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里只有郁川在, 他开了一盏头顶的日光灯。光线莹莹照在少年身上，把他的轮廓勾出了淡色光晕。
宗景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没在直播了，屏幕上显示的是自定义服, 自由练式。
面前不管是固定靶还是移动靶，都爬满了枪孔。刷新出来一批新的, 不到几秒又全废了，地上一打又一打废弹壳。
不用戴耳机都能想象到游戏里打得有多激烈。
宗景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等换枪间隙, 才把奶茶推了过去。
少年抬了下眸, 不冷不热地望过来。
很快，他收回目光，沉默着继续压枪。
行, 是生气了。
宗景也不硬往气头上凑，把吸管插好送到面前, 转身回去打开自己的电脑。
他同样打开自定义服务器, 只不过数分钟之后, 若无其事提醒了一句“子弹飘了。”
被他压中了心思, 那边耳机里的游戏声其实没开很大。也或许是他来了之后被故意调低了, 总之刚才轻飘飘的那么一句，确实让还在练枪的小崽子有一瞬停顿。
明明是听到了的。
“手腕降点力气，准心不用抬那么高。”他道, “新版本刚更了弹道轨迹，是会需要一段时间来习惯。”
屏幕上的准心降了不到一毫米，又是一梭子弹出窍。
这次效果稍微好一些, 但是最后几发因为枪身变轻依然飘了。
少年抿紧了嘴，瘦削好看的下巴也绷着，显然就是还在不爽。他静坐在那等, 等了许久都不见下一句。只好自己不情不愿地开口“你打一梭看看。”
这事终于寻到了突破口，宗景推开椅子，“想看哪把枪”
“随，便。”
“那就你手上那把好了。”
郁川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对方的屏幕，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在枪库里换枪，反而长臂一够从自己背后越过。
等郁川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条手臂已经搭在了自己手上。
他的掌心向下，就覆在自己手背上，手指从指缝间隙落在鼠标上，五指交缠。郁川僵了数秒，偷偷后仰。但这样的姿势却让后背与他的前胸贴到了一起，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像通过骨骼传播又麻又颤地往身体里钻。
“十五发之后，手腕带点沉，把准心再降四分之一个身位。”
“具体要看距离，越远降得越多。百米开外到二分之一身位。”
“最后几发记得切这个斜角。”
“感觉到手腕用力变化了没没有的话我继续。”
枪膛上满了另一梭子弹，郁川更麻了“我自己练。”
“这就学会了”宗景手一松，枪直接脱手直指半空。他的语调似乎带上了笑意，但并没有继续过来压住郁川的手，反而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嗯，好好练。”
郁川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到肺里，那边又像不经意一般多说了一句“枪都握不住，是得好好练。”
郁川“”
「还没跟你算账呢，今天非得搞我是吧」
「握不住这枪算什么，将来我握你艹，我特么在想什么啊」
郁川这人大多数时候挺自闭的。自从知道之前说那话的时候宗景还开着直播，他就已经生无可恋了。毕竟是大心脏选手，眼睛一闭一睁或许一晚上能够平复。
但现在这个情况
少年闭了闭眼，厕所那天两人缠在一起纯属被条件逼的。但现在，学个枪就、就这样思毕，郁川更自闭了。
他觉得自己想得好多，心好脏。
那点小九九快要控制不住破土而出了。
眼下是真的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咔咔咔把鼠标按出脆响，耳机声音也开到最大，摆明了今晚不会多放一个字的屁。
晚一点的时候宋茂过来找，说了几个人的直播时间，特别点名郁川。
说他这个月欠了一屁股时长，问什么时候能补完
哪壶不开提哪壶，搞得少年更自闭了，背影嗖嗖冒冷气。
「还直播，这辈子都不想补了。」
后来郁川上楼，宋茂莫名其妙地拉过宗景，问“谁没事惹他了”
宗景笑笑，“我吧。”
“吧你就你，怎么还吧”宋茂唏嘘叹气，“你自己惹的人，自己负责哄回来啊别过几天搞什么队内不和的新闻出来。那件事都忙死我了，求您别给我添新乱。我可不给你擦屁股。”
“用不着你。”宗景温沉沉地说，“我会找机会道歉。”
接下来的数日，郁川都在s聋哑人。
微信上转过去的六万九到了二十四小时退回，他继续转，过二十四小时继续退回。以此往复数次，他耐心渐长，继续绷着。
于是后面比赛的语音里，众人经常可以听到他们队里的指挥位会时不时找话同狙击手说，但狙击手过于高冷，日常爱答不理。
那些放出来的麦克风集锦被热心网友剪了个片段。
指挥“山坡正北，树后面有人。小a神，架个狙。”
狙击“”
指挥“听到了回个话。”
狙击“架了。”
指挥“上次的事我错了，还不打算和我说话吗”
狙击“还打不打。”
指挥“啊，打。”
指挥“捡了个托腮板，缺吗”
狙击“缺。”
指挥“来拿”
