动人心。夏油杰的观念不是一段谈话就能逆转的,语言对于他来说过于苍白,她甚至开始想前段时间见到的夏油夫妇究竟是怎样教育出了这样一个孩子。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秋音真辉突然开口道“夏油,我觉得我没什么大碍,还是出院吧。”
她飞快下床穿鞋,拎起那一身支离破碎的高专校服,在夏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站到了地上,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夏油心里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没有来地,他有些后悔刚刚的话。他轻轻张了张嘴,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心里的那句话。
病人执意要求出院,赶来的医生在秋音真辉签了免责书后也哑口无言。
当然后来院里一直流传着有个病人早上十点入院,下午三四点下了俩病危通知书,晚上五点康复出院的传奇故事。
这是后话。
两人东西就是加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塑料袋,收拾收拾就能往外走,两人出了住院部穿过花园,一路无言。
忽然,秋音真辉的脚步一顿糟了她果篮忘记拿了那可是价值两万日円的特级果篮
“夏油,等我一下好吗我好像有东西忘记拿了。”她开口道。
她好像突然变客气了。明明和之前的称呼是一样的,夏油却微妙地有些怅然若失,好似他们之间忽然多了一层无形的阻隔,好似他们永远回不去之前那样亲密无间的搭档时光。
他不认为说出实话是他的错,但夏油心中不由自主地泛酸,面上却不显露。他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那我在这里等你。”
秋音真辉察觉夏油情绪似乎有些不稳,但她心系三个豪华礼品,想也不想地转头飞奔回去。
私立医院的每条走廊都长得差不多,她忽略了一路上盘踞在各个角落、奇形怪状的低级咒灵,专注地寻找自己的名字因为她出院急,写在病房外的名字应该还没有撤掉。
私立医院的住院客户倒是不少,一排排人名寻得她眼花缭乱,恨不得直接在住院部走廊凑出一个日本百家姓来。
小野翔太郎、朴健太。
秋音真辉的目光微微一凝。她努力告诉自己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同名同姓,总之,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推开了那扇病房的门。
房间里有两个床位。距离她最近的那张床上,一个瘦得像只猴的男人插着呼吸管,有气无力地躺着。一大束香水百合静静地摆放在床头柜上,秋音真辉的视力极佳,一看就看见百合里还夹着一张纸“儿子早日出院、什么都好”
秋音真辉的指甲忽然陷入了掌心,她的心里像是有一把火静静地燃烧。
废弃医院事件解决后,她第一时间联系了两位律师,但都被拒绝了。无论是古美门还是朝日奈律师先生在了解情况后都无奈地表示由于受害者和嫌疑人都陷入昏迷状态,暂时无法展开诉讼,至少要等到嫌疑人清醒才能提交文书。家入硝子的反转术式不能常露于人前,他们只能等属于特级咒灵的咒力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动消散。
