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杯酒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
两人断断续续地说了好多话,时间一下子就溜走了。
季悄吟吃了两只肉粽,肚子很撑。
从包厢出来,走到楼梯口,见到秦问和余初和正从一楼拾阶而上。
四人不期遇上。
秦问咧嘴轻笑,压低声音调侃“哥,看来美女哄好了”
宋雁书不置可否,眼角眉梢遍布的笑意却实打实地泄露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余二少看看季悄吟,拿眼色问询“得手了”
宋雁书笑着点头。
余初和“”
草,速度真快
余初和看着季悄吟说“季小姐以后来檐外听雨吃饭,我让店长给你免单。”
季悄吟“谢谢余先生。”
两人下了楼。秦问和宋雁书继续往二楼包厢走。
余初和转头问“雁书这次认真的”
秦问耸耸肩,“认不认真我不知道,反正这姐们是他自己追的。”
侍者道了声“欢迎下次光临”,两人并肩走出大门。
一阵沁爽的微风拂面,夹杂着丝丝水汽,缓缓拂过季悄吟的长发,发丝扬起,有几根贴到脖子上。她有些痒,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外面下雨了。
伴着点遥远的雷鸣,雨声淅淅沥沥,成串透明,缓慢飘在夜空中,仿佛浮起一层薄薄的白雾。
两人立于檐下,雨声拢在耳旁。头顶亮着淡白色的灯,灯光淌满两人的衣裳,莫名生出了几分莹白温润的质感。
檐外听雨,倒是出奇的应景。
“为什么要叫檐外听雨”当真是意境绝美。
宋雁书娓娓道来“初和的太爷爷是位名厨,他一手创办了这家店。开业那天,天降暴雨,宾客全无。一位妙龄女子在屋檐下躲雨,撞见满面愁容的店家。一眼一生,成就一段佳话。随后便改名檐外听雨。”
不止店名好听,连背后的故事也这般唯美。
季悄吟转头望向宋雁书,“你信一见钟情吗”
男人倏然一笑,目光定格在一处,突然探出手,指尖挑起几根发丝,别到她耳后。
动作自然,语气更自然,“我对你就是。”
他还记得那日雾蒙蒙的天空,浓重如墨的远山,灰白孤寂的殡仪馆,断断续续的哭声年轻漂亮的女人立在风口,羽绒服衣领上的绒毛在寒风中瑟缩颤动,她夹着烟,吞云吐雾,细长的眼里蕴藏了万千风情。
那天,他的车跟了她一路。穿过冗长的雪岭隧道
宋雁书脱下西服外套,撑过头顶,喊了一声“悄吟。”
季悄吟会意,跑到他身侧,两人顶着这件单薄的西服跑向停车场,脚底的水花一圈一圈打转。
和季悄吟吃完饭,将她送回家,宋雁书一个人开车去了趟惠仁疗养院看望外婆。
时间还早,八点还没到。秦朝云和傅沛源也在病房陪老太太说话。
见宋雁书进来,秦朝云冲他柔柔一笑,“雁书,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宋雁书轻声回答“刚好在附近吃饭,顺道折过来看看外婆。”
他的目光转到傅沛源身上,喊了一声“小姨父。”
傅沛源冲他颔首,略作回应。
老绅士穿黑色西装马甲,一副老学究派头。
秦朝云身穿墨色丝绒长裙,长发盘成发髻,满面红光。
人逢喜事精神爽,刚举办完婚礼的秦女士春风得意,心情愉悦。
秦朝云看着宋雁书,面露赞许,“你这孩子比阿问孝顺多了,那小子这会儿指不定在哪里野呢”
宋雁书淡笑道“阿问玩心重了点,可人还是很孝顺的。不信你问外婆。”
“雁书和阿问都是好孩子,旁的都没话说,就是个人大事上让长辈不省心。都一大把年纪了,也不说找个姑娘稳定下来。”老太太靠在太妃椅上,穿鸦青色绣花旗袍,手里拿一把团扇,慢慢轻摇。
宋雁书“”
三句不离催婚。
宋雁书识趣地闭嘴,怕将战火引到自己身上。
老太太却没放过他,“上回听你说有喜欢的姑娘了,什么时候带来我见见”
宋雁书“不急,等稳定下来,我就带她来见您。”
他如今都没正式上岗,要带季悄吟来见外婆,怎么也得等他拿下名分再说。
秦朝云宽慰老太太“妈,咱们雁书这么帅,不愁找不到老婆,您就别跟着瞎着急了。您这边一催,我姐那边更着急上火。”
老太太想起大女儿和外孙那天晚上在老宅因为相亲起的争执,闹成那样,顿时也心有余悸。实在不宜过多揪着这个问题。
她急归急,但对宋雁书还是放心的。这孩子从不打诳语,说一不二。他说有喜欢的孩子,那便一定是有的。她安心等着就是,等时机成熟,他肯定会带姑娘来见她。
宋雁书的话题告一段落,老太太又和小女儿女婿谈起蜜月旅行。
秦朝云三婚也非常讲究,不止婚礼大操大办,宴请四方。蜜月旅行也少不了。两人定了机票飞巴厘岛。
秦朝云“我俩今晚在酒店再住一晚,明天一早飞巴厘岛,这次一定要多住一段时间。”
