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周富的儿子跟车宏伟差不多大, 十几岁的男孩子在外头干什么,能是车夏荷一个孕妇管得住的
哪怕周家人稍微有点人性,也不至于放任周富朝老婆动手。
宿淼诧异过后, 又想到一个的问题“这事,家里知道吗”
车满铜两人那么抠索, 给车宏伟找学校拉关系花的钱都好几百,不可能拿不出这点医药费吧。
她这样问, 车冬梅本就怒意勃发的眼神简直快冒火了, 就连向来爱帮村娘家的老大车春雪也一脸难堪。
车冬梅在这一刻简直恨透了那对父母。
她冷笑一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向来只有往回拿, 哪有往外掏的就指着这事拿捏周富那个畜生呢。”
这样的家, 她真是一天都住不下去了。
宿淼唏嘘万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也不再试图干巴巴的安慰车冬梅姐妹俩。
她毕竟没真正活在那样的环境里, 对车满铜两口子的厌恶只是因为她不喜欢这种品行的人,要论将心比心怕是很难明白车冬梅这些年的苦楚, 更不懂她的心境。
不管说什么, 怕是都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车冬梅姐俩也没指望宿淼说什么。
名义上大家一母同胞, 但感情上她们是疏离的,只比陌生人多了一条不得不见面的血缘纽带, 宿淼什么都不说便愿意借钱,这对她们而言已经足够了。
车夏荷在离食品厂最近的三医院。
三人是一路跑过去的。
到医院时, 宿淼累得快虚脱了,腿软得跟面条差不多,最严重的是胸闷气短,让她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她用袖子横抹了额头的汗,没说抱怨的话,只是靠在墙上喘了会儿气, 等呼吸平息了,才追上去。
此时车春雪两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宿淼蹙眉,急得跺了下脚,没去四处寻她们,径自到收费处交了钱。
费用比她想象的更少一点,一百六十多。
但加上接下来的住院费,打吊针的钱,差不多得交两百左右。
宿淼情绪莫名地丧。
这个数额让她对车家姐妹的生活状况有了进一步了解。
只是她不明白,车春雪家里还得养孩子,一下拿不出这么多钱很正常,为什么车冬梅也没攒下钱呢,她在南边打了大半年工,回家后又在安南找了活儿,咋样都不可能混得如此凄惨啊。
她肚子里好多好多疑问。
但宿淼知道这会儿不是她谈这些的时机。
问了车夏荷的病房号,她带着沉重的心情往病房方向走。
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车冬梅的大嗓门“我早就说过,周富那人不行,他看着你遭磋磨这么多年,明知道你肚子没动静是他自己的原因,但遇到不合意的事他还是拿这个理由来打你,他就是个烂人,偏你信了妈和他的鬼话,觉得他能改。现在好了,都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你别不说话啊,光流眼泪有用吗,遇到啥事你都的不吭声”
宿淼听她越说越火大,也越说越过分,赶紧推门进去。
谁料车冬梅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痛心疾首地骂车夏荷“你说你有什么用连哭都不敢发出声,你倒是说说,现在打算怎么办啊”
床上,车夏荷面无血色,嘴唇白得吓人,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的哭是寂静无声的。
