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还在试图跟上节奏的夏油杰不同, 早就对武装侦探社进行过调查,毫不怀疑江户川乱步实力的竹原理,对于分析过程并不太在意。
他十分佛系地拄着腮帮旁听, 能反应过来的,他就顺着思考下去, 反应不过来的, 竹原理就发一会儿呆, 只等着将最后结论收到脑子里。
“所以,现在能确定天元并不干净,但也不排除还有其他的老不死。”竹原理叹气,“这么一说, 压力好大。”
想想对手很可能用了几十甚至数百年来布置一个陷阱,竹原理就觉得压力山大。
“但是悠久的寿命,也会使其沉醉于长期布局带来的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错觉。”文部修平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时, 瓷器相触的清脆碰撞声,有一种杀气腾腾的味道, “用绝对的力量打破对方的谋划,绝对的速度阻断对方的反应, 就可以了。”
“就像你上位文部家主”竹原理挑眉笑道。
“就像我上位家主。”文部修平肯定道,在场都是自己人, 他并不忌讳自己用了手段的事实。
夏油杰坐在文部修平的左侧, 听到这番隐藏暗涌的对话后,他扭头看向神情自若的灰发少年。
在他的视线中,文部修平无力垂落的左袖无比刺眼, 而少年比他印象里更为清瘦, 肌肉填充不满身躯, 皮肤像是被桀骜的骨骼撑起,表面上隐隐呈现青色血管的影子。
夏油杰愧疚地发现,这个充满了聒噪蝉鸣的夏天,他沉浸于自己的“苦夏”,却忽视了好友需要面对的波谲云诡。
感受到夏油杰的目光,文部修平扭头和他对视一眼,然后由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
“总感觉加茂宪伦这个人,和在横滨进行了咒物受肉实验的那个家伙很相似”他继续参加讨论。
但他低声的解释还是传到了夏油杰耳中
“别那么看我,都是我自己作的。”
“就是姐姐不在这边,没人代替我去吃饭了而已”
夏油杰笑笑,将这些安慰妥善地收藏进记忆中。
此时,对朋友的歉意填充了迷茫空虚,夏油杰就像蓦然打破了那块横亘于自己与世界之间的毛玻璃,内心一片明澄。
虽然依旧没有找到前进的具体方向,但夏油杰已经能挣脱那片被上层刻意营造出的混沌,开始了理智的思考。
要消灭所有普通人吗
“加茂宪伦创造了咒胎九相图的家伙”竹原理找出了资料,“的确,这种用人命开展研究的疯子不多。”
“不是单指人体咒术实验。”文部修平微微皱眉,“是那种直觉还有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条件反射式厌恶的感觉”
他语气里也全是不确定,对自己这种主观的判断充满了犹疑。
“应该和文部龙司的死亡有关啦。”江户川乱步推开吃空的点心盘子,“还有咒文操术和赤真的关系,都应该和文部龙司死前与加茂宪伦的三次赌斗有关。”
除了外貌和死前的疯狂,咒术界没有太多对文部龙司的记载。关于赌斗的事情还是文部修平从阴阳师世家国常路家找到的。
“我看不出其中的关系。”文部修平直言道,“是赌注吗”
“没错”江户川乱步打了个响指,“三次赌斗,三次赌注,这是关键。”
“不过你们不用那么麻烦地去查明。”
“文部龙司是玩弄认知的好手,他自然给你们留下了证据。”
“你,可以把口袋里的卷轴拿出来了。”侦探的目光,落在了竹原理的身上。
“”竹原理莫名其妙,但还是在江户川乱步碧色眼睛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入了外套的口袋中。
“”他一直以为空空如也的口袋里,竟然真的多了一枚卷轴。
不知道是因为物体表面的灰尘污垢,还是因为它出场的太过诡异,竹原理僵硬着表情,将这枚“突然出现”、表面脏兮兮的卷轴扔上桌面。
有着医生好洁的职业病的与谢野晶子嫌弃地往后靠了靠。
“它跟了我多久了”竹原理崩溃发问。
“赤真”文部修平认出,这就是曾经“偷袭”过自己的那枚卷轴,现在附着于自己身上的咒具赤真的原载体。
