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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能想到学校考虑到名誉不会任由他们被冤枉, 就不算太笨。但有力量却不用,也确实不够聪明。”

    宿淼“”

    说的是人话吗

    她嘟起嘴巴, 想要抗议,韩勒食指抵在红唇上“嘘”

    随即,食指轻戳她额头,问道“我是你什么人”

    宿淼怔了怔“丈夫。”

    韩勒“咱们是世界最亲密的人,我的势就是你的势,你应该理直气壮地用它,而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就弃之不用, 反倒选择效率更低的另一条路。”

    宿淼秀眉微蹙。

    至亲至疏夫妻, 再如何亲密也该留有界线, 难道不对吗

    韩勒又道“你看,你并没有打算徇私枉法,你的诉求很简单,只是希望调查过程公平公正不出现冤假错案,这本来就是他们应该做到的。如果我找人问了,也不过是善意提醒, 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严重。”

    宿淼却是不信的。

    “万一有人误会了你的意思,自作主张把人放了呢, 你不就直接背上一桩债”

    宿淼见过太多自以为是的人。

    部属揣测上意, 阴差阳错办了坏事的人比比皆是。

    纠察队当然不是韩勒的下属, 但不排除有人为了结交韩勒,结交覃家而选择违法乱纪。

    韩勒却笑了。

    宿淼不解。

    他摇摇头,悠悠说道“他们认识我, 只是因为我是韩勒吗不是,他们认识的是覃家的外孙韩勒,就凭外婆眼里揉不得沙子这一点, 他们就不会做多余的事。”

    华国建国时间太短,各地的间谍活动和地下情报工作并没有因为建国而划上休止符。

    只要一日没海清河晏,只要一日没收复失地,地下情报组织就不会取缔。

    它就像悬在大家头顶的利剑,不仅震慑潜在的敌人,也会对系统内的人形成威慑。

    而正直无私,见不得蝇营狗苟好人蒙冤,这是覃家两代人的鲜血浇灌出的丰碑。

    安南系统内的人员应当都有这个印象。

    宿淼听着,眼中钦佩越来越盛。

    不论在什么朝代,一门忠烈将家训刻在骨子里的都不算多。

    大都在二代、三代后耽于享乐,如外公外婆这样不恋权力,急流勇退的人更是极少。

    而且,他们现在依然保持着艰苦朴素的作风。

    若不是深知覃家的来历,谁又能知道他们也是出自大家族的小姐公子哥儿,自小锦衣玉食,被奴仆前呼后拥着,还见识过洋人的花花世界呢。

    他们不仅自己有坚定的信仰。

    还把儿子孙子教得那样好,这才有了给她撑起安全堡垒的韩勒。

    宿淼眸子晶亮,崇拜的看着韩勒。

    脸颊在他胸膛蹭了蹭,声音软糯“那你问问。”

    韩勒手指掐着她脸颊,故意逗她“喊声哥哥。”

    他这会儿的形象无比高大英伟。

    如果说权力是最好的春药,那加上谈吐有物气度浑然,在宿淼心里,韩勒比春药更让人无法抗拒。

    她没有一丁点犹豫,用含糖量超标的嗓音喊了好几声好哥哥。

    自然,回应她的便是韩勒一如既往的热情。

    第二天一大早,宿淼照常到学校上课。

    看着空荡荡的座位,她不禁叹息一声。

    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冷漠了点,为什么只提醒了小珍,没提醒所有人

    如果她说了这些担忧,会不会

    但这个念头只在大脑里存在了很短的时间,转瞬即逝。

    本质上,她并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她也从来不拿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对自己不够美好的那一面她始终坦然接受着,包容着。

    她提醒过小珍。

    不管出于什么考量令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参加,宿淼都问心无愧。

    辅导员陈老师知道他们担心,第二节课下课后特意到画室给宿淼和另外两个男生透了口风,道查得差不多了,确实跟他们没关系,大伙儿很快就能回校了。

    果不其然,下午最后一堂课,所有人都回来了,包括方怡。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神情憔悴,眼神呆滞,一看便知受到了非常大的精神摧残。

    还不定被怎么审问的呢。

    宿淼端着水走到顾小珍身旁,递过去“还好吗先喝口水缓缓神。”

    顾小珍僵硬地转过头。

    捧着杯子的手止不住颤抖,她愣愣的看着宿淼,过了一会,仿佛才从地狱回到人间,“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淼淼,我,我我好害怕啊。”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一哭仿佛是摁下了某个开关,其他人也跟着哭出了声。