五名受害者家庭都不富裕,没钱买保险。昏迷状态的病人,光是胃管和导尿管的维持就是一大笔费用。秋音真辉将最近做任务得的赏金悉数捐给家属用来维持医疗费用,但即使如此,五个高中少女也只不过在公立医院接受最低级的护理。她每每前去探望,看着五个与自己同龄的少女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没有反应,就感到一阵愤恨。
她浑身一抖,系统的状态刷新再次生效。
「冷静。」系统低声说,「等他们醒过来,法律自然会制裁他们。」
「你无权越过法律,去惩罚恶人。」
「相信我,这是他们最后一段好日子了。」
「且不说古美门律师,朝日奈律师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秋音真辉默不作声地推门,往外走,只是她又抖了一下。
对于秋音真辉最近有了极大变化,夏油杰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最直观的一点就是,她不怎么跟他们一起吃饭了。
吃饭算是一年级生们联络感情的唯一团建方式。尤其他知道了秋音真辉囊中羞涩,和她搭档的这两个月就变着法子请她吃饭。每次出完任务回来的流程都是两人回各自宿舍冲澡,最后和实习下班的硝子一起吃外卖。但最近,每天他敲秋音真辉的房门问她外卖吃什么都得不到回应。即使在悟难得愿意请客出去吃的时候,秋音真辉也选择了拒绝。
她和悟同属摸鱼派,出完任务回学校必定要拉着他逛街,盯着橱窗内的各色小吃在各个角度观察,总是会惹得他一阵发笑最后控制不住掏腰包。这两天,只要帐开始消失,秋音真辉就会拔腿跑路,活像是飞出辅导班的小学生。
还有一点,就是以往在他吞噬咒灵时,秋音真辉的目光总会紧紧盯着他的脸,像是害怕铲屎官淹死在浴缸里的小猫咪一样探头探脑地观察。
夏油杰看着秋音真辉认真地摁着手机,沉默地咽下了那枚一级咒灵玉。这只咒灵玉味道格外恶心,熟悉的抹布味道太重了,让他心里有些发酸。
秋音真辉垂着眼,纤细的拳头伸过来张开。
手掌上静静躺着一粒糖。
石榴味。
他已经连着两天吃这个味道了。
夏油杰跟着她一起走出帐外,试探性地问道“附近有条开了百年的商业街,要和我一起”
“不好意思夏油,我有任务。”秋音真辉头也不抬打断道,“我有点忙,你先去吧。”
他几乎想暴躁地脱口而出你有没有任务我还不清楚吗
骗人也要找个可靠一点的理由吧夏油杰克制住这种说法,他隐隐觉得秋音真辉的改变来自于他说了有点不对的话。
“那,晚上要一起吃饭吗我和硝子最近找到一家还不错的中餐厅。”
“晚上我也有任务。”秋音真辉噼里啪啦打完字,啪嗒一声将手机合拢,与他挥手道别,“我先走了,明天见夏油。”
第二天,夏油站在秋音真辉的寝室前敲响了房门。
今天是要出任务的日子,他提早一小时来找搭档也无可厚非。他给自己找借口道。
昨夜下过雨,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水汽,周围不知名的昆虫叫声越发响亮。
门里没有回应,可能还没起。
房门里忽然传出各种重物掉落地面的声音。
是摔倒了吗
夏油杰有些担心地拍了拍房门“没事吧”
吱呀一声,隔壁的门打开了。
家入硝子面无表情地探出头来“小点声。”她眼下尚有青黑的痕迹,见夏油放轻了声音,她“砰”地一声关门。
他面对的门终于打开了。
秋音真辉戴着一顶帽檐极宽的草编帽,浅蓝色的裙子随着她的步伐掠开一圈涟漪。她拎着一只小巧的皮箱,一副要出远门的架势。
夏油杰愣了一下。
“咕噜噜噜”
她将门后的一只黑色行李箱拉过来。
“快点,给你半小时时间,”秋音真辉道,“往里面装满这两周的衣服。”
“不是,还有任务”夏油杰的话还未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就一震。他打开,发现是辅助监督发来的、取消任务的短信。
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被秋音真辉从包里掏出的手机阻止了。
