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的灯光明明很温暖,二十四小时运转的中央空调也将温度控制在最宜人的范围内。但没由来地,夏油杰就是觉得心生烦躁。他盯着楼下绕着大厅走了三四圈的搭档,唇线绷紧。
他才察觉到少女的头发依旧往下滴水,伴随着她一圈又一圈的踱步在大厅角落留下两圈水迹,她却因为话筒另一端的男人心绪混乱、丝毫没察觉自己狼狈的模样。
电话接通了不久,女孩周遭紧张的情绪一松,显然被对方三言两语安慰好了。
哼。夏油杰想,花言巧语、油嘴滑舌。这男人果真不简单。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将心中酸涩的情绪转化为对搭档的怒气,楼下的人就放松地笑了起来。
不行了,他也许没有资格生气了。夏油杰面无表情地想。
通过他和五条悟斗争的经验,如果出去吃饭被五条悟偷偷拿走了定食里的点心,最先做的当然不是揍他一顿出气,而是应该先想个办法将五条悟的点心偷过来吃掉。
及时止损这个道理,是他第二次和五条悟出去吃饭就摸索出来的事情。在这方面,他很熟练。
他虽然强忍着怒气为今后做打算,却依旧忍不住伸出手来、虚虚握住楼下、满心满眼都是电话另一头的少女,就像是抓住了即将飞离他的一缕轻烟。
他注视着女孩,纤长有力的手指渐渐合拢,就像是将女孩锁在了掌心之间,这个发现让他十分满意。
他尚存一丝理智,在女孩挂断了电话、抬头看向他时迅速收回了手,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两人对视的下一秒,他的搭档忽然迅速而又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唰地一下、对他弯下了腰,快得他来不及反应。
夏油杰这是在干什么
「系统。」因为长达一分钟保持头低过臀部的姿势,秋音真辉的脸憋得通红,「他感受到我诚恳的歉意了吗」
001我说外面怎么没下雨,原来是你给我整无语了。
但优秀的职业操守让它咽下了几乎到嘴边的吐槽,认真地回答了宿主的问题「夏油先生看上去没有感受到。」
「不,也请不要三鞠躬,这不代表三倍的歉意这只会让夏油先生更加困扰」
「土下座也不行」
001在她脑内似乎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平复过来「正常人道歉,不应该先说明道歉的原因再鞠躬吗」
「对不起,看着夏油同学这么可怕的脸色、身体比意识更快地行动了」
「总之,现在立刻,给我上去解释道歉的理由」
在被系统逼着解释了一通后,靠着栏杆的夏油毫无芥蒂地扬起与往常一样的微笑。
“我原谅你了哦。”她的天使搭档如是说道,“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悟也跟我说半夜翻出去更刺激更有意思。”
“既然误会也解开了,那么一起吃披萨吧。”
秋音真辉满足地坐在椅子上咬了口披萨。披萨底很薄,嚼起来很脆。上面堆着满满当当的芝士和牛肉片,拿起时还要时刻小心食材不会就此坠落
微凉的手穿过她的头发,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她手一抖,一块牛肉片就此逃离饼皮边缘,顺应着重力往下掉。
然后被一只有四只手的咒灵挥舞着披萨纸盒接住。
“干得好,怪力。”站在她身后,手持电吹风的夏油杰如是夸奖道,惹得那只叫“怪力”的咒灵自豪地做了个健美动作。
夏油拨弄两下她的头发,感觉手下的身体异常僵硬,贴心地解释道“不吹干头发就睡觉的话,晚上会头痛。”
刚说完,呜呜的风声就在女孩的耳畔响起。
得益于他也是中长发的缘故,男人对吹头发这件事相当熟稔,仿佛他放学后还会去找个理发厅顶着“tony”的名字做发型总监一样,将一头黑发顺着风向一阵拨弄。
微凉的指腹状似无意,几次拂过她的耳垂和后颈,惹得她手上那块披萨最后几乎掉成了一块烧饼。而夏油总监在逗弄了她两下后,终于发挥了原来的水平吹干了头,坐在她身边拎起一块披萨乖巧咀嚼。
用完的吹风机被交给了刚刚替她挡下不少食材的四手咒灵,它像是被递交了什么重要任务、像抬棺似的四只手齐上举着电吹风离开,看得女孩不禁抽了抽嘴角。
“因为它有四只手,所以我叫他怪力,怎么样,很形象吧”夏油察觉她古怪的视线,自豪地介绍道。
她沉默了一下,忽然生出一股迫切的期待来好想看夏油杰和两面宿傩见面的样子
等等,这么一说宿傩的性格和暴鲤龙也有点相似,脾气暴躁不听宿主指挥,平白无故攻击他人暴鲤龙的叫声是什么样的来着好像就会嗷嗷叫吧