    好似要将这两天积攒的害怕恐惧全都发泄出来,尤其是几个女同学,边哭边往地上滑。

    太可怕了,他们被关在一间密闭的屋子里,没有窗户,几面墙白得晃眼,电灯永远开着,大家没有手表,分不清白天黑夜,在强烈的灯光下更是无法睡觉。

    隔上一会儿就有人隔着窗口讯问。

    反反复复问同样的问题,伴随着隔壁传出的刑讯的哀嚎声,所有人精神都绷成了一条线,随时都可能断裂崩溃。

    就怕他们问不出结果,下一秒被刑讯的就是他们。那些人没有打他们,甚至没骂他们,但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人生中经历过的最难熬最黑暗的两天。

    那一刻,对未知的恐惧令他们只能恨近在眼前的方怡。

    女同学们抽泣不止,只有方怡神色麻木,离其他人有两三步距离。

    宿淼见之,立刻明白她是被迁怒排挤了。

    今天上课的还是洪琰,洪教授。

    为了避免恐慌情绪蔓延,进而滋生谣言毁掉这些学生的未来,他们卷入案子的事学校做了妥善安排,除了本专业的任课老师知晓,其他专业的师生听都没听说过。

    洪琰在课堂上非常严苛,但也知道,刚逃出生天的学生这会儿肯定没有心情上课,索性改画画为谈心。

    她用力拍了两下手掌,眼神示意两名不曾牵连其中的男生关门关窗。

    等所有人看过来时,洪教授也席地而坐“都坐吧,今天不画画,我们聊点别的。”

    她面色依然严肃,没有因顾惜大家的心情就用笑容安抚他们,但她的语气里的温和格外明显,习惯了被洪教授挑刺打击的大伙儿登时有些受宠若惊。

    在她包容淡定的眼神下,几个仓皇失措,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同学情绪诡异的稳定了,渐渐止住哭声。

    慢慢地,大家在课桌空隙坐下。

    宿淼迟疑了一秒,眼神下意识往地板瞥,还算干净,她才跟着大家盘腿而坐。

    “今日你们之遭遇,都源于你们本身的不足。”

    洪教授想要安抚大家,但话说出口,着实不像安慰人的意思,所有人脸上都呈现出一模一样的诧异,不解,委屈。

    许是对自己打击人的实力不了解。

    紧接着又淡淡说道“很委屈艺术确实必须拒绝融入现实,从而保持卓尔不群的姿态,才能创作出最优秀的作品。但搞艺术的人眼里必须有现实。”

    “学校不是隔绝外界的堡垒,每天早上六点半校园广播准时响起,或有诗歌,或有时下传唱度极高的歌曲,也有抄念报纸上的新闻,但你们的大脑选择性的漏掉了这些信息。”

    “但凡你们的耳目不那样闭塞,就不会遭遇今天的困境。”

    这话实在冷酷无情。

    有人不服“洪老师,随意抓人是政策有遗漏,是执法的人不对,我们只是无辜受累,照您的意思,岂不是受害者有罪论”

    这话引起了不少人共鸣。

    对啊,他们只是参加舞会,谁知道会遇上这样的事

    洪琰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违禁品是不是的的确确存在”

    那人一噎,扭头看向方怡,不甘心的“嗯”了一声。

    洪琰又问“那你觉得那个把东西带进来的人有没有违法有的话,你就该反省自己,为什么会跟并不熟悉的人在陌生的地方一块玩,是好奇吗是虚荣吗还是什么你们不是几岁的孩子了,需知上学读书不仅仅为了让你们知道理,更得学会变通。

    如你所说,你们无辜受累,然后呢你们被审讯了对不对该吃的苦头没少吃吧,我要告诉你们的不是受害者有罪论,而是如何避开人生中的绊脚石。”

    画室里寂静无声。

    过了会儿,一个女生小声说道“还是太不自由了,家庭舞会而已,国外的人经常举办啊。我姑说得没错,只有自由的环境才能培养出独特的艺术家。”

