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什么
是黑, 是虚无,是紧紧收拢五指也无法看见光明的绝望。
文部修平为了将自己灭口,不惜做出这种“同归于尽”的过激行为, 这是夏油杰万万没有想到的。
就像他没有想到,术式镜的真正效果
不过,这时候想这些也晚了
夏油杰卧倒在地上, 按着自己动脉刀口的近心端试图减缓失血。
但他也只能控制住颈部致命伤处的血流。
文部修平与两重身战斗时留下的割伤也完全复制在了夏油杰身上,给本就奄奄一息的黑发少年雪上加霜。
碍于镜发挥“复制伤势”的效果前,施术者必先受伤的特性,文部修平只精准的割开了自己的颈动脉这可以避免血液进入气管。
液体入肺是否在反转术式的治疗范围内文部修平不清楚。不过, 他还是注意了下手的分寸,防止自己“同归于尽”的计划真的成为悲惨的死亡一换一。
“啧。”文部有绘在沉睡中被紧急唤醒, 然后就被递交了一个烂摊子, 虽然知道致命一击是自家弟弟自己作死, 但还是十分不满。
把胆大包天的弟弟踢进意识深处,获得了掌控身体的权力之后, 文部有绘一边把折刀从脖子上拔下来, 一边开始了反转术式的治疗。
夏油杰急促地呼吸着, 手脚冰凉, 皮肤湿冷。他的大脑收到危讯,正紧急调动着身体机能,努力延长岌岌可危的生命。
“嘛, 你就是夏油杰啊”橙红色眼睛的少年,在他身前蹲下来,语气并非夏油杰熟悉的样子, “真是抱歉了”
光线昏暗, 视线也早就模糊, 意识恍惚的夏油杰只能隐约看到灰发少年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
意识消散,夏油杰沾满鲜血的手掌无力滑落,紫色的眼睛半阖着,仿佛依旧在注视着曾经的朋友离开的方向
黑发的少年坠落入寂静无声的黑暗之中
“”
紫色的眼睛蓦然睁开,夏油杰猛地坐起,熟悉的卧室映入眼帘。
我回家了定了定神,他抬手,摸到一额头的冷汗。
与文部修平分别的第六天,而夏油杰依旧被噩梦缠绕。
披散着头发的少年,看着自己搭在被子上的手掌苦笑原来,死亡是那么可怖的事情。
濒死的经历,让夏油杰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那么无坚不摧。
至少,他依旧恐惧死亡。
黑发少年将垂落的发丝拢到耳后,套上拖鞋,来到窗户前,拉开窗帘
窗外是他曾经熟悉的街区,因为尚是黎明,所以街头空无一人。冬季光秃秃的枝杈在晨光和寒风里摇晃,硬生生营造出一种分外寂寥的气氛。
即使是新年刚刚来到,夏油杰也没有感到任何热烈喜庆,正相反,他无比期待着开学。
站在窗前,回视布局熟悉的卧室,夏油杰不自觉地摩擦着自己颈部的皮肤
这本该有一道刀伤,就像自己本应该躺进高专医务室处理咒术师尸体的实验室,而不是在家里应对着父母亲人。
出身在普通人家庭的夏油杰,成长过程是和文部修平不同的辛苦。
看见他人不可视之物,对于一个缺乏自保之力的孩子来说,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最开始还能说是孩童的想象,可随着年龄增长,在学会伪装之前,夏油杰不可避免地经历过被斥责“幼稚”“撒谎”的阶段。
更不要提,年幼无知时与“怪物”无意对视引发了攻击的惨痛教训。
自己和他人是不同的。
经历过挫折之后,夏油杰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点。
而五至七岁的术式觉醒,使他终于获得了一些力量。
同时,夏油杰父母俱全,并爱着孩子。因此,即使夏油杰在他们眼里有些古怪,他们也一直默默容忍了下去,并尝试引导年幼的夏油杰“回归正常”。
夏油杰正常了吗
表面上也许是的。
还没有叛逆的留起长发,佩戴耳钉的男孩,靠本能学会了伪装“正常”。
渐渐的,夏油杰拥有的力量使他将避免“异常”的方式定为祓除周边的全部咒灵。
不被理解的力量,不被理解的行动,让夏油杰即使能感受到父母他人的爱意,也无法毫无隔阂的接受。
于是夏油杰对父母的爱意一部分转变成了他祓除咒灵的动力,而这催生了他的另一种思想我是少见的具有力量的人,天然肩负着保护他人的责任。
夏油杰一直是孤独的,直到他进入高专