一旦接收了这种设定,她就很难将脑海里吱哇乱叫的两面宿傩给丢出去了。
所以第二天她浓重的黑眼圈把站在门口等她的夏油杰吓了一跳也是能理解的吧
“你认床到这种地步吗”
她心酸地搓了搓脸打起精神,痛苦道“不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到被好几条蓝色的两面宿傩啊不是,暴鲤龙围在一起嗷嗷叫唤,真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辅助监督一见面就对他们私自行动半夜找线索、而且还没有住他预定的酒店,在鸭川就近住下表示不满,皱着眉宣布了今天的任务
拜访最新的受害人“木下森理”的住处,查看是否有异常情况。
木下本家,是一套传统的日式大宅。虽然和周围大得惊人的房产相比有些狭窄,但在寸土寸金的京都市中心能拥有这么一套府邸也足以让秋音真辉馋得流口水。
“木下电器”如今股价蒸蒸日上,恐怕不日就能成为日本电器龙头企业,因此在他们拜访木下家时,和他们一同抵上拜帖坐在偏厅等候的人络绎不绝,他们被侍女恭敬地送到桌边,桌上放着一壶茶和几块精美的点心。
就像去公立医院挂号似的,登门拜访的客人们被侍女一一引走。秋音真辉端着茶杯,眼看着好几个比他们晚到的客人都被礼貌叫走,迟到三小时的起床气后知后觉地上来了。
他们大清早起床过来就为了吃闭门羹她想起梦里几只暴鲤龙就来气,迁怒般地将袖子撸起来。
同级生将她拦下,笑眯眯地从榻榻米上起身“交给我吧不要总是用暴力来解决事情。”
“轰”
他走出偏厅、消失在她视野里的瞬间,一声巨响震得大地都微微一颤,众人的高声尖叫划破天空。秋音真辉盯着从天花板上扑簌簌落下的几点墙灰,有些可惜地将手里的茶杯放了回去。
夏油哪里来的脸说不要用暴力解决争端
这时,刚刚微笑着用“家主还有要事在身”的理由糊弄他们的侍女哆哆嗦嗦地走过来引她去正厅,头上的地中海已见雏形的木下家主早就候在何室内,见到两人笑成一朵菊花“两位尊贵的咒术师大人,小女的事就多多关照了”
他看上去倒是很爱惜死去的女儿,急切地搓着手问“有什么在下能帮上忙的,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在摸清二人就是想来看看木下大小姐的起居室后,他忙不迭地召来两名侍者引路“两位大人,请尽情吩咐他们,什么事情都可以”
上一次对她说什么事都可以的伏黑甚尔被她拉去考了教资,不知道这两个侍者能不能考上东大秋音真辉看着两个一脸乖顺地引路的妹子期待地摸了摸下巴。
一直关注着搭档表情的夏油杰总感觉她在想很失礼的事情,应该不是他的错觉。
两人跟着侍女穿过长长的风雨连廊,来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和屋前。侍女率先跪坐着将纸门推开,爬伏在地面上无声地行礼,示意小姐的房间就在里面。
与壕无人性、连外墙柱子刻的凹痕都嵌了金丝的外表不同,和屋内部堪称家徒四壁。屋内唯一的家具竟然只是一张有些老旧的写字桌,桌面上印着许多划痕,表皮不像是用于写字的桌面、更像是饱经风霜的砧板。
看得秋音真辉都不由得沉默了一下,转头问夏油杰“木下小姐,是一直睡在桌子上吗”
夏油走进去拉开壁橱,了然道“为了美观,地铺一般都会在柜子里。”
壁橱里一床雪白的丝绒床品捆得严严实实,放到咸鱼上卖要是昧着良心能说十成新的那种,和刚刚的写字桌形成鲜明对比。
周围的墙面也像那套棉被一样,整齐白皙,连易碎的纸门都雪白如新,这就越发显得那张桌子格格不入了起来。
秋音真辉好奇地走过去想看看上面刻了些什么,不会是树人先生的忠实粉丝上面刻了很多“早”字吧
什么都没有,就是纯粹的划痕。横横竖竖、异常杂乱的划痕勾勒出一张缜密的蛛网,将坐在桌前的人缠得喘不过气来,划痕显然不是一日而就,能看出随着时光的流逝,有些痕迹已被长期的使用磨平,而有些显然是近期刻上的,还带着木刺。
两人对视一眼,找上门外跪着等候的侍女“木下小姐的房间没有什么异常,可以带我们在木下家转转吗”
侍女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些,点头说好。
路走到一半,秋音真辉神色慌张地摸了摸口袋“不好,我的手机落在大小姐房间了”
没等两个侍女反应过来,她就一溜烟逃窜回去“我回去拿一下,你们不用等我”
这、这两个侍女有些无措。
“能拜托你去看看她吗”夏油状似无奈地说道,“她是个路痴,要是在木下家迷路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