自己被释放后怎么就忽视了它的存在
文部修平对文部龙司老祖宗干扰认知的水平有了新的认知。
与当年文部修平发现忌库物品名册数目问题、咒具赤真不可知性、竹原家术式隐藏,同出一辙的认知干扰
如果不是咒力被干扰的横滨,如果没有观察力超群的江户川乱步,这些被遮掩的真相还不知道要被尘封多久
而且,与咒文操术有关,却无声无息地跟上了竹原家的家主这是为了促进后代的交流结盟吗
老祖宗用心良苦。
“比我第一次看见它更脏了一点”文部修平同情地看向竹原理,“估计有两年了吧”
“那岂不是自从你融合就在我这”竹原理绝望。
江户川乱步将双臂交叠,垫在脑后,骄傲地看着文部修平和竹原理陷入混乱。
文部修平用两根手指捏起卷轴边缘,将它抖开“咒文的束缚”
褪去曾经存在的诡异血字,卷轴内白绸边缘写着三行咒文,看样子是关于某些束缚的内容。
“大意是,文部家从此不得再使用结界术,在某种情况下某人不得以任何方式残害文部家成员,以及文部龙司将死后身体交给某人”
文部修平极力辨认着模糊不清的咒文。
“某些情况,是指不存在完整咒文操术的情况。”
“某人,当然是指与文部龙司赌斗的加茂宪伦。”
江户川乱步对推理的解说感到乏味,指出关键点之后,示意他们自己去想。
“第二条束缚看样子是双方共同完成,对双方都有着制约。”
“三条束缚,两条不利,一条中立,正好与文部龙司和加茂宪伦赌斗两负一平的结果对上。”文部修平沉思。
“这样看,文部龙司当时处境极其不妙。”
“但他之后也没有坐以待毙。”
“因为被束缚限制,不许使用结界术,所以文部龙司让文部家分出了竹原一脉,带走了结界术。”竹原理喃喃道。
“因为限制是完整咒文操术,他干脆将部分传承封印成需要后代融合的赤真,模糊了完整咒文操术存在的具体时间。”
“然后,为了避免自己暴毙,尸体被利用,干脆点火自焚于文部祖宅,只留下一具焦尸。”
文部修平摇摇头,为当年杀伐果决、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祖先感到惋惜。
文部家都喜欢出这种拿自己当砝码的疯子吗
夏油杰终于也放弃了跟上思路,听了结论之后,不由自主地再次扫了一眼文部修平的左臂。
“但是,之后对方也做出了应对。”
“搜寻赤真,将其打为带来不幸的咒物。”
“侧面侵蚀文部家管理,重新定义文部族人。文部诚人死于我融合赤真之后,但姐姐则是因为从觉醒术式起,便被拒绝入住文部家不属于文部族人。”
文部修平表情冰寒。
“束缚的确是种容易被找出漏洞的玩意。”
“加茂宪伦迫使文部龙司立下束缚,第一条却是有利于天元。”竹原理皱眉。
“他们是一伙的。”
“很明显啦。”江户川乱步因为他的迟钝,而不满的鼓了鼓腮帮。
文部修平沉默着,他的手指在桌面上不规则地轻轻扣打,神色严峻,不知道在想什么。
认知修改咒文无我上层忌惮
文部龙司的死,似乎还有什么隐情
等委托结束,竹原理提前告辞,文部修平送江户川乱步和与谢野晶子上楼,站在咖啡馆外的夏油杰还没有反应过来全过程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印象最深的只是
文部龙司的赌斗,文部与竹原两家看似正常的关系,咒具赤真载体的突然出现零零碎碎的消息,被有着孩子气碧色眼瞳的侦探穿成了一线,指向了一个可怖的结论
咒术界人人尊敬的天元大人便是幕后的黑手之一。
也是文部修平复仇的目标之一。
灰发的少年因为受伤心虚,所以为避免与织田作之助见面,只送上去几步就告别溜了下来。
收获了复仇进度条上的极大进展,文部修平的内心翻涌,而面上不显。
他还记得自己让夏油杰参与进来的最初想法
“嗨,杰,有什么感觉吗”还剩最后几阶台阶,文部修平就笑着问了出来。
夏油杰不知道自己这个旁观者该怎样回答,沉吟了一下,避开具体内容,从侧面真诚道“超推理很震撼啊。”
“异能力很震撼”文部修平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那么,杰,你知道吗”
“江户川乱步先生,完完全全是个普通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