双眼空空的,好似没一点人气儿。
宿淼看车春雪坐在旁边一个劲抹泪,没想着劝劝车冬梅这炮仗,心里叹息一声,赶紧打断车冬梅的叨叨“诶,四姐你少说两句,二姐刚做完手术浑身都痛着呢,你要劝她也不要急于一时嘛。”
病人本来心理就脆弱,外人再一顿指责,那不是坏事吗
尤其是车夏荷这种从小被灌输了“以夫为天、男人干啥都对、女人就要乖乖熬着”的思想的姑娘,这会儿恐怕都不敢怪娘家和婆家,只一个劲痛恨自己失了孩子,她指定将大部分责任揽在自己头上。
车冬梅在这个时间段里骂她懦弱不懂反抗,只会无形中加重了心理包袱。
万一车夏荷钻了牛角尖,不想活了怎么办。
可惜车冬梅没想到这一茬。
她是恨铁不成钢啊,张嘴还要再说。
宿淼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觉得这一大家子憨的憨,倔的倔,明明关心呢说出来的话偏生刺耳得很,听得人头秃。
她拼命使眼色车冬梅就是没看见,宿淼在太阳穴上按了两下,连忙把她拽到一边,“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说罢,宿淼走到病床前,握着车夏荷的手,轻轻拍了拍,声音放得愈发轻柔“身体最重要,养好身体你想咋样就咋样,有我们在总不能落个孤立无援的地步,对不对大家肯定会帮你出气的。”
“至于孩子你现在把身体养好了,他才能重新投生到你肚子里给你当儿女啊。”
车夏荷眼睫微微颤了颤。
眼泪再次滑落,身体一开始是微微颤抖,随即颤动的频率加快,她两手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泣着,或许是找到了发泄的渠道,车夏荷哭声渐渐拔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的儿子啊,是妈对不起你啊”
宿淼
行叭,儿子就儿子哭出来就好。
就怕委屈藏在心里,越想越走不出来。
“大姐,你开解开解二姐啊。”宿淼给车春雪打完招呼,强行把车冬梅拉了出去。
出去后,她顺手把病房门关上。
车冬梅被她这一番动作弄得有点懵“你拉我出来做什么”
宿淼无奈“你也太凶了。她身上刚掉了块肉,周富那狗东西又那样对她,家里老两口也也没点当爹妈的样子,一点没想着给女儿张目撑腰。她心里痛着呢,你还一顿铁拳猛锤,就不怕把人给彻底锤垮了啊。”
“我看之前就是太和风细雨了。”车冬梅双手抱胸,倚在墙上,对这个姐姐是又心痛又气恼“我们为了她好,利害关系给她一顿说,她扭头就被哄回去了,这就算了,也不知道那周家怎么给她忽悠的,她就信了,我一说周富不好,她就跟防贼一样的看着我,当我劝她是为了破坏她的家庭,想让她跟我一样被人笑没人要”
车冬梅是真的被这个二姐给伤着了。
但她闹成这样,她总不能见死不救。
“还好有你在,否则连住院的钱都没有。”
她就算没结婚,也知道女人流产后不精心养着会影响以后,说不定就没法生了。
既然说到钱的问题,宿淼就问了“你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怎么手里一点钱没有”
说到这儿,车冬梅脸色阴沉。
沉默了一会,强忍着悲愤说道“我原本攒了四百多,但上个月二姐回家报喜,跟妈说要帮我介绍对象,她对着咱们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对着妈那就是一个漏勺,就把我攒钱的事说了。你是知道爸妈脾气的,他们就把钱拿走了。”
她坚持不给,杨美凤就把她关屋里,不给吃不给上班,还说马上把她嫁出去。
因为她之前跑过一次,这次爹妈学精了,直接把窗户给焊上了,门上还挂了锁。车冬梅熬了两天,想着钱没了可以再攒,要是被强行押到别人家她这辈子就完了。