手机屏幕一亮,露出2954的字样来。
“七秒过去了。”秋音真辉的笑容在此刻看上去有些欠嗖嗖的,“反正也没任务,先把行李打包好我们路上也可以说。”
夏油的回应是一个奔跑的背影。
因为工作日,又是从繁华市区到乡下的列车,整个新干线车厢里居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喧哗的站内人声也被厚实的车厢阻隔,只剩下客服小姐温柔的广播。伴随着东京站内“嘟嘟”的铃声,新干线评文起步。东京市内耸立的繁华写字楼和来往的上班族们,连带着各式各样、畸形怪状的咒灵被这辆新干线统统甩在了后面。
虽然这么说可能很不负责任,夏油心想,但看不到这么多咒灵着实让他松一口气。
“啪嗒。”
坐在他旁边的秋音真辉递给他一个系着包袱巾的便当盒,掰开筷子开始扒饭。
是非常传统的铁路便当。一格蔬菜沙拉、一格有梅子的白饭、一小块煎鲫鱼,一格炸鸡。
夏油杰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没吃早饭,从高专到新干线,两人从头到尾都坐的交通工具,在东京这个人口密度极大的地方光是控制自己不跟别人有肢体接触就已经十分费力,根本来不及思考。
说句有点凡尔赛的话,他已经很久乘坐平民的交通工具出行了。
负责消除普通人诸如“见到骑着龙的龙骑士”奇葩记忆的后勤老师流下热泪。
夏油杰解开藏蓝色的包袱皮,望着印着卡通猴图案的便当盒陷入沉默。
数十个卡通猴笑眯了眼盯着他,嘴巴咧得活像被宿傩附身的虎子,要是这么多猴子能发声音,估计能等于一万只鸭子。
他艰难地想就算是幼儿园学生,现在也不会用这种图案了吧这还不如假面超人呢
“你吃不吃”秋音真辉见他盯着便当盒发呆,“我做了老半天,你要是不吃就当我晚饭。”
他顿时一句话都不说了,飞速地扒了口饭,生怕她上手抢。
新干线驶离市区,正是夏天,稻田里翠绿的一大片连着群峦叠起的远方,几座高压电塔相互连接,从近到远。在飞速略过的风景中,夏油杰看见两个带着大草帽的人影从大棚里出来。
“未来两个礼拜的任务我都清空了。”他一回头,发现坐在隔壁的少女已经吃完饭,端着杯子喝茶。
“出去玩一圈吧。夜蛾老师说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关于咒术的书,我们读的也够多了,万里路还没怎么行呢出任务不算。任务怎么能算旅游”
于是两人坐了四小时新干线,来到了位于日本东北部的青森县青森市。
青森县是日本有名的农业大省,由于靠海,捕鱼量也在日本名列前茅。在夏天还能观赏当地特色三大睡魔祭,大家一起观赏巨大而又夸张的灯饰一边喊着号子,在围观时能受到极大的震撼。
秋音真辉决定先带着夏油去参观了青森县最为出名的农田和果园。两人坐着“突突”排气的老式吉普车去了郊外的某个小村落,颠得屁股发麻。顺路带着他们走的老大爷非但没有收他们车费,还笑眯眯地给他们了两根自家煮的玉米棒。
“很少碰到年轻人了”老大爷爽朗的笑声震走了几只停在附近啄食的麻雀,“小情侣出来玩啊”
不是。夏油杰刚想开口,却发现旁边的少女早他一步、爽快地否认,无半点扭捏“不是啦这是我弟弟”
他心里有点堵。
老大爷眯着眼看了看,惊讶道“那怎么一个双眼皮一个单眼皮”
气得夏油杰当场就想撸起袖子管、好好地给老大爷讲讲什么是显性基因隐形基因。
青森县是人口外流县,大部分年轻人都为了工作而离开老家。因此村落里的老人对愿意来这个乡下地点玩的年轻人态度热情又友好,不但旅馆老板娘入住当天拍板给他们打了三折,就连走在路上都会有在外面乘凉的老大爷请他们喝茶,若是推诿还会竖起眉毛生气。
