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真姬稍微教育了一下之后, 太宰和也表现得乖了很多，他默默地蜷缩着庞大囊肿的身躯，在少女的脚下乖得像一只不足月的奶犬。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真姬。
赭色长发披散在少女的肩头，让她如同一捧能烤干他的火焰。
想要她, 想让真姬成为我一个人的东西。
不对, 真姬不是物品。
两个截然不同的想法在太宰和也的脑袋里左右互搏, 理智告诉他这样不对, 你不能限制真姬的自由，而情感持完全相反的意见没准还要更甚。
大章鱼抱着自己乱成一团的脑袋，在黑暗里瑟瑟发抖。
真姬察觉到异样, 连忙收回自己的脚, 蹲下身，向着前方摸索。接着, 她的手掌又碰到了他微凉的皮肤。
“喂和也你现在是在哭”
没有。
“你这不完全是在哭嘛, 好啦好啦, 我又没跟你正儿八经的生气。”真姬轻轻拍抚着他的身躯, 说道。
“你难道是个爱哭鬼，娇气包还是我踩你时太用力了不过这怪你，谁让你突然发疯, 我可不想被你压死好嘛，对不起呀。”
太宰和也颤抖了片刻，终于勉强压下了自己脑海里的声音。
那个声音也是他自己的, 但它完完全全就是个疯子。它一直在大喊大叫着，让他对真姬做一些不好的事。
得快点把真姬的精神送出去。
太宰和也用一只触手卷住另一只，硬是把自己身上的一部分给扯了下来。黑色的泥混着污水, 从断口处淌了下来。它们落在地上, 制造出黏腻、令人不适的声响。
赭发少女蹙起眉头, 试图分辨出这种声音的来历。
真姬这个，给你。
这短短一截的触手落在了少女的手上，下一刻，空间内的大章鱼整个炸开。它像失去了全部理智般一拥而上，试图直接将女孩吞入腹中。但没等它碰到真姬，这抹在黑暗中唯一的亮色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泥翻涌，发出愤怒的尖叫声。声音听起来像是指甲划过黑板，又像铁片刮过玻璃，既尖锐又刺耳。
理智全无。
从昏睡中脱身的真姬恨不得自己根本没有睁开眼睛过，或者干脆点，直接给她眼睛挖下来算了。
真姬一脸懵的坐在医疗室的病床上，双眼定定地注视着前方。但于此同时，她的脑海里已经呈现出她周身360°的画面了。
“这是什么狗东西”
真姬震惊地呢喃道，已经习惯了往常的情报量的大脑悄悄抗议，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总之先把眼睛闭上。
真姬用力地按了按自己跳痛的太阳穴，双眼紧闭着，说什么都不打算睁开了。
虽然在闭上了眼睛之后依旧没有失去正面的视野，但只要她不特意地将注意力放在前方，就不会有那么重的晕眩感了。
比较像是在用第三人称视觉玩游戏。
然后
真姬把手伸进被窝里，从被子底下抓出了一只成年女性手掌那么大的小章鱼
小章鱼长得圆圆滚滚，脑袋大大，触手小小。就算他把触手伸到最长，估计也只有前者三分之二的长度。他浑身上下黑漆漆的，比起写实的章鱼，更像一只可爱的玩偶。
但可爱的玩偶身上可不会有这么污秽的咒灵的气息。
“和也”
真姬试探着呼唤道。
软趴趴地窝在她手心里的小章鱼立刻举起两条触手，努力地向她挥了挥。
“你怎么变这么小了还连话都不会说了”
小章鱼又啪嗒啪嗒挥了两下触手，停顿了片刻后，似乎是在思考怎么用动作语言来解释这一切。
他把自己整个蜷缩起来，再一下子张开所有的触手。小章鱼以老子闪亮登场的架势从真姬的手心里掉了下来，顺着她的胳膊往下滚，最终摔在她的大腿上。
丢人。
看着装死的小章鱼，真姬没忍住，笑了一声。
“我懂啦你是在说自己太大了，所以只能用这么一点点的模样出来”
太宰和也拍了拍她的大腿，表示你没有说错，是这样哒。
“嗯，你还能听得懂我说的话就好。”
真姬把太宰和也举到自己面前，睁开了双眼。
她右眼眶中的眼瞳依旧是钴蓝色的，但它过于剔透、干净，仿佛是从黎明略深色的天际摘下的一方天空，落进了她的眼眶里。