    他们不是不知好歹。

    不过是太年轻还没有被社会毒打,便有股倔劲儿,觉得天地都该围绕着书上的道理运转。

    一旦现实跟认知相违背,整个内心世界瞬间崩塌成废墟,便寄希望于寻找另一个乐土,遥远的欧洲美洲立刻变成天堂的代名词。

    宿淼不知道国外什么样。

    她想,大抵和香港差不多吧。不过她对香港的向往早就幻灭了,对那些更遥远的地方生不出半分畅想。

    甚至暗戳戳怀疑,这些人到了别人的地盘真的会更自在轻松吗

    没有人给她答案,洪教授也没纠正那个女生的话。

    她只是转而说起过去十年是什么光景,她是如何谨慎言行多听多思。大家伙儿这才理解了洪教授为何会说出刚才那番话。

    就连长舌男祁子实这回都被吓破了胆,不敢再发表“高见”。

    “以这两日的经历为题,下礼拜交一幅练笔给我。”

    这话一出,教室里的沉重气氛一扫而空,瞬间哀嚎遍野。

    宿淼都有点哭笑不得,好惨的山水班,不仅没迎来安慰,反倒作业加重了。

    惨哟。

    下课后顾小珍找陈老师请了假,准备回家见爷爷,宿淼同她一道朝校门走去。

    “淼淼,我没听你的话,你会生我气吗”突然,顾小珍出声问道。

    宿淼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摇了摇头,说道“那你会因为我没陪你一块去而生气吗”

    顾小珍连连摆手,激动道“当然不会。”

    宿淼微笑“我也不会生气。咱们是朋友,你我处在同等的位置。如果你什么都听我的,没有自己的想法,那就不叫朋友了。”

    就像她不会为了顾小珍去难为韩勒。

    她也不希望顾小珍把太多精力和情感寄托在自己身上,因为,承担一个人的信任和好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对她这样独善其身的人而言,更喜欢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宿淼猜得到她的想法,她不觉得有哪里不对,甚至她也希望顾小珍能交到更多的朋友。

    顾小珍听她说完,愣了愣,眼中流露出一丝羞愧。

    是她把宿淼看低了

    她以为自己想要融入集体,渴望被接纳的想法很可耻,对宿淼来说相当于朋友的背叛,所以她不敢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她害怕失去唯一的朋友。

    其实不是的,她的朋友是最光风霁月的人。

    “谢谢你,淼淼。”

    宿淼笑眯眯地“谢什么,我丈夫来了,先走了,明天见啊。”

    顾小珍咧嘴笑着,在夕阳的照耀下,身后仿佛长出了翅膀,犹如破茧新生的蝴蝶,她重重点头“嗯,明天见”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年尾。

    宿淼迎来了她和韩勒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韩勒的贸易公司经过大半年的发展,已经由十多人发展到五十人左右,宿淼也从主听国画课变成主上设计课。

    会去听服装设计相关课程其实是源于一场意外。

    某日,她和顾小珍约好蹭历史系的课,没想到她找错教室了,迷迷糊糊听了一上午服饰演化。听着听着还挺有意思,便听了大半个学期。

    然后她尝试着做了两件符合当下审美的衣裳,让蔡盼兰代卖。

    蔡盼兰一听她不乐意赚刺绣那千百块钱,反倒弄几十块的衣服,那叫一个痛心疾首,浑似自己兜里的钱飞了一般。

    又看宿淼实在太有主见,怎么劝都不听。

    她故意把那两件衣服价格标了个高价,嘿,猜猜怎么着

    一个礼拜后还真卖掉了,这事玄乎跟见了鬼一样。

    蔡盼兰上门找宿淼说起这事时,不禁问了好几遍“妹子,确定没找托儿吧”

    宿淼捧腹大笑“那你就当我找了托儿,专程给你送钱吧。”

    蔡盼兰一想,也是。

    只要卖出去她就能抽一成利,宿淼只要没傻,就不可能干这样的事。

    她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通咋就有这种钱多人还傻的。

    不过不重要,蔡盼兰朝宿淼凑近“我看那料子也挺一般的,主要是样式好看,要不趁着过年再做几件好多人选在年底年初结婚办事,咱就用喜庆点的颜色,过年过节穿应景,当婚服穿也行,那肯定不愁没人买。”

    宿淼闻言,连连摆手“年底琐事太多,没时间了。”

