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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黑猪旗vs红旗
    今儿晚上的坡南队, 注定了又是蚂蚁炸窝的热闹一晚,而回到家里头的傅敬疆,耳根子同样不得清净。

    傅存海翻出了傅敬疆买回来孝敬他的好酒, 边一颗花生米一口美酒嗞得起劲,边给自家儿子现身说法“姑娘家家面皮子都薄, 只要收下了礼,没有明话回绝, 这事就是砍倒老树捉老鸹, 十拿九稳了, 就是可惜了, 这姑娘年岁小了点,还要再等一年才能抱孙”

    傅敬桥也挂着一张笑脸跑上来凑趣,道“大哥, 你啥时候带嫂子上门给我们瞧瞧敬泰哥这个假小叔子都见过人了, 我这个正斗的小叔子却没见过”

    傅敬疆默了默,须臾, 把一只宽大的结满厚厚茧子的大手掌,按在他弟的脑袋上,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你啊,等着吧”

    本地有这么一句老话“月亮坝儿耍弯刀明砍”

    傅敬疆在部队里虽然有魄力,有干劲,但在恋爱这个天平上, 他还真找不到太多的有利砝码,所以, 今天晚上,他虽是跟人家姑娘“明砍”了,但苏兆灵心里如何想的, 他到现在也还是没个底呢

    傅敬疆决定,虽然说这事得慢慢来,但明天晚上,还是要再去苏家一趟,不能瓜兮兮等到后天

    日落日又升,社员们的一天,从打哈欠、搬柴、担水、烧早火开始,等到秤钩一般在屋顶瓦背上袅袅漂浮的炊烟逐渐散去,队长嘴里的开工哨“哔哔哔”响起时,老槐树下又迎来了新一天的热闹。

    这段时间,为了让社员们抽出空闲收拾自家自留地,社员大会暂停,所以,每天的排工又变成了早上,而在去往大槐树下的路上,苏兆灵就又一次深刻领略到了“八卦”的强大影响力。

    先是何玉秀三两步地从后头追上她,搡了搡她的胳膊,小小声跟她咬耳朵“小灵子,你真的跟人自由恋爱了”

    莫名觉得这个词听起来怪怪的苏兆灵

    不等她回答呢,一声阴阳怪气的哼声,从旁边传来,不用猜,自然又是周桂枝无疑。

    苏兆灵挑挑眉,嘴角往下一耷拉,尚未来得及变脸小白花呢,周桂枝就匆匆被她大儿媳拉走了,走之前还觑了苏兆灵一眼,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周桂枝大儿媳表示

    呵,你真是小看你自己了,你家四兄弟姐妹,比洪水猛兽还厉害呢

    也不晓得是不是苏老爷子回了魂,这段时间,苏家简直邪了门了,自家小叔子撞上去一回,倒霉一回,公爹和自家男人可给自己派了任务,盯好自家婆婆,别又和苏家那几个邪门兄妹硬碰硬顶火

    苏兆灵也不是喜欢惹事的人,周桂枝歇了火,她也乐得当没事发生,只是吧,她不惹人,但偏偏就是有人喜欢来惹她啊

    这不,刚走了一个周桂枝,又来了一个更缠人的花婶子,当然,此惹非彼惹也就是了。

    花婶子颠着个肥肥胖胖的身子,在后头深情地呼唤她“小灵子,慢点走,等等你花婶,我跟你讲,这谈恋爱,可不是砂锅里捣蒜的一次买卖”

    苏兆灵浑身一个激灵,我勒个去,这大庭广众的,能不能不要说这事啊

    她迅速朝四周觑了一眼,果然看到好些人看了过来,脸上一副兴致勃勃的“看戏”表情,心里一噎,赶紧一把拽住何玉秀的胳膊“我们快点走”

    何玉秀一愣,随即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小灵子,原来你也怕花婶子哦”

    花婶子“逮人”的打算,最终没能实现,杨福全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的人群,皱了皱眉头,“哔”的一声,再次吹响了口哨。