这才把藏着的钱交了出去。
一得了自由,车冬梅立马找上班那饭馆的老板预支了三个月工资,直接在外头租了房子,再也没回去过。
说实话,车冬梅心里其实挺怨车夏荷的。
要不是大姐打电话给她,都不知道她出了这事。
但有再大的怨气,她也不想亲姐姐丢了命。
宿淼听完,都快翻白眼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她什么也没说,安慰地拍了拍车冬梅的肩膀“出来得急,也没跟家里交代一声,我家那个皮猴子醒了见不到我就要开嚎,一直得哭到我抱她才消停。反正医院里也没我啥事了,我就先回家了啊,还有需要帮忙的话,你直接来家里找我。”
“嗯。”
回家路上宿淼还在想车夏荷的事。
周富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车夏荷则是被车家养得好坏不分。
这种人可怜,让人特别想帮她,把她拽出泥淖;但她有时候做事又可恨得很,或许那不是她的本意,但就是无形中伤到别人。
对这样性格的人,宿淼在伸手援助时就会犹豫。
生怕人没拽出来,反倒把自己拖坑里。
这次说什么她都不上赶着出主意了,就等车夏荷自己拿主意,她要是敢豁出去自己就帮,要是再跟个泥瓦匠似地和稀泥,那可拉倒吧。
她要是想受罪,其他人真没必要拦着,回头还落不到一个好字。
贱不贱哪
过了几天,听说车夏荷雄起了,向周富提了离婚。
有车冬梅这个嘴皮子利索不饶人的妹子,尽管车周两家都不同意,但在车夏荷威胁他们说要告周富挖公家墙角,这些年将厂里的东西搬回家的情况下,这婚还是离了。
正当宿淼以为她要跟车冬梅一样,找个活计先干着,自己养活自己。
没想到车夏荷在家里呆了不到十天,车满铜两口子就又给她说了一户人家,食品厂不远的猪肉摊老板,那男的长得五大三粗一身肥肉,也是三十好几了。
唯一可取之处便是前头媳妇没留下孩子,车夏荷嫁过去不用给人当后妈。
都是二婚,没选择大办。
就选了个吉利日子,猪肉摊老板骑着拉猪的三轮车将车夏荷载走了。
宿淼被他们的效率震得目瞪口呆。
随即暗暗腹诽,还好她没自作多情去给车夏荷抱不平,人家就是一株柔弱的菟丝绒,只要有树让她攀就成,哪管那树有没有刺啊。
她嫁人那天,宿淼去了车家一趟,车夏荷见了她也没提医药费的事,宿淼又不是不分场合的人,也不可能在别人大喜的日子催债,便也没提。
还是车冬梅追上来塞了二十块给她“那钱是我从你手里拿的,剩下的一百七我慢慢还你,成吗”
宿淼啼笑皆非。
赶紧把钱推了回去“你借钱是为了谁啊,我不找她本人要偏得找你还,那我成什么了,你赶紧拿回去,这笔钱我肯定算在车夏荷头上的。”
这点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但她就是看不惯车夏荷的处理方式,懦弱就算了,还忒狼心狗肺。
有钱没钱,说一声总不会要她命吧,她一时半会拿不出来自己也不可能丧心病狂逼她还啊,她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怕车冬梅犟着非得给她,两人拉拉扯扯大半天,宿淼跨上脚踏车,脚往地上一蹬,赶紧跑了。
回到家,蔡盼兰那边来了电话。
好消息总算驱散了哽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的那股郁闷。
“真的啊,两万二他们同意卖了”宿淼以为还得僵持一段时间呢。
就听电话那头蔡盼兰得意地说“你也不看看我是谁,那左邻右舍有我蔡盼兰不熟的吗这关系套关系,一重又一重,老太太两口子儿子那边催得厉害,拖到现在可不得着急了啊”
“今天有空过来办手续吗有的话,我就跟人家约个时间,一手交钱,一手拿房本。”
宿淼求之不得。