    她和韩勒两个人得顾着四家至亲的喜好呢。

    韩家和车家是最好处理的,一个到商场买个贵玩意儿,面子好看就成;另一个更简单了,肉油米面、再给点养老钱,保管车满铜两口子说不出不好。

    倒是覃家和宿家,得花点心思。

    宿淼这阵子对做衣服还算有心得,也打算将自己在刺绣上的本事慢慢展露出来,就想着趁年底给两家长辈做身外套。

    虽说大半年学出这样的手艺引人侧目,但总不能一直藏着掖着等东窗事发。

    爸妈若问,她就厚着脸皮说自己是天才好了。

    至于原身学习不好那肯定不是因为脑子不行,而是没学对专业嘛。

    为此,11号的小洋楼又进入改造期了,工人在加班加点改工作间。

    想到这儿,宿淼也觉得好笑。

    韩勒一早就说要搬过去住,结果入冬后她懒得动就罢了,韩勒也犯懒。

    你拖几天,我拖几天,就成了现在这样,房子气味早散了,但她和韩勒还住在自己的闺房。

    “年后我再补一幅刺绣给你,行了吧”

    蔡盼兰听到这话,跟学了川剧似的一秒变脸“行,怎么不行,我要有你这手艺啊,肯定起早摸黑的绣,停一天得少赚多少钱啊,你大半年才给我一幅,哎”

    说完,就见杜金生提着两个木桶从隔壁出来。

    两人认识,蔡盼兰就出去跟她打了个招呼,又好奇她到隔壁做什么,就走过去瞧了瞧,这才发现两个院子间的墙没了。

    “我的老天爷诶,你可别告诉我,隔壁院子被你们夫妻俩买下来了啊。”

    宿淼笑了笑,没说话。

    蔡盼兰是上打量,下打量,时不时啧啧两声“我算是明白你为啥那么懒了,这是不差钱啊。”

    宿淼还是笑。

    这话不好接,谦虚几句吧,显得太虚伪;老实说韩勒赚钱能力强,又给人一种炫耀的感觉。

    虽然韩勒确实很厉害就是了。

    这才大半年,交到她手里的钱已经多到说出去都没人敢信的地步了。

    宿淼经常担心他的公司会不会缺流动资金而倒闭,但目前看来,公司运转良好,还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

    等蔡盼兰离开,宿淼拎着亲手做的汤圆去了十八号,陪着外公外婆吃汤圆,又趁机给他们量了尺寸。

    伍木兰得知她最近对做衣服感兴趣,乐得给她当模特儿。

    倒没奢望宿淼做出来的衣服跟老师傅那般合身,不过孩子嘛,有兴趣又不走歪路,她都秉持着鼓励支持的态度。

    “外婆,我一定给你做一件最好看的,保管巷子里的奶奶们都羡慕您。 ”

    伍木兰乐呵呵的“好好好,那外婆就等着咯。”

    老爷子收起陀螺,佯装生气“淼淼啊,就记得外婆,不记得外公啦”

    “哪能啊,当然少不了您的。到时候给你和外婆做个同款,你们出门散步啊,外人一瞧就知道你们是一家人。”

    “这还差不多。”

    老爷子不笑时特别威严。

    一笑,脸上的皱纹酝开,人顿时变得特别接地气,不像浴血奋战的老兵,老将军,就是普普通通的老人家。

    喜欢跟儿孙斗斗嘴。

    平时留跟几个老爷子交流养花心得,下下棋,玩玩陀螺,最平易近人了。

    宿淼陪着玩了会就回家了。

    她一离开,伍木兰脸上的笑渐渐消失“老覃,我有事跟你说。”

    覃坚捏着打陀螺的鞭子,有些纳闷,啥事啊,老伴儿怪严肃的。

    跟着进屋后,对方一直没说话,他倒了水猛灌一口,刚想问她到底啥事表情这么凝重,就听老伴儿来了句“你闺女外头有人了”

    这话可真是晴天惊雷。

    “噗”

    老爷子嘴里的茶水冷不丁喷了出来。

    嘴巴胡子上还缀着几片茶叶,他高声嚷道“啥你说啥外头有人”

    伍木兰沉着脸,眼神黑黝黝的,夹杂着几分复杂“老覃你稳住啊,别激动,你要是受不了这刺激,我就不说了。”

    覃坚皱眉,完好的那只手拍了拍胸膛“直接说,老子啥场面没见过。”

    不就是外头有人了吗

    让她和女婿离婚就是,她想找谁就找谁,反正长寿结婚了,亲妈甭管干出啥也影响不到他。

    对感情这码事,老爷子看得很淡。

    伍木兰叹气,继续放雷“那个人是韩大业大儿子。”

