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
风大, 就连恼人的温度也一如既往。
常升随意找了一处石角坐下,眯起眼睛去看远方的天际,指尖把玩着那柄法宝折扇。
“阿罗, 我是真的,想杀了你。”
步天歌靠在一块大石上, 闻言轻笑;“我知道。”
不管是十二年前常升骗她去喂老虎, 还是几个月前在鬼山的遭遇。
“不过,我也没想到二哥哥你会第一时间就认出我来。”
“这很难吗”
常升笑道;“其实就算过了八年, 你的样貌也根本没怎么变, 若是当真熟悉的人, 很容易就会认出来,其实你现在的样子才真的变了许多。”
煞力爆发, 妖力觉醒,给步天歌带来的,不仅仅是外貌上的改变, 还有气质上的不同。
顿了顿,常升轻笑;“常瑶没有认出你,不过因为那时候的她不过五岁,还太小了而已。”
这点步天歌也很赞同。
那时候的常瑶实在太小了,八年分离,她的心里也或许只有一个具体的轮廓和大概,除了一个名字,或许不记得什么了。
这很正常。
“阿罗, 你恨我吗”
“也许吧。”
步天歌想了想, 无奈一笑,其实答案她自己也不知道。
若是能活,谁会想死。
可步天歌想, 若是她当真杀了自幼将她养大的师尊,怕是会因此生不如死吧。
那样,她或许也会感谢在一切发生之前就将她彻底终结的常升。
虽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但好在,步君河之死尚且还疑点重重,让她多少放心了些。
常升折扇一摆,一声轻笑;“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你还是被五叔给遇到了。”
这算是造化弄人吗
常升转头去望步天歌,阳光下的青衣少女嘴角勾起,在无奈的笑;“我也没想到。”
当初和楚惑世在大风村茶肆遇到常引的时候,她自己也没想到会演变成了如今的这个局面。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
步天歌叹息道;“瑶瑶还在等我,先回去了,二哥哥你,也早些回去吧。”
其实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聊的。
步天歌暗自叹息一声,便要转身离开,行出两步又停了下来,偏过头,嘴角勾起;“还有,二哥哥,谢谢你。”
说罢,不在停留。
谢谢你没有将看到我的消息告诉常引。
谢谢你,放过我。
虽然到了如今这个局面,不过是她自己倒霉,在劫难逃而已。
其实当初得知白无常失踪的时候,事情的变数就已经出现了,常升很清楚这一点,可他选择了沉默。
就像他,毫不犹豫的驱使白无常想要将步天歌置于死地一样。
常升指尖一顿,望着青衣少女离开的背影,抿了抿嘴角,忽的自嘲的笑。
浮屠山上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可对于如今的九州大陆而言,风暴才刚刚开始。
甲子年的中州会武被明泽山一战强行中断,又因为太初的掌门宫主步君河身亡就此落下了帷幕。
八尾狐妖。
黑衣鬼面,鬼罗门。
还有那个亲手弑师的逆徒,步天歌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事情是在众多人面前一齐发生的,因此不过是到了第二日,太初门掌门宫主步君河身亡,且尸骨无存的消息,便以飞一般的速度传向了九州大陆。
当消息传回太初门的时候,门下上上下下近千的各宫长老弟子们全部震惊在了原地,不敢置信这个消息。
步天歌弑师
那个在九宫大比上神采飞扬,修为高深,敢为了一个他宫弟子怼天泽的步天歌,步师姐
弑师了
尤其是乾天宫的弟子们更受不了这个消息。
要知道,在步君河座下亲传弟子三人之中,要说江桥的威望和修为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那么步天歌就绝对是第二,深受弟子们的喜爱和尊敬。
但就是这样的步天歌,弑师了
亲手杀了掌门宫主
还是尸骨无存的那种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可不管他们质疑,悲伤,亦或是其他任何情绪也好,在四位宫主和江桥,白听雪等人带着步君河的“衣冠冢”回到太初门时,自然全部沉默了下来。
当事实摆在眼前,所有的质疑都全部沉默。
三天后。
送葬仪式完毕,大礼已成,步君河的衣冠冢被入土为安,排位也被送进安置在了祖祠祠堂。
于是,当晚,太初门下各宫宫主,长老,足足上百人全部聚集到了乾天殿,商讨接下来的事情。
无非便是两件事。
一来是对于叛徒步天歌的处置。
二来便是第十一代掌门的人选一事,毕竟国不可一日无主。
这第二件事到是好办,江桥身为乾天长宫亲传大弟子,为人温柔和善,修为更是在之前进入浮云洞中闭关十日,感受颇深,故而晋升上清境,她接替其师尊步君河,是众望所归,势在必行。
没人有异议。
可现在产生分歧的则是关于对步天歌的处置问题。
大部分长老建议将步天歌在太初除名,并昭告天下,视为叛徒,见者必杀,可却还有一些小部分的长老,尤其是乾天宫的一些看着步天歌长大的长老们,以宁逍遥为首,则是认为此事事有反常,而步天歌此时被带走,下落不明,还是要等找到她之后在做定夺。
