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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龙(八)
    苍青山老教主闭关所在殿内,一个佝偻身形披着黑袍,伏在殿下。殿中点着昏暗烛火。

    “在突破日月境之前,不要再出现在闻忧面前。”

    那佝偻身形声音嘶哑“可是少教主”

    “不必说了。他要杀你是为了谁,我也知道。”

    “不如斩草除根。”那黑袍人抬头阴狠道,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移魂之术只能将你魂魄放在这具残烛之躯上,委屈你了,东明。”

    黑袍人面色难看,却不敢表露出丝毫不满“老教主能出手相救,已经是东明大幸,东明不敢再有意见,只希望还能继续为苍青效力。”

    “好,你如此忠心。将来”

    黑袍之下,东明神色冷酷。

    南梦落剑过去,数道身影跟在他后面,他悄然捏碎了传音玉简。

    然而变化发生得太快,转眼之间,那剑光散去的地方,黑色雾气升起。

    在众人突然喧沸的声音里,南梦匆匆抬头。

    无数苍青弟子面露惊愕,他们虽然听说了那日全祺护法身殒的事,却还是第一次见到秽。

    “护法,不能再等教主回来了,”一个内门弟子忍不住道,“多少人在苍青山外等着满门蒙羞,难道真要如他们所愿”

    当日是在风梦城,苍青山已经颜面大失,而今如果在山中再度发生此事,后果不堪设想。

    “你想说什么,难道我想看着师兄受秽缠身脱身不得”

    “也并非没有解决之法,”那内门弟子道,“此时苍青上下弟子都在,只要护法一声令下,剑光汇聚襄助全祺护法,自然可以度过险境”

    “可师兄没有开口,”南梦仍有犹豫,“如果帮了倒忙”

    “我们只是帮全祺护法压制住秽”

    就在这时,仿佛夏日万丈烈日阳光落下,消融了黑雾。弟子们之间的嘈杂之声更大。连南梦都能听到一些惊异声音。

    全祺在烟尘之中站起身,走了出来,懒洋洋伸了个懒腰,见周围这么多人,脸上怔了一下。

    南梦也从未见过这情况。

    “又是你,”一个苍青弟子忍不住道,“怪不得全祺护法分明在突破却不见了踪影这次少教主不在,他袒护不了”

    无数苍青弟子目露不满。

    剑光齐出,都恨不得诛之而后快。

    南梦却没有像之前一样疾言厉色,反而盯着少年,忽然问起一事“你当日为何知道,我师兄曾经被老教主训斥过”

    全祺立刻道“听说。”

    南梦道“那你如何知道苍青山下,原本没有那道灵石栈道通行如果你是听说的,灵石栈道已经建了三年,既然你对苍青山如此了解,又怎么会不知道”

    全祺没想到当时一怔竟然会让南梦怀疑起来。这还是之前那个被忽悠得团团转的南梦他师弟何时被换了芯子

    “除非你身边的人不告知,我只要一句实话,一句实话,”南梦面色镇定,声音已经有细微颤抖,“当初你下山,的确是”

    “不过是突破个星辰境,怎么都来了,”不等南梦问完,少年已经道“很失颜面啊。教你遇事沉着,还是不长记性,反连累我。”

    南梦骤然落身而下“师兄”

    众人俱是面色剧变,面面相觑,既不敢无礼,又游疑不定。

    “南梦护法,可能确定”一人问道。

    “当然,”南梦断然,迫切将心中长久疑虑问出来“师兄,秽是怎么回事”

    “就如我当日所言。”

    “我从来不信是你当日所言。”南梦说“倘若如此,北煌岂不也要自危”

    少年银发红带束起,抱剑站在众人中间,眉眼俱从容“非问不可”

    南梦“是。”

    这么多的秽压在师兄灵神之上,若不能问个明白,他寝食难安。少教主也难以安枕。

    “那日所说,并非全错。”

    在接管剑罚殿前,全祺已为苍青杀人灭门数年。

    虽说杀的都是奸恶之人,灭的也是作恶多端之口,若以手染鲜血计,却实在是个恶人。

    “我是十恶不赦,杀人刑罚,种种事端。”

    寒山寺大师第一次上门拜访时,正是见他深陷尘缘,出于慈悲相劝。全祺故意闭门不见,引得天下人议论纷纷。

    “有始无终结局,因果轮回报应不爽,都没什么可惜。”

    直到后来。

    系统提示他这个世界的恶念已经到了临界点,将以他作为媒介来维修本源。每一个任务者都经过这一遭,他也没什么稀奇,不必他同意。

    沾染满世恶念心神,加诸天下狼狈此身,自然不会有好结果。

    原该在前些年就飞升,但走到这一步,未必没有天道使然。一个外来者,确实不能飞升上界。恶念累积,迫他不得不先担下。

    当时身加秽念,再多狼狈压在他肩头亦未表露分毫,继续做他苍青山的定海神针,平叛乱,诛宵小。

    每多杀一个人,就多一分怨念加身。因此他找上了寒山寺大师。

    再后来,就是人人知道的是,成了剑罚殿殿主。负剑行仇,剑行九州。

    剑罚殿留下一分怨恨,都使他多一分狼狈。所以他轻罚,少插手沾因果,以为只要等到任务完成,自然就能不负责任扔下这烂摊子。

    哪里知道任务完成了居然还有重来的奇事。

    东明杀人领受三十二鞭已经倍感屈辱,遵守门规,他唯有担责更多。只是为了恶念增加得再慢一些,再拖时间,给他足够时间压下一切,至少故人之前留个面子。

    “事事无圆满。在剑罚殿满殿煞气污秽中不出,以为就永无东窗事发日。没料到会离开。”