孤雁找到了族群。
五条悟,回应了夏油杰的骄傲,“我们是最强的”是他们少年的轻狂;
家入硝子,同样出身与普通人家庭,与夏油杰具有着近似的经历;
而文部修平
修平啊
夏油杰手指按在颈侧,感受着自己蓬勃跳动的血脉,心思复杂难明。
在有着不同的个性的咒术师里,夏油杰是个温柔的人。
他平时就很容易对他人“感同身受”。
更不要说,他完整地经历了文部修平的过去。
夏油杰明白文部修平对复仇的执着,也完全理解姐弟两人相依为命,互相守护,“一起好好活下去”的诅咒。
就影院里发生的事情来说,并非简单的对错能够分清,而是
不幸。
文部修平不幸被发觉了秘密,而自己不幸发现了修平的秘密。
夏油杰并不怨恨文部修平的“背叛”。
他也和文部有绘立下了多道束缚,多角度无死角,完完全地保证了文部有绘的存在不会被他泄露。
梦境里文部修平立刻离开的背影是他濒死恐惧下的幻觉,而真实的情况是
橙红色瞳孔的灰发少年在夏油杰面前蹲下。
“嘛,你就是夏油杰啊”
虽然是同一具身体,但姐弟两人的差别,对于熟人来说十分明显,对于刚从记忆里脱离的夏油杰更是如此。
只不过夏油杰没有精力去给出回应了。
“啧。”文部有绘表现地有些暴躁。
她扯住了夏油杰没有按压伤口,还算干净的左手。
陌生而阴冷的庞大咒力,从两人接触处涌入夏油杰身体,是和被硝子治疗时不同的感觉。
“别动”文部有绘严厉地瞥他一眼,“我的反转术式不能对他人进行治疗。”
“所以只能先对你暂时受肉。”
眼前似乎清晰了一些,夏油杰勉强定睛一看,发现文部修平左臂上的“文身”已经移动到了手背,正在两人接触处循环游动。
“修平的术式是咒文操术,所以可以短暂移动我的咒物咒文。”文部有绘随口解释道。
“为什么”夏油杰艰难问。
“为什么”文部有绘冷笑,“你知道我们的秘密,还不够给你灭口吗”
“为什么救我”夏油杰不明白,文部修平付出那么大代价,不惜“抹喉自尽”也要杀死自己,文部有绘为什么要救下来自己,让修平付出的一切前功尽弃。
“呵。”陌生咒力离去,文部有绘很嫌弃地看着自己身上被血沾污的衬衣,“因为那家伙很难过。”
“要是能哭出来,那家伙一定已经在心里造了一个眼泪人工湖了。”文部有绘冷笑,“他心声吵得我睡不着,我就把他踢进去反省。”
是这样吗夏油杰默默坐起,但眼神中还有些难以置信。
“呵,你这是什么眼神”文部有绘突然弯下腰,用折刀的刀尖抵着夏油杰眉心。
“实话告诉你,修平是为了我把你灭口,而我,是为了我弟弟才救你,而这些都和你没什么关系。”
“我知道。”夏油杰后仰,试探着把头从刀锋下移开。
“”对方过于配合,倒使文部有绘不知道再说什么,沉默片刻,她收起了折刀。
“来立下束缚。”文部有绘道。
“来立束缚吧。”夏油杰道。
异口同声。
文部有绘挑了挑眉,发现对方居然是真心的。
“安全。”文部有绘心里在夏油杰名字后面打了一个勾。
立下束缚后,夏油杰终于在文部有绘的注视之下从地板上站起。
黑发丸子头的少年身上沾满了自己的血迹,脸色尚且苍白,没有完全恢复。
他扶着影厅的观众座位站稳,盯着表情细节与自己朋友完全不同的“文部修平”,突然道“修平其实不想杀我吧”
“”微微一怔,文部有绘紧紧盯着夏油杰眼睛,嘲笑似地勾起了嘴角。
“姓太宰的就是麻烦。”
面前的灰发少年微微闭目,再睁开,内里便换回了夏油杰熟悉的那个人。
文部修平淡金色的眼睛仿佛夕阳下的一池平静湖水,他毫无动摇地站在几步外看着夏油杰。
片刻之后,灰发少年转身离去。
在一言不发的对视期间,夏油杰想起了自己对文部修平的评价
文部修平是一个骗子。
这个熟谙各种欺骗技巧的骗子,惯会避重就轻,转移人的视线。
夏油杰记得对方回答太宰治的语句“织田作出事,除了情感的损失,还会树立敌人”
语序顺序的不同,使人的关注重点往往会落到后半句话上。
除了情感的损失
可最难排除的,就是感情的存在了。
夏油杰注视着文部修平的背影。
对方毫无留念地抽身离去,虽不像落荒而逃,却也好似有些逃避的因素存在。
“开学见。”夏油杰低声说。
文部修平的背影,没有给予他任何回应。
而夏油杰召出咒灵,开始为影院里明显是内斗才能造成的咒力残秽进行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