    杨福全心里忿忿的,娘的,一群落后分子,照这势头干下去,今年的公粮十有八九还是要塌火,大队的那面母猪旗,还要继续在队里趴窝

    这般想着,他脸色更阴沉了,眼角的沟壑深得能夹住一只蚊子。

    还是那句话,这年头,“宁可惹怒社长,不敢惹怒队长”,杨福全心里头憋着火了,下头的人也就成了他的出气筒,待人到齐,杨福全没有像前几天那样,直接排工,而是往路边重重地吐了一口痰后,板着脸训起了话。

    “人都到齐了吧,先开个动员会老话说,只要勤巴苦做,肚皮饿不到,这段时间,都给我甩开了膀子加油干,哪个要是敢死气沉沉,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休息,见轻活就干,见重活就躲,尽学些剥削阶级、地主老财的腐化作风,帮着敌人反攻倒算,蓄意破坏革命生产,今年的口粮就不用吃了,吃屎就得了”

    下头原本苍蝇一样嗡嗡嗡的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好多人都车转过脖子,看着猴皮筋儿,脸上各种表情都有,看得猴皮筋儿他老汉脸像泼了猪血一样红。

    苏兆灵眼神有些闪闪烁烁的,看来,她是又错过了什么好戏啊

    幸好,何玉秀也不知道,喃喃道“猴皮筋儿又干了啥子坏事了,为啥大家都这么看着他”

    苏兆安嘻嘻嘻地笑了起来,一脸幸灾乐祸的蔫坏模样。

    “这混蛋,该前段时间,队长不是安排他去公社挑肥嘛,刚好在半道上遇到九队的几个二流子,一样是被安排去挑肥的,这几个人就凑一起说小话,说啥子集体活不公平,干多干少一个样,吃饭寸着,干活训着,不干还不行,粮食倒是打下来了,社员们都不够分,还说干部都是说得多、做得少、吃得好,就连拉的屎,都更招蛆,社员却是清汤寡水饿得肚子咕咕叫,只能吃干部的屎”

    苏兆灵啊咧咧猴皮筋儿这个惫癞货,虽然总干槽烂事,烦人得很,但对这年头这种“大锅饭”制度的认识,还是蛮先进的嘛,直接点出了后世总结的,这段集体化时代的一些弊端

    而站在苏兆安旁边的苏莽子,见她们感兴趣,继续补充道“其实那回爱国哥听到后,就把他训了一回了,后来还报告给了队长,队长当时也是骂了几句就完了,不晓得为啥子今天又挑起了这个话头。”

    杨福全为何又挑了这个话头很快,苏兆灵就知道了原因。

    今天苏兆灵仍是被安排去仓库帮忙,临走前,被杨福全叫住了“小灵子,你先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苏兆灵有些纳闷地挑了挑眉,杨福全咳了一声,娓娓道来。

    “最近大队开会,鼓励各个生产队牢牢抓住笔杆子,批判资产阶级,让xx主义、xxx思想永远占领农村文化阵地,你最近政治学习表现不错,四不离落实得很好,这样,你有工夫呢,也动动笔杆子,像那些个什么”

    杨福全磕绊了一下,回想了一番大队政治队长在会上讲的话,继续道“队里的新人、新事、新情况、新经验,都多写它几篇,多多益善,形成大造革命的舆论,就算县里的广播上不了,大队的广播肯定是能上的嘛,争取在这次大队开展的比、学、赶、帮”运动中,给我们队抢一面红旗回来”

    苏兆灵表示,意思她倒是听懂了,就是这四不离,到底是哪不离,她不太懂

    不过,苏兆灵的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脑子里那本最近几天基本被她选择性忽视、不能大展神童的小金册子,趁机跳了出来“四不离,即口不离毛xx的话,手不离毛xx的书,脑不离毛xx思想,行动不离毛xx教导”

    苏兆灵蟹蟹本本,受教了

    *

    苏兆灵没有想到,杨福全给她布置的这一“政治任务”,竟是事出有因。

    且说,她刚走到仓库门外,就被跛大爷和金水爷叫住了。

    “来来来,小灵子,队长是不是跟你说,让你最近多写几篇报道,宣传宣传我们队的新人新事”