宋雁书“那您和小姨父好好玩,难得的假期。”
这两人都是音乐圈的大人物,业务繁忙,一年忙到头,尤其是秦朝云,满世界跑,不是在开演唱会,就是在开演唱会的路上,很少有这样的假期出门旅游。
秦朝云“这次婚礼办得非常漂亮,我和你小姨父很满意。尤其是婚房,看得出是费了不少心思的。谢谢你雁书”
宋雁书“婚礼是公关部和餐饮部共同筹备的,婚房归客房部,我可不敢邀功,都是底下人的功劳。”
“你们客房部经理是姓季吧蛮漂亮一个姑娘,说话温温柔柔的,做事也细致认真。那天婚礼结束后,还特意差人给我和你小姨父备了蜂蜜水,说是醒酒的。贴心的嘞”
见小姨提起季悄吟,宋雁书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弧度,眼角眉梢具是温柔。
他不着痕迹道“季经理确实比较贴心。”
一晚上情绪大起大落,当晚季悄吟毫无悬念地失眠了。
辗转反侧睡不着,她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
坐到书桌前,开了台灯。
从抽屉里掏出那张泛黄的准考证,手指触及上方的照片,盯着少年那青涩稚气的面容,反反复复地看,不知满足。
像是得了心仪糖果的孩童,死命揣在怀里,护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弄丢,也生怕旁人觊觎。
心湖涌动,充盈着满足和感动。很静,很温柔,也很缱绻。
余光扫到床头柜上立着的那具红绿灯模型,在心里低低地说“爸,我找到我的幸福了,您可以放心了。”
她看了许久,重新将准考证小心翼翼地归置到抽屉里。
再躺下,她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究竟睡了多久,季悄吟被一串急促的铃声吵醒。
模模糊糊之际,她胡乱伸手,探向床头柜,摸来手机。
也没看屏幕,指尖一划,直接接通,“喂”
“悄吟,酒店出事了”
季悄吟眼皮子猛地一跳,瞌睡虫立刻散得一干二净。
她坐起来,稳住情绪,音色冷静,“出什么事了”
何君语气焦急,“秦女士薰衣草花香过敏,脸上起了疹子。”
季悄吟“”
“你说谁”季悄吟的思维短暂地断了几秒,有些没衔接上,“哪个客人过敏”
何君“秦朝云女士。”
季悄吟“”
乖乖,一上来就给她整这么大的惊喜
秦朝云是谁,那可是宋雁书的小姨,酒店钻石客户,谁都得罪不起。
这么个大人物过敏了,而且还是在酒店住的最后一晚,老天爷怎么这么喜欢给她制造惊喜呢
季悄吟沉静数秒,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忙沉声问“就医了吗医生怎么说”
“医生看过了,只是轻微过敏,问题不算严重。”
“客户资料上明确登记了秦女士薰衣草花香过敏,这段时间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们仔细再仔细,为什么客房里还会出现薰衣草”女人的声线蓦地提高了好几度。
“晚上睡前,秦女士说枕芯有味道,让我们给她更换一套枕芯。王姐一时疏忽,就给秦女士换上了带有薰衣草香的枕芯。恰好秦女士和傅先生睡前喝了酒,两人都有些醉,一时间也没闻出是薰衣草香,直接躺下了,醒来就发现脸过敏了。”
看来责任全在酒店。
季悄吟理清楚前因后果后,立马撂下话“我马上过来”
事态紧急,季悄吟来不及化妆,冲进卫生间囫囵洗了把脸,抓起衬衫长裤穿上,直接下楼。
凌晨四点,天还没亮。整座城市都沉浸在梦乡,一片阙静。
小区门口的几家早餐店倒是开了,蒸笼里不断冒出热气,店家忙碌的身影混迹其间。
昨晚吃完饭是宋雁书送她回家的,她的车还停在酒店停车场。
她只能叫车赶去酒店。
在叫车软件上下了单。可迟迟不见司机接单。
这是个尴尬的时间点,很多专车司机都还没开工。
她等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等不了。她果断取消了订单。在小区门口扫了辆电动小黄车,自己骑去酒店。
水榭华庭小区距离海盛酒店不远,骑小黄车十五分钟左右。
驰瑞正在酒店门口侯着季悄吟。远远就看到一抹醒目的黄影往自己方向移动。
待人走近,他才看清人脸。
他面上一喜,像是见到救星一般,冲过来,“季经理,你总算来了”
季悄吟把小黄车锁上,握紧手机,抬步往大堂里走,边走边问“通知宋总了吗”
驰瑞“时间太早了,何领班不敢通知宋总,等你定夺。”
季悄吟“先别通知宋总了,别影响他休息。”
两人乘电梯到总统套房。
走廊里欧式雕花壁灯微微亮着,光线摇摇晃晃,慢慢推移。