狙击“扔。”
指挥“小a神，我们距离一百多米，确定要这么避嫌”
狙击“扔不扔。”
指挥“扔。”
营销号好奇疯了，抓耳挠腮地想知道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
别说外边，连onkey都飚电话过来多次探寻。还有老顾，只要在训练室，他就一直竖着耳朵，想听听那两个奇奇怪怪的队友最近怎么回事。
之前网友剪的直播间片段老顾是看过的。
但以他的理解，生气、记仇、这没错。但这些日子以来他早知道，郁川记仇是分对象的。如果对象是宗景，一晚上气就能消。
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被掩盖在底下的往事，搞得两人非得生硬这么久。
好奇疯了。
吃瓜是每个人生来就具备的属性。老顾正巧有事找宋茂，赖到小会议室“哎你知道那两人最近怎么了吗aive再怎么记仇也不至于这么多天不好吧”
“我还想问你呢。”宋茂无语，“还好外面没说我们队内不和。不过”他摸了摸鼻子，“网上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
老顾这赛季畅游论坛贴吧，当然知道宋茂指什么。
队友卖腐嘛，这有什么的。他要是能明确表态，就立马举双手双脚赞同。
要不是因为搞川香正宗的c，他每次开播不知道要遭受多少黑粉袭击。
现在可好，世界充满eace and ove。
“我得劝着他们点，那俩可是我直播间的摇钱树爸爸。”老顾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纸，说，“这个，帮我递一下法务。这几天忙着劝和呢，我就不去总部了。”
宋茂伸手“这什么”
“合同啊。”老顾努了下嘴，“前几天不是那边让我们续的吗我看薪资条件还真可以，像我这种半退役选手有什么可挑的嘛。这么好的合同再来一年当然不是问题。哎，你说老板是不是最近做什么生意发了，对咱分部这么好”
老顾嘟嘟囔囔地说，宋茂接过一看，白纸黑字，来年的合同无误。
他倒吸一口冷气，“什么时候叫你签的我怎么不知道”
“前几天啊。”老顾有点懵，“你经理，你咋不知道”
宋茂“就这一份”
老顾“就这一份啊。”
宋茂“签完只给我了”
老顾“对啊，这不是让你帮我往那边递吗。”
“你等等，这合同先不能签。”宋茂快速道，“我去跟arve说一声，你在这等着。”
“我签我的合同跟arve说什么啊哎不是你别走。不会是明年arve不续吧那问题也不是很大啊，这么好的合同我去哪个队也签不到，何况我本来就该退哎，哎喂”
宋茂捏着那沓合同消失得比风还快。
追到门口，老顾愣是没追上。他搓了搓后脑勺，莫名其妙“怎么回事，这些人最近都奇奇怪怪的。”
宋茂先去训练室找人，没找到。又跑到楼上房间敲了一圈，也不见人。
现在是总部那边与天狗达成协议先下手为强，为了绑住这些人绕开他这个经理，要和他们私底下签第二年第三年的合同。其他人还好，老顾孙一航还不知情。
就像今天，老顾要是没偷懒自己跑去总部递合同了，那等于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签了未来几年的卖身契。
事急从权，他直接摸出手机给宗景拨通电话。
等待音响了数声，他边等边焦急地在走廊上来回踱步。隐约间，似乎听见楼梯间传来了铃声。
怕是自己听错，宋茂隔着防火门把耳朵贴了上去。
铃声变大了，似乎就在一门之隔。
刚想去按门把手，里边倏地响起人声。
“你电话。”有个熟悉的少年音不耐烦地说。
另一个声音更显温和，好像在哄人“好不容易逮你一次，你觉得哪件事重要”
宋茂鬼使神差地就停了手。
他心说合同都在手上了，一时半会儿老顾那也没事。就是这个新鲜的瓜吧吃，啊不是，听一听也无妨。
“我没躲你。”少年说。
“那是还在生我的气”
“没。”
“表情这么明显，还说没有。”某个声音中间顿了顿，不知道在做什么。半晌才听他道，“小a神，你怎么那么爱记仇那件事都道歉那么多次了，还不肯原谅我”
“”
“或者，你说个解气的办法。我照着做，行么”
那件事哪件事啊
宋茂使劲往门上贴，心说怎么声音越来越小。
好不容易，他才又听到后文。
“那你把钱收了。”
“我托朋友买的，没那么贵。你还真信网上标的价唬冤大头的。”
“不行，你收。”少年音色很冷，可以想象到此时他的脸大概也是冷面无情的，“弄战队要钱，你平时花钱也多。”
隔着一扇门，宋茂反复确认那就是他们队高冷小狙击手的声音。
他思前想后，没把这声音和人对应起来。没想到人后他和arve单独相处，话倒是挺密的，也挺贴心。
内心惊讶还没被盖住，里边又坚定地说了一句。
“反正，你用钱的地方比我多。”
“那就谢谢小a神了。”另一个声音笑着说，“不过我现在还不缺这些身外之物。”
“那你缺”
问句还没说完，有人很畜生地直接打断“你。”
门板后，宋茂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内心默念列祖列宗在上，不小心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求祖宗保佑不长针眼不长耳疮。
求祖宗保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