    这话一出,覃坚都没转过弯“不是在说美芬的事吗,怎么又说到他身上了伍木兰同志,你这绕弯子的习惯得改改啊。”

    伍木兰“”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我说,美芬跟她那继子韩成青”

    乱伦二字她都耻于说出口。

    两个混账玩意儿

    啪嗒一声。

    青花茶杯跌地上,碎了。

    覃坚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脖子上青筋暴出,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她和长寿他大哥搅和到一块了会不会弄错了,这可不能瞎说啊。”

    韩大业长子比美芬少多少岁来着少说得有十来岁吧,这,这也能扯到一块

    老爷子隐约记得覃美芬嫁过去时,韩家老三不到一岁。

    他觉得这个消息比扛着大刀打小鬼子的机木仓还要吓人,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

    他慢慢退到椅子上坐下,嘴巴张得大大的,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重复了大概两分钟,混混沌沌的脑子才恢复正常。

    “怎么知道的找人查了吗,谁查的,长寿知不知道”

    老爷子虎着脸,伤心疾首,捶胸顿足,实在不明白女儿怎么干出这样糊涂的事。

    说话难听的,感情生变在外头找人了,跟女婿谈好条件太太平平离了就是,跟继子搞到一块何止人品败坏

    那叫罔顾人伦不是个东西。

    伍木兰赶紧又倒了杯水递过去,说道“我生日那天就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当时就想查查,但是中途又遇上那什么万豪集团的事就耽搁了。这不,上个月美芬回来了一趟,又旧事重提,想把韩成青的小儿子送到家里陪我们。你还记得吗,当初长寿下乡后,她还想把韩成青的大儿子送到家里,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记起这事了。让熊三查了查,放心,这事除了熊三,没别人知道。”

    熊三算是世侄,覃家从前又帮过他,他在这方面本事不小,嘴巴也紧。

    把事情交到他手上,伍木兰没有不放心的。

    老爷子先是“哦”了一声,想了一会儿,问道“查到他们什么时候来往的吗”

    后妈比继子大了那么多岁,美芬也不年轻了,韩成青图什么

    莫非是他故意算计

    伍木兰摇头“熊三就查到他俩有关系,就没接着查了。”

    毕竟这事不光彩,再继续查下去也只是多添点肮脏。但熊三没查,却不妨碍伍木兰猜了个七七八八。

    “但我琢磨这段见不得人的关系应该维持很久了,我怀疑长寿当初突然跑下乡不单单是韩大业扣下入伍申请的事,或许跟这两个畜生估计脱不开关系。”

    老爷子身形一震。

    矍铄的双眼危险的眯起。

    他默了默,压制着怒火说道“是,韩大业偏心原配子女不是秘密,当年韩成青那个混账敢耍心眼子,让那些小孩子欺负三四岁的长寿,咱们打上韩家,韩大业口口声声说不可能,坚决维护长子。长寿聪慧过人,记性比一般孩子好,他不会忘记这事。如果单单是入伍申请被扣,他不可能负气下乡。毕竟老大也在军中,长寿真想当兵,完全可以走覃家的路子进部队,但他想都没想这一茬。”

    二老都是从最危险的岁月走过来的人。

    很快就推测出了事情的真相。

    “好啊好啊,咱们家真是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女同志,对亲儿子刻薄寡恩,对情人的孩子处处上心,覃美芬呢,赶紧叫她回来。”

    伍木兰已经泪流满面“可怜咱家长寿,这些年心里不知多么煎熬,美芬愧为覃家女,也愧为人母。”

    覃坚痛心之后,就是滔天怒火。

    脸都黑成了茄子色。

    “打电话给韩大业和那个不孝女,让他们滚过来。再叫上老三,今天我就要把她逐出覃家。

    覃美芬为人子女不孝,给父母兄弟抹黑;为人母亲不慈,漠视亲子。告诉老大和老四,以后家里任何人都不许跟她来往,咱们没有这种道德败坏、行为不检点的女儿。”

    前一个老三是老爷子的兄弟,覃家三房。后面说的老大和老四则是韩勒的大舅和四舅。

    伍木兰没出声,默默流泪。

    她乍听到这消息时,浑身气血都倒流到大脑了,恨不得跑韩家一木仓崩了那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如今流泪也不是为了不孝女,而是为了一手养大的长寿。