并未如季悄吟预料的那样,客房里非常安静,落针可闻,任何一点细枝末节的声响都听不见。静得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她突然有些后怕。
她不禁拧起两道秀眉,看向驰瑞,“里面怎么这么静”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这么安静,这明显不合常理。
“我不知道啊”驰瑞耸耸肩,一脸茫然,“君姐和王姐在里面。”
季悄吟站在走廊里深吸一口气,弯起嘴角,动了动了两腮,扯出微笑。
酒店行业成天卖笑。甭管问题有多严重,笑就对了。伸手不打笑脸人,笑脸迎人总归没错。
正打算走进客房,谁知身后竟毫无预兆地冒出一记男声,划破凌晨时分沁凉的空气,“杵在门口做什么”
她下意识转身,掀起沉重的眼皮,看见宋雁书已经近在咫尺。
他明显也是着急出门,随意套了件棉t恤,下身穿一条家居裤,脚上还踩着凉拖。
和她一样也没睡醒,眼窝厚重,脸上是浓浓疲态。
季悄吟怔了怔,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宋雁书“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
季悄吟知道瞒不住他,只是不想这个点吵醒他,让他没得休息。所以就暂时没通知他。没想到他还是知道了。
她说“这是我的责任,我能处理好。”
他语气笃定,“你处理不好的。”
季悄吟“”
“为什么”她知道秦朝云女士是海盛的贵客,这件事的性质也确实非常严重,可他怎么就笃定她处理不好呢
宋雁书没答,只是虚揽了一下她肩,柔声说“先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房。
屋子里冷气打得足,季悄吟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条件反射地摸了下裸露在外的手臂。皮肤表层早已浮起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客厅吊灯光华璀璨,光线透亮。
此刻聚着一堆人。
季悄吟的视线从这些人的脸上逐一扫过,何君和王英站在角落里,眉眼低垂,神色严肃。尤其是王英,躬着身体,头埋得很低很低,一张脸皱成一团,表情凝重,就差当场哭出来了。
王英是今晚这件事的主要责任人。何君则是客房部今晚的值班领导。
视线继续转,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秦朝云和傅沛源夫妇。
秦朝云刺喇喇地瘫着,姿态有些懒散。她穿着一件水墨色的真丝睡裙,肩上披一条轻薄柔软的羊绒坎肩。长腿交叠,白皙的脚背上露出砖红色的指甲油。
因为过敏,她脸上微微泛红,脸颊两侧起了几个细小的红疹,暖色灯光一照,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不过并不影响她的美貌,依然端庄漂亮。
傅沛源穿着宽松闲适的家居服,坐在妻子身旁,表情温和,一如往常。
视线慢慢推移,最终停在正中间的位置,入眼一抹刺白,妇人穿着一套白色裙装,左手手腕缠一串佛珠。
那佛珠是上好的小叶紫檀,质地圆润,做工精细,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面沉如水,不辨喜怒。
咯噔一声,季悄吟听见自己的心往下坠了坠。
她完全想不到这件事居然惊动了这位铁娘子。
她这才意识到宋雁书刚才的那句“你处理不好的”具体是什么意思。秦董都惊动了,以她的级别她确实处理不了。
秦朝霞的视线并未转到季悄吟身上,她只是象征性地看了一眼宋雁书。
宋雁书却没看自己的母亲,走向秦朝云,“小姨,医生怎么说您还好吗”
秦朝云冲他柔柔一笑,轻声细语,“不严重,医生给我开了过敏药,吃了就好。是你小姨父大惊小怪,把你妈妈都给惊动了。这大半夜的,害你们都没得睡觉。”
宋雁书“既然不严重,那我就不打扰您和小姨父休息了,我这就把人撤走。具体的明天再处理。”
“慢着”一道威严的女声骤然落下,妇人凤眸一凛,“今日事今日毕,别拖到明天。”
黑眸微转,肃寒的目光转到季悄吟脸上,声色沉沉,极其具有压迫感,“这是在客房部出的事儿,季经理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吃了奶奶包的鲜肉粽子,好吃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