“行的,我有空,咱们就三点,房管局见面。”
蔡盼兰“好,我跟他们说去。”
挂断电话,宿淼先到屋里看了看宝宝,摇篮床上套了一层薄纱挡蚊子,她睡得喷香呢,小嘴微张着,可爱地打着小呼噜。
“袁阿姨,我还得出门,一会儿记得给她喂奶粉啊。”
袁阿姨“好,我知道了。”
宿淼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拿起存折就出门了。
原本想先到银行取钱,到时候拎着钱去过户,她突然想到韩勒以前说的香港,说那边的钞票跟她们用的大团结有多不一样,就忍不住猜这家人要去的美国得用什么,用不用得上大团结,如果用不上她费劲吧啦的取出来不是白折腾吗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等见到人后先问一问,看看他们想怎么处理。
之前过户文化巷院子时,宿淼来过房管局。
这次三拐五拐,模糊的印象再加上大胆问路,两点五十她就找到地方了。
在房管局门口树下等了几分钟,蔡盼兰和另一个四十上下的大嫂领着一对老夫妻慢慢走了过来。
宿淼挥了挥手。
蔡盼兰乐呵呵地应了一声,侧首跟老两口介绍宿淼“这就是想买您房子那大妹子,看看,斯斯文文,有文化着呢。”
宿淼掀起唇角,笑得倍儿灿烂。
蔡盼兰又说“宿淼,这是陈大爷,许阿奶。得,咱们就别站着了,进去把正事办了吧,对了,你钱带齐了吧”
“陈大爷,许阿奶,下午好。”打完招呼,宿淼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陈大爷赞赏地点点头“你这姑娘年轻不大,考虑得还挺全面的。美国佬用美元,咱们的大团结使不上,你没取出来是对的,一会儿咱们办完过户直接到银行,把钱转到我们的存折就行了。”
弄完他们再找时间把人民币按汇率换成美元去。
蔡盼兰听陈大爷这么爽快,差异地挑了挑眉,给宿淼飞了个眼神过来,略带几分亲近的调侃“大爷你就不怕过了户,咱们不给钱啊”
陈大爷虎着脸“那你们会吗”
老太太脾气挺好,脸上一直带着笑,满意地看着宿淼“这姑娘眼睛又亮又干净,不像骗咱东西的人。我们人老了心没老啊,在看人方面还是有点眼力见的。”
宿淼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嗯,蔡姐你别拿我开涮,那种缺德事我肯定不会干的啊。”
蔡盼兰“你看你”
几人笑呵呵地走进房管局,没一会儿,清安大道那栋小楼就换了主人。
一行人又赶去银行转账。
这年头两万多不是小数目,银行工作人员核实了好几遍,才将这笔钱划到陈大爷的存折上。
宿淼看着手上新出炉的房本,乐得嘴角都快咧到天上了。
进了家门,她把自行车往墙角一放,整个人像那快活的小鸟,蹦来跳去,没个稳重的样子,嘴里还哼着最近电视里放得正火的那部武则天的主题曲。
“谁濒临绝境,心中会不吃惊
谁临困苦里,身边会不冷清
无援助无照应,哪一着敢说必胜
谁人到黑夜不望能照明
”
袁阿姨冲好奶粉正好出来,看见宿淼跟个蝴蝶似的手里举着一个什么纸样的东西这儿转转,那儿转转,心情美得很,便笑道“太太是遇着什么开心事了”
“算是吧。”宿淼没多说,接过奶瓶“小乖醒了吗我去喂吧。”
袁阿姨点点头,到厨房给杜金生帮忙去了。
她到这儿工作快两个月了,算是摸清了这家小两口的脾气。
只要他们在家,孩子就不会给她带,她只需晚上看看孩子就行,这活儿其实不难干,工资还给得不少。
包吃包住,每个月能拿三十五,平时男主人女主人在家时她就在院子里和杜金生唠唠嗑,看看电视,这待遇出去哪儿找得到啊。
袁阿姨那是打定了主意,一定得好好看孩子,长长久久在这家干下去。