    那么小那么乖的人儿,落水烧了几天才捡回条命。

    他们费尽心思把他养大,养成开朗肆意的小少年,花了多少工夫才培养出一颗顽强向上的心,没想到差点毁在亲妈手里。

    如果长寿意志稍微薄弱点,一蹶不振呢如果他自暴自弃,真的不再回城呢又或者,像别的不成器的高干子弟那样堕落下去,干了坏事呢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悉心教养的孩子就毁了。

    老爷子气得心梗,但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今天逐她出覃家,事情就不会拖到明天。

    两人风雨同行五十余载,老妻流泪,他岂会不知为的谁。

    他按捺住怒火。

    叹息一声,单手拍了拍伍木兰的手背“哭啥,长寿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事业干得风生水起,还娶了个好媳妇,你看淼淼对咱们多孝顺啊,隔三岔五来陪你说说话。等过阵子小两口生了孩子,咱们还得带小重孙呢。”

    伍木兰擦了擦泪。

    泪中带笑“是,咱们还得看重孙呢。淼淼性子太柔,长寿又太浑,要让他俩教孩子不定歪成啥样。”

    “嗯,我给他们打电话去。”

    伍木兰点头“成,今天就把这事办了。”

    她其实还有话没说出口,估计老头子也猜到了。美芬对长寿是放任自流,对韩成青的两个孩子却过分上心,实在有违常理。

    只有一个可能,两个孩子是他们苟合的证据。

    真是糊涂

    真是寡廉鲜耻啊

    临近年关,韩大业在家的时候较之以往更多。

    冷不丁接到岳父打来的电话,他有片刻走神。

    自韩勒大病一场,覃家人除了公务上跟他有所沟通,私底下从不理会他,将电话打到家里而不是办公室的情况屈指可数。

    到底出什么事了,非得他上门,还特地声明带上美芬呢

    韩大业有些糊涂。

    覃美芬约了人做头发,刚换了衣服下楼,见韩大业拿着电话走神随口问了句“跟谁讲电话呢”

    “你爸。”韩大业回神,将听筒挂回去,站起身“去卧室把我的大衣拿下来,咱们到你爸妈那儿一趟。”

    覃美芬嗤了一声“我看没什么重要的事,一会儿你自己去吧,我都跟人约好了烫头发,食言不好。”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转身回楼上卧室,帮韩大业拿外套去了。

    覃美芬取了衣服,递到韩大业手里后,就到玄关换鞋“弄头发得好几个小时,晚饭我没空做了,你们到食堂去吃吧,或者煮个面也行”

    韩大业皱眉,声音不悦“头发下次弄,老爷子特地交代了咱们俩都得去,你也不想大过年闹得二老不高兴吧”

    覃美芬穿鞋的动作顿了顿,满脸不耐烦。

    “到底什么事啊平时上门嫌我烦,我这有正事呢他们又来电话了,真是”不消停。

    不会是病了需要人伺候吧

    或者,小兔崽子又跟他们告状了可家里最近没人惹韩勒啊。

    覃美芬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爹娘咋突然召见她和韩大业了,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是好事。

    既然是坏事,那她只能往韩勒身上猜了。毕竟,在爹娘心里,韩勒这个外孙比她这个女儿重要多了。

    韩大业沉着脸,大声呵斥道“行了,你今天话怎么那么多头发哪天不能烫,至于念叨半天吗”

    覃美芬脸白了白,她还真不是为了烫头。

    总归有点心虚。

    但还是小声叨叨了一句“我又没说什么,冲我发什么火,你自己不也不想去吗”

    韩大业穿上大衣,走到覃美芬面前横了她一眼。

    他是不想去覃家。

    覃家人没有居高临下的对他,但他就是不想听到别人将他和覃家扯到一块,以为他的升迁是沾了覃家的光,以为他成了覃家的乘龙快婿才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他们抹杀了他的能力。

    将他当成了靠老婆发家的软饭男。

    韩大业穷苦人家出身,最恨的便是他人随意践踏他的努力和自尊。即使说那些话的人跟覃家没关系,但他对覃家的排斥却是根深蒂固。

    尤其是,他们将韩勒生病的事怪在长子头上后,韩大业对覃家人的厌恶越来越深。

    也是这两年意识到自己确实亏欠幼子,韩大业重新审视自己当年的做法,有些明白覃家人的护短,便有意缓和两家的关系。

    “老爷子不爱听你数落老四,一会儿如果老四也在,你就少开口。”

