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魂石, 返生水,万年精华不渡海。
天青青,风灵灵, 不落太阳无痕火。
快天明时,施展还魂之术的所需八样物品都已经准备就绪。
王叶抱着七尾狐狸迈步进入了巫彭族长木帐之中, 原本简洁的地面已经由不知名东西刻画出了青红交织的复杂法阵。
九座火盆呈圆形放置于那青红阵法之间,摇拽升腾的火光照亮着这座不太明亮的木帐, 王叶抱着七尾狐狸踏进那火盆之中, 放进九座火盆的正中央。
又将腰间别着的,破碎了的紫云剑柄放在它的身边。
后退开两步,深深看了眼步天歌,唇角动了动,半晌之后, 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转身走出木帐。
此时天刚蒙蒙亮, 外面站了很多人。
闻讯而来的巫族十脉族长们, 不,现在应该是八脉了, 还有巫贤,巫宁, 巫斗, 巫衣等人, 还有白听雪, 倪飞雨, 雷震子,和孙影。
众人一个个身躯挺直,目不斜视, 沉默着目送身材高大的白胡老者一步一步的走向木帐。
“爹”
巫宁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他嗓音干哑,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但巫彭族长没有回头。
一步步的走进木帐,掀开兽皮帘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巫宁抹了抹眼睛,低下头。
白听雪垂落下的手指在袖子里蓦然攥紧。
嘎吱
木帐之中。
九座火盆呈圆形摆放在地,摇拽升腾的火光照亮了昏暗的周遭空间。
也映的那七尾狐狸的一身火红皮毛上波光流转,巫彭族长缓步上前,跨过火盆,枯槁的手拿起那半截紫云剑柄,放下拐杖,再次跨出火盆,坐在了后面。
将紫云剑柄放在赤魂石燃烧的火盆之中,巫彭族长叹道;“这也不知是那位高人所下的封印,这般简单的施法还能将魂魄保存的完好无损,不用血来开封,倒是省了一番功夫。”
喃喃话闭,巫彭老族长将手伸出面前的火盆之中,直到那赤魂之火从手指尖处烧到了腕部。
赤魂之火不显炽热,因为它烧灼的并非是表皮,而是内在。
但即便是专心刺骨的疼,巫彭老族长的脸上,自然是一片云淡风轻。
颤抖的赤魂之火在燃烧,并以此为媒介,当空施法,这似乎是巫族术法,凌乱,稀奇古怪,又似乎蕴含着某种的特殊规律一般。
很快,大约十息左右。
随着一声好似爆炸般的清脆声响,一缕虚晃的魂魄从那火盆之中慢慢升起,随着巫彭老族长的法决一变,慢慢飘到了那七尾狐狸的上方。
“以我之火,下达幽冥。”
“以我之魂,诉你之命。”
脸色苍白,却神态平静的老人颤抖着手,凭空打出一道道火符。
四周寂静无声,但不知怎么,竟有浓烈的血腥味道在木帐之中盘旋,然后终于在某一刻,抑制不住的传出木帐之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以九座赤魂盆之中的步天歌为中心,越来越多的火符纹路逐渐出现在它的身体上空,诡异,浓烈,密集。
但随之而来的,还有越发明亮而起的青红法阵纹路,以及,那正在勉力施法的老人脸上越发苍白干枯的神色。
还有,一点一点,慢下来的,颤抖着的,动作。
掌间的火焰越发高昂升腾,在某一刻忽然蔓延了巫彭老族长的全身,赤魂袭身,这一刻,巫彭老族长平静的脸色终于控制不住的扭曲了一下,连带着凭空而画的动作都僵硬了足足三息。
三息之后,老人唇角流下血来。
但他只慢慢睁开眼,一声不吭,用僵硬的手指继续动作。
空气中的血腥味道,愈发浓烈了。
木帐之中,除了火焰噼啪炸响声外,竟是无一点他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有丝丝缕缕的晨光穿透木帐,将这里照的越发明亮时。
最后一笔终于完成了。
被赤魂火焰覆盖的手掌放在心口,巫彭老族长慢慢合上眼,熊熊赤魂之火席卷全身,燃烧摇拽之中,老人干枯的唇角动了动,发出的,是一声声诡异不懂的复杂音调。
像是一首听不真切的小曲,又像是高低浩然的咒文。
忽然,下一刻,九座赤魂火盆中的火焰忽然暴起,将那七尾狐狸包裹其中,而阵法之上的青色灵力也是升腾而起,包裹着上方的魂魄。
随着老人那一声声的僵硬低语,身体逐渐而上,魂魄逐渐而下,终于在某一刻,于半人高的低空,合二为一。
赤火和青灵交缠重叠,彼此相融,正如那归还身体的魂魄,从尽头倒转而回,生生不息。
木帐之中,九座赤魂之火逐渐熄灭,偌大的复杂法阵也闪烁了几息后逐渐隐于无形。
正如那摇摇欲坠的巫族老人。
粗重的喘息声已经变做了嘶哑的低喝,巫彭老族长的额头上湿了一片,很奇怪,明明身处于火焰包裹之中,明明脸色白的恐怖,此时此刻,却偏偏汗如雨下。
可即便如此,巫彭老族长依然不动声色。
时间流逝,从日出又逐渐到了日落,当天色再度沉下,而木帐之中,包裹着七尾狐狸的青红二色也在逐渐平息。
黑暗,似乎再次要席卷而来。
一如巫彭老族长放下的手,也一如他身上同往逐渐熄灭下来的火。
寂静无声的木帐之中,沙哑僵硬到低不可闻的声音慢慢响起。
“执着,执念,看破,侦破,死亡,解脱,痛苦,贪嗔痴”
“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涂罗姑娘,你要,向前看啊”
那苍老的低哑声线渐渐低微,直至无声,老人轻轻合上眼,放在心口的手瞬间无力跌落。