    当东明以此做文章时,老教主未尝不知道他兴许并无冒犯之意。老教主未尝不知东明误解已深迟早要反咬全祺一口。

    下山当日苍青山大雪积深,他徒步而下,满山寂静唯独鸟雀,无人送行。白雪红梅,浸湿凡人鞋袜。

    此后第二次上山,是习得清泉剑法后,与老教主一战而胜离开。那时抱剑而去斩尽春风与天下荣光。无人真正为他高兴,也算作泯灭恩仇。

    十几年风雨,作为一个任务工具人,全祺大可以韬光养晦等待剧情,却偏偏不肯为人陪衬,处处都要争一个意气,桀骜难压。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满身狼藉,实非增光之事。

    “原想重新做人,哪知一朝突破,被你直接认了出来。”

    许多与系统和任务有关的东西,全祺不能透露,模棱两可给了南梦一个囫囵解释。

    少年收剑入鞘,“总之,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你就当我与别人不同,偏喜欢风光开局狼狈收尾。”

    尽管他没说得明白,众人却都听懂了几分,原本还有些忌惮的人也面露愧色。全祺初次下山,他们并非不想送行,只是畏惧被牵连。

    “师兄。”“师兄此次回来苍青,就在临渊殿住着吧。”“全祺护法,明日可否”“全师兄”

    少年皱了皱眉,面对许多期盼面容,似有犹豫。

    “师兄,你仍是我苍青山的护法,”南梦走近一步,“虽然这模样我还不甚习惯,也不妨碍。”

    “刚刚晋升明辉境,如何堪当苍青护法,”突然一个人突兀异议道,“外面”

    “外面山下,还有不少人等着消息啊,南梦护法,”一个内门弟子叹道,“待遇自然可以等同往常,只是这何必多生事端。”

    “不如就当作全祺护法已经,”一个人狠下心,在众人震惊目光里出声,“已经死了吧。至少这样是日月境突破之际无奈而死。若让人知道如今不过是让明辉境担当四护法,天下都将耻笑我苍青我也是为师兄考虑。”

    “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刚晋升内门的年轻弟子道“你踩着他当年的荣光作人人敬仰的苍青弟子,也配说这话过了这么多年,老教主也应该消气了,为何不能恢复原来”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我们能与清泉比肩正是因为荣誉,全祺护法决不能是总之不可毁于一旦。南梦护法,此事待教主回来再商议吧。”

    下面弟子群里吵吵嚷嚷。

    “教主早已经知道,”一个沙哑声音说道,“不然你们以为为何会突然给他如四护法一般待遇,”那人声音咬牙切齿,“还因为他杀了东明护法东明护法可是将突破日月境的强者”

    南梦冷冷看过去,看到的是一个面生黑袍老人“教主不曾下令,你们急什么”

    他一个一个看过去,出声反对的大多数是刚从剑罚殿出来的东明旧部。其余弟子有人面含愤懑,也有人默然不语。

    还是东明属下出面当和事佬“全祺师兄能回来,我们当然很高兴。可是当初也是他执意要走,多少弟子挽留,他一意孤行啊。”

    全祺似笑非笑“是。”

    那年事发时,南梦不在苍青,并不了解当时情形,见全祺自己点头,只有抿唇听着。

    “后来上山,又是挑战老教主尽管没有传出去,苍青在天下间的颜面得以保全。但是终究是师兄弟们心中一根刺。而今师兄落魄回来,我们都希望能给师兄往日待遇这完全是应当的,但师兄也该为苍青百年名声计。南梦护法,身为苍青护法,你如何能徇私行事”

    少年没说话,只是接着点头,又顿了顿,摇头。

    南梦已经从最初的喜悦中冷却下来,更不可置信他们将私怨摆到了这里“绝无可能。少教主不在,一切由我定夺。”

    “南梦,”

    是老教主的传音,“放肆。”

    南梦遥遥行礼,不肯请罪。

    见老教主表态,上面御剑的人都静默无声落了下来。全祺认出来其中几个也曾有旧,向他讨教过剑法,求过弟子轻罚,便笑了笑。

    “为何隐瞒身份至今”那几个人不敢看全祺,质问南梦,却是指桑问槐。

    南梦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冷笑了声,干脆痛快揭开“你们怀疑他别有居心是不是荒唐他当时还未恢复,自然韬光”

    “因为我不会留在这里。”

    少年道。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大家,摸摸,天气热啦开空调风扇记得定时,不要感冒

    本来这一段应该写到下山打脸再发的,但是我突然发现开文时间没算好,要卡一点了痛苦面具只能暂时一天3000字这样轻轻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