那头,宿淼拿着奶瓶进屋,小宝宝安安静静躺在摇篮里,一见她靠近马上手舞足蹈起来,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灵活转动着,嘴里“a,a”的叫着。
宿淼故意逗她。
拿着奶瓶后退,她一退远,小家伙的眼神也跟着她的方向飘。
一开始只是怯怯的小声“啊”了几声,看宿淼越走越远,她急了,声音突然拔高,奶凶奶凶的吼了两声,宿淼被逗得大笑不止。
赶紧跑上前。
先看着宝宝的眼睛,等她有了回应,宿淼才柔声哄着“宝贝儿,你刚才为什么凶妈妈啊,妈妈特地给你冲了奈奈呢。”
宝宝眼睛一眨不眨,嘴巴小小的蠕动着“阿”
“来,妈妈抱抱。”
小家伙伸出小手,期待地看着宿淼“啊”
宿淼把奶瓶放在旁边的矮几上,将孩子抱起调整好姿势,伸手在她小巧挺拔的鼻梁上刮过“小笨蛋,只会啊啊啊。”
她拿过奶瓶正要喂她,没想到小家伙左右摇晃着小脑袋,就是不喝奶粉。
她将奶瓶拿开,她就往胸前拱。
宿淼叹气“挑食。”
她要不在家时,闺女就老老实实的,奶粉喝得可开心了,但只要自己在家,她就惦记着母乳,怎么也不肯动奶粉,就是个鬼灵精。
宿淼把这事跟韩勒说过,说他闺女长了个狗鼻子,这么小就长心眼子了。
韩勒还特别得意呢,哈哈大笑,嚷嚷着说这样真是太好了,以后只有他们家闺女欺负别人的份儿,没人能欺负她。
就
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感觉。
她已经不敢想,在这样的爸爸教育下,她软乎乎的小闺女会不会长成小魔王。
宿淼收回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解开衣服喂奶。
日子就在养娃中慢慢度过,期间宿淼跟着韩勒去了一趟香港,在他的压阵下,顺利把生意谈下来了,在参观过香港那些购物中心的各类生活馆后,宿淼对未来充满了期待,浑身的干劲简直都用不完似的。
而吴红玉和宿安一同去了广州。
韩勒将那边认识的几个地头蛇介绍给她们,而后便没管她们要干什么。两人第一次去观摩回来后,又往那边单独跑了几趟,经过了快两个月的筹备。
她们在状元街附近开了一家服装店。
生意还不错。
得亏宿安眼光好,她挑的很多款式看着不出挑,但穿在人身上就显得格外有味道,以至于那家店很快就成了安南的潮流风向标。
不到两个月,都有资金开分店了呢。
而宿淼的母婴生活馆还没有开业,那栋小楼正忙着搞装修呢。
如果她没见识过别人的生活馆长啥样,她可能就像百货商场那样,货架一铺,各类产品摆上去就算行了。但见过好的,她就没办法降低标准了。
光是店里装修的设计稿都废了十来个版本。
最后才敲定了小清新的绿白配。
那栋楼建筑面积差不多两百平,两层楼,还附带了一百平左右的小院子,不仅室内大整改,院子靠马路那边做了一人高的篱笆,全都漆成白色,靠着篱笆那一圈全都种上了各式各样的蔷薇。
原本就矗立在院子里银杏宿淼没动它。
跟银杏相对那一面,宿淼搭了个跟篱笆同色的亭子,搭了一个秋千。
小楼的二层面对街道那面墙全都打掉,换上了落地窗,房顶竖着彩色的招牌,特别接地气的店名美丽baby,旁边画着一条金灿灿的小金鱼。
窗户上则贴着两个白胖可爱的小宝宝,不管顾客文化程度是什么样,都能从店铺外貌看出这家店是卖什么的。
等到装修好,又通了一个月的风后,又到年底了。
小金鱼长出了第一颗牙。
最近宿淼已经在考虑给她戒奶了,小孩子吸奶时每个轻重,两个都被她咬伤了,这不,又被她咬了一口。
宿淼痛得皱眉,“哎呀,你个猪宝宝,怎么老是咬人啊。”
韩勒拎着炉子进屋,正巧宿淼吃痛,他把炉子放在门口,转身大门关严。
“怎么了”
宿淼委屈巴巴地瞅他,咕哝道“还能怎么,你闺女又咬我”
“我不管,明天开始就给她断奶,让她喝奶粉吃糊糊去。”
这才长第一颗牙呢,再多长两颗,她胸不得被她啃个稀巴烂啊,疼死她了。
“断,必须给她断了。”