    苏兆灵疑惑脸“你们连这个都知道了”

    要知道,队里一般超过60岁的老人,都是想上工就上,不上工也是没人说的,这两个五保户,七十出头的人了,之所以每天来仓库报道,只不过是两人愿意而已,像每天早上的排工或是晚上的社员大会,他们都是很少参加的,那刚刚杨福全刚和她说的话,两人怎么就知道了

    跛大爷一脸的得意“昨天晚上队长他们几个队干在这里开会,我们都听到了”

    金水爷核桃一样的脸上,昏暗的两眼眯成一条线,也凑了过来“我们都听说了,广播里王大庄那个老小子的那篇说话,是你写的,那你看看,这回,能不能也让我们两个老菜梆子,上上广播”

    “对对对,你别看我们都老了,只要革命需要,我们这两副老身板也不打颤”

    苏兆灵闻言,竖起拇指给她点了个赞“这话说得好到时候我一定写进去,就是”

    苏兆灵在强烈的好奇心下,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是不是队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看今天早上,队长脸色不太好,还说要抢一面红旗回来”

    苏兆灵这么问原本只是出于一种本能,还以为得不到答案呢,没想到竟然还给她问对了,两老头立即换上了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忿忿然的,和之前杨福全的表情差不离。

    跛大爷“还不是隔壁九队,欺人太甚了,前两天大队得了公社一张单车票,按照轮排,这张单车票应该轮到我们队的,哪里想到,九队也想要,还说什么我们队连着两年,都挨拿黑猪旗,一面红旗都没有,他们大队虽然也没有红旗,但有去年修水库得的一面火箭旗,我们队修水库拿的还是蜗牛旗,所以单车票不能给我们队”

    苏兆灵瞪大眼睛我去还有这种旗

    跛大爷说完,金水爷继续呛着一肚子阴火骂道“个下三滥的论革命干劲,我们队哪里差了,就说爱国吧,当年人家初中毕业时,是有招工机会的,但人家说了,不当工人当农民,不挣工资挣工分,回村突击落后村,这才回来的我们队啊,亏就亏在劳动力太少,地又孬,人像黄牛样,黑汗水流地干,也抵不过人家根基好,要是隔壁九队的地跟我们换,看他们龟儿子的还敢公鸡打鸣一样斜眼看人,呸”

    感同身受苏兆灵同呸不过,没有想到,周爱国同志的思想觉悟,货真价实的高啊不能比不能比

    心里头装了n多个问号的好奇宝宝苏兆灵,忍不住打破砂锅问到底般,继续问道“那单车票,最后谁得了”

    心里暗暗想着,不会真是隔壁九队得了吧,要真是如此,那不说队长,她也深感意难平

    “十五队,谷岸生产队得了,活他先人板板的,真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便宜他们龟儿子了”跛大爷继续忿忿不平道。

    苏兆灵忍不住继续打问“跛大爷,那个单车票,是不是很难得啊”

    “可不是嘛”金水爷再次把说话权抢了过去,“每年分到公社的票就那么几张,公社下头多么多个大队,大队下头又那么多个生产队,都轮流等着呢,去年,大队分得了一张车衣票,隔壁九队得了,听说这张票他们那个下三滥队长连民主投票都没有,就直接拿回了自家,呸,个多吃多占黑心烂肠的,这会又抢我们队单车票”

    “就是,啥事儿都要有个刻刻刻度,隔壁九队就是搞得太过分了,欺人太甚”

    跛大爷和金水爷兀自在指鸡骂狗地讨伐隔壁黑心肝的九队,苏兆灵却是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个年代各方面的落后,而且更更重要的是,他们生产队,还是弱中之弱,被其他队吊打的那一个

    所以,等到第二天,傅敬疆骑着一辆铮铮亮的二八大杠,叮铃铃地在她们家门口摇起铃时,她忍不住也仔细地打量起了这一辆让人羡慕嫉妒恨的“豪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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