    覃美芬不忿,什么意思,她一个当妈的还得看儿子的脸色

    “听到没”

    覃美芬“行了,当儿子的够孝顺的话,我说他做什么”

    要不是韩勒太气人,她何必跟他吵架况且,自从他拿两个小的威胁过她后,她真没给韩勒一点不痛快。

    韩大业忍了忍,别开脸,懒得再跟她说话。

    夫妻俩到了文化巷十八号,一到正厅,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覃家老爷子老太太等着就罢了,隔房的三堂叔也在。并且见他们进门,三堂叔立刻冷哼了一声,仿佛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迅速侧过脸。

    韩大业不知怎地,心脏突然紧缩了一下。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主动问道“爸,妈,今天叫我和美芬回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跟韩大业的恭敬疏离相比,覃美芬就自在多了。

    只随意喊道“爸,妈,三叔,下午好啊。”说完就找了把椅子坐下,还有心思嚷嚷“妈,韩勒呢,怎么没在这儿”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想到韩勒,三个老人脸色难看得不得了。

    覃老三脾气火爆,抄起手边的瓷盅往覃美芬脚下砸了过去“你好意思提长寿”

    “啊”覃美芬吓得尖叫一声,被砸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尖声嚷道“三叔我哪里惹到你了吗是韩勒又找你们告状了对不对,我就知道小兔崽子专门欺负他亲妈,你们直说吧,他说什么了,我又哪里对不起他了”

    眼见她越来越歇斯底里,韩大业黑着脸吼了她“你能不能冷静点,别一提老四就炸。”

    说完覃美芬,韩大业又替她道歉“三叔,美芬她这几天心情不好有些失态了,您莫怪她。如果我们有哪里做得不对,你们只管说。”

    他开口,覃家三外公倒没说什么。

    被自己的女人和器重的儿子双双背叛,怎么也算个可怜人。

    “大哥,覃美芬是你和木兰姐的女儿,你们来说。”

    听到这话,覃美芬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煞白,脑子乱成一团,拼命想到底是什么事才惹得三叔震怒。

    韩大业敏锐地意识到什么。

    他看着覃美芬,眼底的探究和怀疑仿佛一记耳光,重重扇在覃美芬脸上。

    覃美芬眼神躲闪,色厉内荏“你,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伍木兰摇摇头,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跟小年轻一样不成熟,难怪做出这样的丑事。

    覃坚听了覃美芬的话,脸又黑了几分。

    他大马金刀坐着,声如洪钟“行了,今天找你们回来就一件事,覃美芬已经被我们逐出覃家了,以后两家不必往来。明天我就登报,断绝我和覃美芬的父女关系。”

    覃美芬“”

    韩大业“”

    覃美芬大脑一片空白,“断绝父女关系”几个字反复浮现在眼前。

    她大睁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覃坚和伍木兰。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她尖叫一声,倏地站起身跌跌撞撞跑到伍木兰身前,急得语无伦次“妈,什么意思,爸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要把我逐出覃家,我做错了什么吗妈,你告诉我啊,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伍木兰不为所动,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美芬,你做了什么当真一点不知道吗”

    覃美芬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目光闪烁,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

    但她摇着头,依然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妈,你和爸是开玩笑的对不对”

    韩大业看见眼前这一幕,觉得自己仿佛在看一出闹剧,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现这里,他意识到覃美芬做错了事,且错得离谱。

    甚至真相会令他后悔,但妻子如此作态,他不能置之不理。

    “爸,妈,美芬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我是她的丈夫,不论她做了什么让你们厌烦,我都应该跟她共同承担。”

    覃坚虎目圆瞪,胡子抖了抖“覃美芬,还不肯老实交代”

    覃美芬双目含泪“爸,我真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你登报跟我断绝关系,你考虑过后果吗别人会怎么看我,怎么看韩家,又会怎么看你们”

    覃坚见她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还拿两家名声要挟。

    登时冷笑两声“你如果知道名声要紧,还能干出那些狗屁倒灶的事说吧,你和你那继子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轰”地一下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他只看见岳父和妻子嘴巴开开合合,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韩大业眼神呆滞,他想,或许是自己听觉出问题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其实有排他性。

    但女鹅很渣,不喜欢承担“好朋友”的义务和责任,所以感谢在20210612 22:56:3220210613 23:5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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