韩勒话语坚决,虎着脸故意说给几个月大的闺女听“小乖最近不乖了,从哪学的,怎么老是咬妈妈呢一会爸爸要收拾你了啊。”
小家伙侧过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瞄了一眼。
又倒回去继续喝奶,两只爪子特别护食的捂在宿淼胸口。
看得人又好笑又好气。
宿淼撇嘴“瞅瞅,你女儿就会气我。”
韩勒无奈一笑“嗯,都是我女儿不懂事。”
他先将身上带着冷气的外套脱下扔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又蹲在炉子那儿烤了一会儿,等身上暖和了才走到长沙发上坐下,从背后抱着宿淼。
一家三口像俄罗斯套娃一样,一个抱一个。
等小丫头喝饱了,宿淼转身就把她扔到韩勒怀里“你先陪她玩,我去洗澡。”
以前一到天黑小丫头就睡得跟小猪一样,随便抱着送袁阿姨那儿她都不会醒,现在不行了,她得玩到九点左右才睡,简直严重影响两口子的夜间生活。
怀里大宝贝没了,突然换成了小肉球,韩勒愣了半拍。
小家伙不甘冷落,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婴儿语。
又抬起上半身想要坐起来,韩勒两手抓着她让她站在自己腿上,小家伙一站直,便乐呵呵地开始蹦来蹦去,身子猛地往上蹿。
韩勒眉眼柔和下来,亲亲女儿白嫩嫩的小脸蛋“闺女,你傻笑什么呢明天就要断粮了你还傻了吧唧,笨不笨啊。”
这个月份的小孩听不懂大人的话,但是能敏锐的感受到他们的情绪,韩勒嘴上嫌弃,但透露出的情绪是温暖的,充斥着满满的爱,小宝宝可能不明白这是什么,但是这种感觉让她感到舒服,所以她玩得更起劲。
还以为爸爸在夸她呢,咧嘴笑得可欢了,露出那颗刚冒头的米粒牙。
韩勒伸手摸了下她的牙齿,差点被咬。
“嘿果然谁都咬啊。”
说着,故意装得凶巴巴的样子,小丫头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圆溜溜的眼睛里好像能看出困惑,韩勒用力在她屁股上拍了两下“不许咬人,知道吗”
父女俩就大眼瞪小眼,过了好一会儿,似是看出爸爸纸老虎,小丫头把脸埋在他脖子处,又是一阵叽里呱啦
好像在争辩什么。
韩勒把她放在婴儿床上,拿起布娃娃逗她。
父女俩各说各话,你一句我一句,聊得还挺嗨的。
宿淼洗完澡出来就见小的坐在婴儿床上,脸颊鼓鼓地正朝她爹嚷嚷,大的呢,一本正经念唐诗
场面挺温馨的,看得她好笑不已。
韩勒看她进屋,放下唐诗,问“快九点了,她今天怎么还这么精神啊”
宿淼擦着头发,随口说“你问我,我问谁她要是不睡的话那就别抱她过去了,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咱们屋里更暖和。”
韩勒看着窗外盛开的腊梅,密密麻麻的雨丝落下,在灯光下尤为显眼。
他低头看了眼玩娃娃的闺女。
“行吧,反正旁边就有小床。”
话音刚落下呢,宿淼就不赞同地瞥了他一眼“咱们那床够宽,就让她跟我们一起睡。以前还好,她不会翻身自己睡没问题,但现在她睡觉就爱滚来滚去,万一半夜着凉了怎么办万一捂着了呼吸不过来怎么办”
韩勒惊疑不定“会吗”
宿淼绷着脸,严肃地点点头“会。”
韩勒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扭头看了看兀自开心的闺女,突然觉得有些碍眼。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点点头“好,让她跟咱们睡。”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问“睡多久啊,以后她都不跟袁阿姨睡了”