于是,事情便就此僵持了下来。
夜半时分,就算隔着殿门,也能够听到大殿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一大堆弟子们无精打采的聚集在云海广场上,里面吵闹无休,外面也议论纷纷。
直到王叶,唐心莲等大弟子们的到来。
“都聚集在这里做什么,自己的任务都完成了吗”
王叶一脸烦躁的厉声开口;“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
江桥在殿内,步天歌又发生了这种事,他身为亲传二弟子,自然是要担负起责任来的,如今这种场面,就算他性子一贯沉闷,也着实不免心浮气躁。
口气也自然和以往不同,他这般一说,众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强打起精神来,应了一声,纷纷散开。
只留下了一些无事可做的空闲之人。
金大有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闷着嗓子道;“可我直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三师姐会做出这种事来。”
“我也不信”
“”
但
不敢相信是真的,步天歌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杀了步君河,这也是真的。
就算,那时候的她很明显已经失去了意识也好。
王叶皱眉不语,唐心莲靠在一边的柱子上,眉头皱的死紧,嘴角绷紧成了一条缝,大力的甚至在月光下泛起了白。
谁都没有说话。
不管是和步天歌熟悉的人,还是不熟悉的人。
寂静的夜里,风有些大,能听到灯火通明的大殿门内,传来一个长老愤怒尖锐的声音。
“可别忘了,那逆徒不仅仅杀害了掌门师姐,她还是鬼罗门的卧底”
话音一落,良久,殿内殿外,都未在有声音响起。
常引
鬼罗门。
看看,失忆了八年,结果这竟然给了她这么一个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结局。
多讽刺
唐心莲嗤笑一声,睁开眼睛四下扫视了一圈,这才注意到没有白听雪的身影;“白师妹呢”
之前不光是她没有注意到,其他人也都没有,毕竟全部的心绪都被殿内的争吵吸引,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人。
倪飞雨迎上唐心莲皱起望来的目光,解释道;“师妹她多日未眠,身体不适,方才入殡大典结束之后就回坎水宫里休息去了。”
身体不适
唐心莲嗤笑一声,真是棒极了的理由。
倪飞雨暗自叹息。
亥时。
夜凉如水,空气中总算没有了白日里的闷热,可心底的恼人躁意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半分。
坎水宫后山,山巅平崖。
晚风吹过,吹起耳边的黑发,凌乱不堪,弯月悬挂在高高的天边,洒下光辉满地,映着白衣少女沉默敛起的眉眼。
漫天星辰隐隐闪烁,伴着天际云气沸腾,像极了那个一贯桀骜飞扬的少女。
让白听雪视线恍惚了一瞬。
直到脚步声响起。
白听雪蓦然回神,轻轻合了合眼,在睁开时,依旧清冷。
下一息,脚步声临近,站在了她的身边,是她在熟悉不过的冰冷声线;“不是说身子不适,这般晚了,为何还不回房间去休息”
“师尊。”
沉默了片刻,白听雪低下眉眼,嗓音有些哑,有些低;“乾天殿上商议的结果”
语调一顿,竟然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结果,如何了”
石玥没有说话。
冰冷的视线如刀如剑,扫视过来,带着几乎压制不住的愤怒。
良久,才似乎从嗓子眼硬挤出几个字来;“你还在,想那个逆徒”
白听雪身子一颤,指尖下意识攥紧,又松开。
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步天歌弑师是她亲眼所见,她又能开口说什么辩解。
石玥声音更冷,凌厉中透着一抹压抑不住的哽咽哀伤。
“她杀了你掌门师伯啊”
“杀了那个亲手将她养大成人,培养成才的师尊,此等逆徒,杀之后快,你还想她做什么”
白听雪赫然抬眼,清冷湿润的眼对上了石玥微红的眼角,隔着深沉的夜,如水的风,视线相交。
两息后,错开落下。
沉默不语。
她所在意的步天歌,杀了石玥在意的步君河,两对师徒,两种结局。
果真是造化弄人。
良久,石玥转身;“商议的结果便是先将这逆徒捉拿归案,但雪儿,你记住,她是”
“鬼罗门的人”
而鬼罗门,是曾经屠杀了她家乡亲人的恶徒魔鬼,也是,她的梦魇。
白听雪沉下眼,良久,忽然自嘲的笑。
“师尊,弟子,知道了”
夜里的凉,一瞬间凉透了心底,听着身后离去的脚步声,白听雪指尖握了握,有寒意袭便全身。
无端端的,竟有些怀念起白日里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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