村里住的人不多,只有三四十户人家。离开中心的居民区,就是一望无垠,连接天空的稻田。回首望去,漫山遍野的苹果树在此时开出白色的、清新的小花。若是想要出海,走路七八分钟就是陆奥湾的码头。
但这个村人口老龄化严重,因此近些年的产量越发降低。学习农用器械的使用方法实在是太考验守旧的老人家,他们宁愿用传统的人力插秧,也不愿意花钱买电动农具。
坐在田埂看书的夏油杰看着旅店年过半百的老板娘穿着一身长衫在田里劳作,隔一会儿就得直起身子敲敲腰,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让他皱了皱眉,不由得开口道“要帮忙吗”
此言一出,连他都愣了一下。
爽快的老板娘也没有推辞,笑眯眯地应声“好呀,那谢谢你啦”
老板娘借了夏油一双雨靴,是她去了东京上大学的儿子留下的“放心,那小子的东西我洗完了还要消毒的,绝对没味儿”
夏油兢兢业业地下田,比宇航员出仓还胆战心惊。
无他,稻田水不深,泥倒是能到脚踝处。尤其下了雨后绵密又湿滑,一脚踩下去会有一种要整个人陷下去的恐慌。而且插秧姿势需要人站着俯下身去插,这个姿势不好借力,就像平板支撑一样度日如年。
他插了一小块田正觉得自己效率颇高,一回头发现年迈的老板娘已经悄然来到他身边,背后一块篮球场大小的田里,秧苗被插得整整齐齐分毫不差。
弱者竟是我自己。处于某种不甘心的情绪,夏油咬牙继续。
于是他在田里对相对论有了更加深入的理解。
纯粹出来玩的秋音真辉在旅馆晒了一天太阳,在傍晚看见扶着夏油杰进来的老板娘,吓得从躺椅上蹦起来。
她眨了好几次眼,这才意识到主次关系没错。
是年过半百的老板娘扶着夏油杰,不是夏油杰扶着老板娘。
是夏油杰在田里摔了一跤。
夏油在田里劳作了一天没回来,就连午饭都是和村民大爷们一起吃的清蒸鸡配饭。工作了一天又累又渴,从地里把自己的时候,一不留声滑倒,半边都是泥,活像下雨天溜出去玩了一圈回来的德牧。
他叫出两个咒灵把自己像萝卜似的从田里。
老板娘被吓坏了生怕这孩子脚扭着,不顾夏油杰的拒绝硬是叫了两个大爷把他轮流背回来。
夏油杰尴尬得面红耳赤,以这样一种狼狈的姿态回了旅店。得亏老板娘还算贴心,在旅店附近让大爷停下来把他扶进店里。
第一件事,当然是洗澡。他这件衣服沾满了泥,泥巴干在衣服的纤维里硬邦邦的,搓不下来。他将衣服丢到一边,打算扔掉。
旅店隔音不好,他一边哗啦啦地冲澡,一边从水声里勉强分辨外面大嗓门的老板娘站在大厅可劲儿夸他,几乎要把他夸出花来
“哎哟这孩子真棒”
“心底善良还能这么吃苦的孩子不多了我看见他我就想起我儿子,害,那小子娇气,下田第一天插了老半天早不如小杰呢。”
“你看小杰一声不吭地在哪儿干了老半天,我看着都心疼我叫他别干啦别干啦,就不听”
秋音真辉似乎说了些什么,逗得老板娘嘎嘎乐“哎呀,我家那小子可没小杰那么好啊”
老板娘将店里唯一一头视作亲儿子的猪请隔壁老头杀了,说给夏油杰好好补补于是他在乡下干了两周活,原本以为回了东京得瘦,没想到得益于老板娘热情的猪肉,他回了宿舍一称重量反而还重了两斤。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忙碌了一天的夏油师傅累的一上床就昏沉睡去,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大堂里只剩下搭档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的背影,和远方精神抖擞又开始插秧的老板娘,一抬头还能看见在横梁上晾着的、他昨天穿的白t恤,不由得陷入沉思。
他印象中的弱者,到底是谁
他穿上拖鞋想去帮忙,被胆战心惊的老板娘硬是劝回了田埂,说过两天若是他身体好些了再来。
微妙的、被保护了一样的感觉。但意外的,夏油杰觉得这种感觉并不讨厌。