宿淼丢开毛巾,拿起吹风机准备到卫生间里吹头发。
边走边说“小乖记性好,现在开始认人了,不能再让她跟袁阿姨睡,她会哭闹不休。”
韩勒叹气。
伸手戳韩靖钰小朋友。
小孩儿萌哒哒的给爸爸绽放个大大的笑容“”
韩勒
他还以为孩子越小越难带,越大越可爱,他们家这个是越大越难骗,特别黏妈妈,韩勒仿佛看到了小黏人精每天在他们夫妻间当拦路虎的情形,顿时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宿淼吹完头发出来,小孩乖乖躺在被窝里,已经睡熟了。
这种闭眼就彻底睡过去的本领,是成年人羡慕不来的。
她蹑手蹑脚走到床边,看着靠在床头看书的韩勒,又看看躺在他身边的女儿,笑了笑,准备脱鞋上床,原本要躺在孩子另一侧,就见韩勒拍了拍他身边,“过来。”
宿淼这才发现,女儿躺的那边床沿被婴儿床挡住了,任她翻身也不会掉到床下。
她一下就看看透了韩勒的险恶用心。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小声吐槽“你就没想点正经事。”
韩勒挑眉,义正言辞“那你说说,两口子困觉怎么就不是正经事了”
宿淼“”
论脸皮的厚度,她是永远不可能比得过韩勒的。
“媳妇儿,你不冷吗,快上来啊,我都把被窝暖好了。”韩勒把书放下,又将床头台灯调暗了两档,笑得跟黄鼠狼似的,就这作派敢说没有歪心思
宿淼瞥了眼盖着小被子的闺女。
慢吞吞掀开被子,屁股刚坐近被窝,人就被韩勒拽到怀里,背贴着他滚烫的胸膛上,宿淼推了推“你别乱来啊,咱闺女就在旁边呢。”
韩勒垂首,在她耳朵上亲了亲,含糊不清道“闺女不会醒的,就算醒了她也不知道咱们在干什么。”
宿淼还想抗议,就被堵住了嘴巴。
一床棉被将两人盖得严严实实,很快,只能看到被子下毫无规律的起伏,以及压抑娇媚的呜呜声。
宿淼累了一宿,好不容易睡着,却做了个噩梦。
梦里,好像有人或者鬼在追她,她拼命跑,拼命跑,突然,天降巨石把她压了个的正着,眼瞧着追兵越来越近,她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好像要死了
正在这时,她突然醒了。
这才发现闺女醒了,小屁股坐在她肚子上,正在扒拉她的胸。
明显,这丫头就是梦里那坨“巨石”了。
宿淼舒了口气,睁开眼睛,生无可恋地瞪着女儿“韩靖钰,你个小笨蛋,谁让你把妈妈弄醒的”
韩靖钰小朋友无辜地看过来。
宿淼
不气不气,这是亲生的,不是垃圾桶里捡来的。
她深呼吸了两下,总算把起床气压下去了,把小家伙抱着放在床空着的那边,还往她怀里塞了两个布偶娃娃,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小傻蛋,妈妈穿衣服你乖乖的啊,不许乱动。”
此时此刻,宿淼无比庆幸闺女还不会爬,否则太让人头疼了。
她边穿衣服边喊韩勒“韩勒你在家里吗”
“老公你快进来给小乖穿衣服。”
没人回应。
宿淼又叹了声气,认命地给孩子穿衣服。每穿一件她心里都胆战心惊的,无他,全因孩子骨骼太软了,有种稍稍用力就能把她手脚折断的错觉。
给孩子穿完衣服后,宿淼已经满头大汗。
她把孩子放在另一辆能推着到处走的婴儿车里,又到厨房给她冲了奶粉。
小家伙一开始不肯喝,好在她不喜欢的时候不会哭,只会扁着嘴哇啦哇啦一顿,宿淼在旁边又亲又哄,夸她是妈妈最爱的小宝宝
这都是医生说的,孩子断奶切不可简单粗暴的给胸上涂苦瓜和辣椒,得温和一点,这样她们心里的安全感才不会被破坏。
宿淼其实不太信。
小孩儿才多大啊,根本听不懂话呢。
她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想着早断奶她就能少被咬几下,便试上一试,没想到还真有用,反正早餐奶是解决了。