“这个眼睛是怎么回事。”
真姬问道。
太宰和也用触手尖尖摸了摸她的眼角。
真姬的身体里寄宿着书的一页，在太宰和也的精神被完全从书上剥离之后，这是他目前唯一还能控制的一页。他完全能让真姬的眼睛变回原状，但思及这个世界的状况，太宰和也放弃了这个打算。
这个世界太危险了。
想了想，太宰和也指了一下她的眼睛，又高举起触手，做出欢呼的动作。
联系着他前后两个动作，真姬有些无奈。
“你不会是觉得六眼是好东西，所以就塞给我了吧”
太宰和也试图点头，但失败了。他整只章鱼向前倾，花开二度，再次滚了下去。
真姬“噗。”
看着面朝下趴在自己腿上怀疑人生的小章鱼，真姬捏起他，试图找点话安慰安慰他脆弱的心灵。
“别这样，你挺可爱的。”
太宰和也有气无力的抬起一根触手。
察觉到了空气中奇妙的波动，真姬立刻背过手，将章鱼塞进自己卫衣的帽子里。
下一秒，五条悟来了。
“呀，早上好你睡了好久”
他的说话声越来越轻，直到消失。男人做作地扯下眼罩，绝对不会看错任何信息的六眼紧盯着坐在床上的少女。
五条悟嬉笑着凑近她，说“你的帽子里藏着个好有意思的东西哦，让我玩玩怎么样”
说着，他就想伸手去抓。
真姬莫名的不想让他碰到太宰和也，她后仰了一下，直接拉起了帽子。
装在帽子里的小章鱼顺着她的后脖颈滚了下去，融进她的影子中。他身上污秽的气息与少女身上的气息两相融合，居然有些难分彼此。
五条悟“那么弱的一只咒灵而已，我又不会捏死它。”
“说这话之前，你先管管自己身上的杀意吧，五条老师。”
闻言，五条悟轻笑了起来。他用看透了她的目光扫过真姬的脸，拉高了挂在脖子上的眼罩。
“把它戴上。”
五条悟丢给她一个项圈。
是的，项圈。还是给猫猫狗狗用的那种，上面还有铃铛和蝴蝶结。
但刨除掉外表，真姬的六眼告诉她，这个项圈绝对不是只有表面功夫。
“这是什么道具”
“狗项圈。”
“我是说里面刻着的咒术是什么，看起来没有攻击性”
五条悟很大声地切了一下，“本来是用来制约咒灵的咒具，拿来养式神玩用的。内层刻着的核心咒术改掉了，现在只能用来隔绝气息哇，六眼好烦”
真姬“你自己不就是六眼么，哦，我懂了五条老师，你真的很有自知之明。”
把黑色项圈上多余的装饰品全部卸了下来之后，它看起来正经了一点。想起自家亲娘一年四季常戴的各式各样的颈环，真姬接受度良好地将它戴到了脖子上。
真姬正埋头戴着颈环，五条悟突然出声道。
“你知道自己之所以变成咒灵，是因为被诅咒了么”
真姬的动作顿了顿。
“所以呢”
“所以，如果你还想变回人类，最好尽早把诅咒你的那个东西拔除掉哦。不然再这样下去，你会越来越往咒灵的方向靠拢的。”
“我听悠仁说了，你有问过他咒灵能不能吃怎么，你闻到咒灵身上的香味了”
言语还是这么犀利。
真姬垂下眼帘，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颈环。细密的眼睫像两把展开的小扇子，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变就变呗，反正当人也好。当咒灵也好，只要内心不变，我就是我。当人类很重要”
五条悟“那我就不得不拔除你了哦。”
“就算我没有动手杀人，也没有发疯”真姬嗤笑了一声，转身走到五条悟身前。
白发的男人个子有那么高，以至于真姬不得不仰起头看她。
“如果我真的因为咒灵的影响而变成另一个人了，欢迎你来杀我，五条老师。但是在我，太宰真姬死得不能再死之前，我不会把他给你的。”
真姬打不过他，五条悟完全可以明抢，但他放弃了这条最方便的捷径。
五条悟的视线落在真姬脚下的影子中，在那里，他似乎看到了一双眼睛。在少女影子中蠕动的东西正窥视着他，那玩意的气息看似平和安稳，实则狂暴。
如果真的动手了，估计会惹出点麻烦。
比如这玩意的本体横空出世之类的。能打倒是可以打，但他感觉会死很多人。
先观察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