于是无所事事的夏油杰被秋音真辉拉着在村里闲逛。被一旁坐着乘凉、满头华发的老头老太们拉着喝了好久茶,还有粗糙的自制羊羹大福作为点心,一旦吃完立刻续杯,想拒绝都不行。
他们刚从一家人家出来,就马上被下一家拉进去吃茶。等两人离开时,口袋里全是长辈们塞的各色糖果仙贝,塞得鼓鼓囊囊一碰就要像秋音真辉交给伏黑甚尔的首饰似的落下来。
感觉像是被当做小孩子一样对待了。
两人的午饭来自刀子嘴豆腐心的一位老奶奶。
头发花白的执拗奶奶不服老,坚持想靠着人力蹬着装满稻米的三轮上陡坡。秋音真辉本想帮忙蹬,老奶奶眼睛一瞪“看不起我”
最后是三人一起推上去的三轮车。
两个一年级将老奶奶送到家,刚想离开,老奶奶拎着一只大汤勺就出来了,眼睛一瞪“看不起我”
于是中午吃了辣味拉面,辣得两人一边嘶哈嘶哈地吸气,一边继续吃。
吃碗面又一人发了一根冰棍,说是她孙子最喜欢吃的,应该符合年轻人的口味。
一听说是孙子喜欢吃的,两人像被冰棍外包装烫着一下,连连撒手,觉得像是抢了某个不知道在哪里游逛的小孩口粮。
老奶奶又眼睛一瞪“看不起我”
然后,夏油杰咬着冰棍坐在屋檐下乘凉,眼睛却瞄上了那辆三轮车。
就算是在他老家,他也没见过这种交通工具,像是多了两个辅助轮的自行车。
从此秋音真辉继“夏油杰头戴粉红小头盔骑小绵羊”、“夏油杰发烧到神志不清”的照片后,又多了一个g的夏油杰骑三轮车猴叫的视频。
三轮车从高处俯冲下来的时候速度极快,甚至不需要用力去蹬,就能一路向前不带停的。夏油召唤出一只几十只眼睛的咒灵用来监控周围是否有人经过,还有软软的咒灵挡在大路尽头用来物理刹车。
秋音真辉看着视频里由于快乐当场返祖的夏油杰“这话说得没错,这腿不蹬三轮可惜了。”
当天傍晚,送他们来村里的老头溜达到旅馆,神秘兮兮地问他们敢不敢半夜跟他们一起出去钓鱼。
即使在战场上令咒灵都闻风丧胆的特级咒术师,在此刻也不过是个15岁的毛头小子。被老头用“敢不敢”一激,立刻站起来拍着胸膛道“没问题”
然后辛苦半夜,提着空荡荡的桶撞上了早上起来看日出的秋音真辉。
秋音真辉的头绕过夏油杰高大的身躯试图看看他的战果“鱼呢不是吧你连普通人都钓不过吗”
夏油
这鱼不肯上来,他又有什么办法。他的所有咒灵实力太强,根本没法像电视里的鸬鹚帮忙捕鱼,就是最通人性的玉藻前,只能像献宝似的拎着几根稀碎的鱼骨头呈上来。
两人来时只有一个行李箱一只皮箱子,在村里呆了两个礼拜,带回去时多了来自老奶奶的两袋大米还是他们亲手褪的壳,老板娘的两大包腌肉,玉米棒子爷爷秘制的腌鱼,还有一麻袋仙贝。
虹龙已经渐渐习惯了沦为货运咒灵的命运,四只爪子各抓了一包土特产。
“真辉,”坐在秋音真辉身边的夏油杰忽然有些疑惑地问,“老板娘会腌肉,爷爷会钓鱼,奶奶会做特质拉面。”
“你会干什么”
秋音真辉面无表情地道“你坐过来点,我告诉你。”
秋音真辉熟稔地打开自己手机里的基金购买网站,登录账号,选了几枚看重的基金加自选,下单。
夏油
“你手机给我。”
秋音真辉拿过夏油的手机,飞快地帮他在代销机构注册了一个基金购买账户。对照着自己购买的基金把她买剩下的各买了一千日円。
“喂”夏油杰觉得秋音真辉在耍他,就算咒术师工资多也经不起这么折腾的啊
可惜基金老玩家秋音真辉操作太快,夏油的手还没碰到手机,账户里就扣了不少钱。
下一秒,夏油眼睛发直,人都傻了。
从秋音真辉下单开始,她购买的那几只基金要么纹风不动,要么以各种姿势下跌,像极了他坐在三轮车上从高处往下冲的样子。而秋音操作夏油的手机买的那几只基金,以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势上涨
尤其是秋音加了自选没有买的那只,就像是火箭一样飞速地向上蹿
夏油杰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