小家伙抱着奶瓶咕咚咕咚喝着,宿淼推着她慢慢往厨房走。
果然,韩勒就在里面。
听到婴儿车轮子滚动的声音,高大的身影转过来“天冷,怎么过来了”
宿淼走到他身后,瞅了瞅“怎么是你在忙活,杜姨呢”
“早饭已经好了,估计端到客厅去了,你来时和她岔开了吧”
韩勒手头正在榨蔬菜泥,还添了一小颗肉进去“这东西她没见过,我先来试试好不好用,顺便给咱大闺女做点吃的。”
宿淼好奇地凑近了一瞧。
觉得这东西小小的很精致,还有点眼熟。
韩勒笑她健忘“这不就是你之前非得要的婴儿榨汁器吗,我看你那店里卖这个的话还得配上成套的辅食食谱。既然要做咱们就做到最精,你说呢”
自家就有孩子,宿淼又想赚这一行的钱,那怎么能不把这些东西的功能和优势都弄明白呢韩勒一是给闺女做吃的,二则是用这种方式提醒她,免得她这个老板做得糊里糊涂。
宿淼脑筋灵活,又深知韩勒的个性,当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深意。
她激动得扑到韩勒背上,从身后搂住他“老公你真聪明哎”
韩勒扭头,笑眯眯地“昨天还说我烦人”
“谁说的”宿淼眨眨眼,一脸无辜。韩勒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两下,哼哼道“一个小没良心的家伙说的。”
宿淼恍然,“哦,那肯定是女儿说的她最近脾气可坏了,就爱欺负人。”
韩勒将蔬菜泥倒进宝宝专用的小碗里,斜睨着耍无赖的媳妇儿“呵呵。”
“来,闺女,爸爸给你做了好吃的。”
韩勒拿走她手里只喝了一小半的奶瓶,趁她龇牙生气的瞬间舀了小半勺蔬菜泥喂过去。
小孩儿好像愣了一下,旋即开心地眯起眼睛,这副模样跟宿淼遇着高兴事时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口又一口,没一会儿碗就见底了。
宿淼没形象地蹲在旁边,颇感兴趣地盯着闺女的嘴巴“里面都放了什么啊,真的这么好吃吗”
“什么也没放,就一小块胡萝卜,一片青菜,加一小颗肉粒,没盐没味儿。”
韩勒舀起碗里最后小半勺,递到宿淼唇边“试试看”
宿淼听了他的形容,心说肯定很难吃,但女儿在旁边吃得手舞足蹈,她又有点心痒痒,特别想尝尝。
“呃,我真吃了哦。”
韩勒忍着笑“嗯,张嘴,我喂你。”
宿淼表情变了变,还是有点纠结“那我试试”
韩勒已经快绷不住了,他媳妇儿真是一如既往地可爱,有时候就跟小孩一样,好奇心重得不得了。
“啊”
宿淼乖乖张嘴,韩勒直接把勺子喂进去。
勺子还没收回来呢,杜金生和袁阿姨就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宿淼
她呛得猛烈地咳嗽起来,脸瞬间充血。
韩勒也慌了,把碗往旁边一放,帮宿淼拍背。
“好点了吗”
宿淼都来不及回味那蔬菜泥是啥味道,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
又羞又窘,结结巴巴解释道“你们别误会啊,我,我没跟小乖抢吃的,韩勒照着食谱弄出来的,我就是想看看靠不靠谱,先替小乖尝尝。对,尝尝而已,就一口。”
杜金生袁阿姨
那碗都空了,这叫一口吗
韩勒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
而后越笑越大声,笑容回荡在厨房里,夹杂着小家伙不明所以的乌哩哇啦声,久久不散。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我的一世英名全没了
我妹有一天尝了狗饼干,她觉得好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