就像那彻底归于平息下来的赤魂之火。
就像那轰然跌落而下的七尾狐狸。
“砰”的一声落地之声后,木帐之中,陡然平静
死一般的沉寂之中,一只妖瞳茫然的睁开些距离,只一息后,再次合上。
赤魂之火的炽热感逐渐在木帐之中散去,很快,察觉到里面平静下来了的一众人脚步急促的冲进来,巫宁冲在了最前面,手上失力,竟是将那沉下兽皮帘子生生扯了下来。
木帐之中,昏暗无光,也安静异常。
借着月光洒下的银白光辉,能够隐隐看到地上趴伏着的七尾狐狸,还有
那盘膝而坐的老人。
巫宁脚下踉跄,本就浑浊的脑子里忽然有嗡嗡之音大作,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巫斗担忧的跟过去,不敢扶着他,也只能小心的护在左右。
巫衣和巫河等几个少主小一辈的赶紧去了木帐四周点燃起了火堆,火焰升腾而起的光亮摇拽着照亮了周遭。
注意到那七尾狐狸微微起伏的胸膛时,白听雪,王叶,倪飞雨,雷震子,孙影放心下来之余便也转了目光,并不过去。
视线随着巫宁跌跌撞撞的动作齐齐望向那一动不动的巫彭老族长。
“爹”
一声哽咽的沙哑哭声,巫宁再也支撑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后,木帐外,哗啦啦的又跪下了不少巫彭族人。
包括巫斗,巫衣等人。
巫贤,巫罗老族长等几位族长们挺直身躯,行了一个巫族礼节,送老朋友最后一程。
白听雪几人亦是目光通红,学着他们的动作,右手成拳打在胸口,行了一个巫族礼节,重重的跪了下去。
“还魂之术很成功,涂罗姑娘的魂魄已经回到了身体里,接下来,就要看她自己了。”
“我还要处理爹的后事,等下就不去送你们了。”
“各位,后会有期。”
“”
王叶再次化身为数丈大狼,背脊上驮着一行人和未醒来的七尾狐狸,一路疾驰,离开就玉门山脉。
但众人的视线仍然还望着身后,久久不曾开口,不曾移开,直到视野里除了枯黄的南域大山之外,再无其它。
直到一路赶回了太初门,脑子里,依然是巫宁通红憔悴的脸,还有他故作镇定平静之下的深切悲伤。
一路沉默,谁都没在开口。
王叶变回人形,背着七尾狐狸徒步上了乾天宫,迎面而来的是一众乾天宫弟子,还有甚至留下养伤的唐心莲,还有闻讯而来的八宫弟子们。
离开太初十年,但步天歌的院子依然还在,布局摆设更是一如从前,丝毫未变。
王叶沉默着将七尾狐狸放在床上,回头,他能听见院子外面传来众人七嘴八舌的吵杂声音,也能看到唐心莲,常瑶,孟湳等人问询的眼神,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已经醒来的步君河,江桥,和涂宝玉身上。
“叶儿”
两息之后,王叶低了低唇角,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歌儿没事了,接下来什么时候苏醒就要看她自己的意志和造化了。”
但步天歌没事了,为何他又是这幅沉重的表情呢
众人目光疑惑的看过来,王叶动了动唇角,半晌没了声音,最后还是倪飞雨叹息着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巫彭老族长,一命换一命。
众人彼此面面相觑,皆是出乎意料,沉重下来。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竟是压抑的安静。
直到步君河还未好利索的轻咳声打破了这一幕,江桥扶着师尊,步君河咳了两声,轻叹道;“叶儿,雷师侄,倪师侄,孙师侄,此番一行辛苦了,都去休息一下吧。”
众人齐声应道;“是。”
“对了,白师侄呢”
目光扫过一圈都没有看到白听雪的身影,步君河有些疑惑,但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也无人开口。
常瑶眼底不满,刚要开口,就被眼疾手快的孟湳捂住了嘴。
两人的动静虽然不大,但依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不过只是撇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留下涂宝玉在房间里看顾步天歌,众人当即散去。
一处僻静之地,常瑶气鼓鼓的质问孟湳;“你干嘛要拉住我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白冰块她到底怎么回事我姐都这样了,她竟然还半路就走也不过来这算什么你还不让我说”
孟湳很无奈的拉了拉她;“你小点声。”
常瑶一瞪眼睛;“嘴长在我身上,我偏不,我就说。”
“好好好,你就说。”
孟湳叹气;“但瑶瑶,你也要明白,天歌此番能活过来,是谁付出了代价”
是巫彭的老族长。
一个不相干的人。
但他也是在报恩啊
常瑶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的,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孟湳再次拉住她往步天歌的小院子走。
“好了,别闹性子了,我们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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